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姜伸长的耳朵和疑惑的目光中,外面渐渐重归寂静。

    她又努力将耳朵贴在柜门上,妄图在听到些什么,但从她蹙着的秀眉和认真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一无所获。

    她左思右想,绞尽脑汁又搜肠刮肚,还是觉得有问题。一个人想破头也无所获的时候,就需要求助别人了,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徐姜侧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喉咙滚动咽了下口水,踌