烛光细碎,伏在桌上的姑娘的圆润脸颊一半在光里,一半入影中。

    她眉间舒展,嘴边带翘。纤长的睫毛下积下一团黑影,却黑不过那点墨般浓郁的眼角小痣。

    渐渐地,她细密的睫毛微微震颤,恍恍惚惚中,好像看到昏黄的灯光中,一松形鹤骨的剪影立于面前。

    轻眨眼睑,便见面前人似乎在一团暖黄色的雾中,虽看不清容貌,但此人像是在用手巾擦拭手指?

    她缓缓闭眼,又将眼珠子在眼眶中滚了一圈才睁眼,眼皮微沉,眼眶泛酸,但好歹看得更清晰。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正一手握着白色手巾细细地揩拭他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手指拳曲,白色的手巾覆在上面一遍又一遍。

    只看只指骨关节处似有红色,再细看手巾上也沾了淡淡的粉。

    血色立即唤醒了徐姜的神志,她扶着额头,轻轻摇头,想把脑子中密密麻麻的刺痛感甩出去,却无济于事,强忍着疼问道,“你手怎么了?”

    “打了只臭虫。”

    她听后立即蹙眉,用手轻按太阳穴,“干嘛脏了自己手?”

    “太碍眼了。”

    “有药吗?”她见桌上摆着几瓶颜色各异的小瓷瓶,凌乱地翻找着,触及他的眼神又缓缓移开,“我帮你上上。”

    裴礼从中拨正一瓶被她翻倒的瓷瓶,递给她。

    她接过手就准备往手巾上倒,却被一只大手包裹住,“让你闻的。”放在她鼻息下,清凉的带着薄荷香的味道涌入鼻腔。

    “头疼好点了吗?”

    她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小猫似的“嗯”了一声。

    裴礼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又挑出一瓶落于她手中,白皙的双手抱拳道,“那就先谢过姜姑娘了。”

    徐姜不好意思地纠结着发尾,眸中闪烁其词,“你也别谢的太早。”

    片刻钟后。

    裴礼紧咬后槽牙,面色泛白,额角覆汗,漂亮的桃花眼却一眨不眨地说着,“不疼,挺好。”可紧握拳头的左手上却青筋暴起,微微发颤。

    她深知自己的斤两,以前帮父亲包扎的时候,爹爹哪一次不是叫的鬼哭狼嚎,仿佛杀猪了一般。

    怎么办,有点内疚。

    看他明明就很疼还故作镇定的样子,心里的歉疚像个雪球般越滚越大。

    她深深看了裴礼一眼,“我小时候帮爹爹包扎,爹爹说只要呼呼就不疼了,我也帮你吹吹。”

    说着就将他的修长左手捧到自己面前。

    撇了一眼他的眼睛,就长吸一口气,刚想吹却憋住了,感觉别扭又尴尬,一口气梗在肺里上不去下不来。

    又瞟了一眼,见他笑得意味深长,似乎在等着什么。

    她没憋住,一口气全吐了出来,喷在裴礼的伤口上,带着……口水。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拿起一旁的淡粉手巾手忙脚乱地直接往伤口上擦。“你相信我!”

    哪怕是忍耐力如裴礼,也终于破了防。

    只听他“嘶”的一声挣脱出徐姜的魔爪,甩了两下手后,观察起伤口来,俊脸上不见异常。

    还好,也就是比刚刚没上药前更红了些,更肿了些。

    徐姜愈发愧疚。

    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外面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

    大门被推开,安平对着裴礼一脸无奈,“公子,我真的拦不住他们!”

    转而又脸向面前的这几位蛮不讲理的夫人们,“苏夫人,我都说了,我们公子和徐小姐在这,您怎么就不信呢。”

    破门而入正是苏夫人与几位和她交好的世家夫人。

    “徐姑娘,你怎么在这?”苏夫人面露惊讶,像是真不知道一般。

    “是苏府的丫鬟把我领过来的啊。”徐姜实话实话,直接将苏夫人的话口堵住了。

    “呃,这样啊,你们在这可有见到其他人?”

    “未曾,难不成苏夫人在找人?”裴礼嘴角噙着玩味,眼中略显冷意。

    苏夫人闻言连连否认,面露慌乱,跟几位夫人解释道,“我本来是想着帮我家二姑娘,相看一下她父亲挑中的那个周学士。”慢慢地便冷静下来,“这没见到人,咱们继续去赏花吧。”

    说完便招呼几位夫人往外走,还不忘叮嘱两位小辈,“你们两个别忘了晚点的宴席。”

    徐姜褔身答是。在长辈面前,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几人一走,屋子里又冷清下来。

    “红缨拿个衣服怎的这么久?我又怎么在这睡着了?”徐姜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她见裴礼不语,心中暗忖,念起她刚醒时昏昏沉沉有头痛的情形,喃喃道,“我这是中迷香了?”

    顿时惊觉:“那红缨定是被人绊住手脚了。”

    “看来姜姑娘也没那么傻。”

    徐姜撇嘴暗瞪他一样,“那苏夫人一来就找人,看见我两那么惊讶的样子,看来这里真有个人?周什么?你见过吗?”

    “一直臭虫。”

    徐姜恍然大悟,惊叫道,“你把人给打了?”

    “那人呢?”

    “扔了。”

    “扔哪了?”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徐姜见他并不想说,也就闭嘴不问了。毕竟裴大公子不想开口,谁又能撬开他的嘴?

    徐姜看了看天色,余霞成绮,暮景残光离。晚宴开席还有一会儿。

    “咱们,去赏花?”徐姜望着他眼神中透着不确定的询问。

    “咱们去看热闹!”

    裴礼啪地扫开扇面,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睫羽半挡中眸光微沉。

    不怀好意。

    不过热闹,那必须要看!

    “公子,我刚去看了,那被扔在西厢的周学子果真被带走了,被苏夫人的侍女带走的。”

    两人随着安平左拐右拐,来到一处下人房。“就是这了。”

    “你去找一下红缨,我有点担心她。”

    安平点头走了。

    这下人房,有一特点,乃是大通铺,且分两个屋子,两个屋子打通一扇门,用布帘隔开,所以左右屋子相通,且各有一门。

    他两从一侧进入,本想看看这侍女究竟作何打算。

    却不成想,见到了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透过半截布帘,隔壁的屋子里,一对男女正翻云覆雨。

    徐姜瞬间红透了脸,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朝着这方面发展!

    不是说侍女带走了周学子,这周学子不是昏迷的吗?

    再看裴礼,他倒是看着面色如常。

    “什么情况?”她张张嘴,做口型。拽着裴礼就要往外走。

    可还没到门边,就听见外面越来越近的急促脚步声,还不是一个人。

    她赶忙转身带着人往里走,可空旷的屋子里一张占了一半屋子的大通铺再无其他。四周巡视一遍后,看见衣柜的眸子闪了闪。

    不容分说的扯着裴礼就往柜子里塞。

    见他也不挣扎,自己也跟着缩了进去。

    漆黑狭小的空间内,两人肌肤紧贴,能清楚得听到互相的呼吸声。

    隔壁的木床仍在咯吱作响,徐姜默不作声的屏住呼吸,拉着裴礼的手也濡湿一片。

    她缓缓松开,往他的袖子上来回反复的搓了搓。

    明明来了人,可怎么还没声音?

    隔壁的声音愈发不可描述,一会儿是极具忍耐的哼唧声,一会儿是鼓掌似的啪啪声,似是越来越激烈。

    两个藏在柜子里的人寂静无声,徐姜借着洒进门缝里的灯光瞧了瞧裴礼。

    裴礼虽对男女之事接触不多,但是道理他都懂,一般人家十四五岁都有同房侍妾,他虽没有,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毕竟热血方刚,春宫图也没少看。如今真刀真枪的呈在自己面前,他是有反应的。

    可怎么能让徐姜发现呢。

    故而他侧了侧身子,想离她远一点。

    可这窄小的柜子就这么大点,他侧身的瞬间就后悔了,紧贴着对方的肌肤被磨了磨,霎时间身上所有的热流都汇于一处。

    耳朵绯红一片,额间细珠密布,清隽的容颜也惹上了一层俗尘艳色。

    “你没事吧?”她见裴礼面色不对,戳戳他侧身嫩肉。

    谁知不碰还好,一碰裴礼他竟倏地要站起来。

    好在,徐姜手疾眼快,立马给拉了回来。

    “你们在做什么!?”刺破耳膜的尖叫声传来,她听到旁边的裴礼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青衣,我待你如亲女!你为何要勾引周学子?”

    啜泣的女声传来,“夫人,我只是一个丫鬟,这辈子也只是个奴才,若要真的嫁人,也只是嫁个小厮,家仆。可我不愿如此!”

    “今日我见那周学子昏迷,就起了歹心,若我能嫁与周学子,就是为妾,奴也心甘情愿。”

    苏夫人声音发闷,却不是愤怒,反而有丝丝心疼。“你呀!糊涂啊!”

    “老爷,既然事已成定局,那总不能让我们晚儿再嫁与周学士吧。我们晚儿可不能与一个同府爬床的丫鬟共侍一夫。”我们晚儿……莫不是苏尚书的侍妾?

    “你!真是你教出来的好丫鬟!跟你一模一样,贪得无厌,心思狠毒。”这话看来是对苏夫人说的。

    可这青衣姑娘,徐姜是接触过的,苏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极懂分寸,又善解人意。如何会做主动献身之事?

    难不成她看走了眼?真像这青衣姑娘自己所说,一念之差,为脱奴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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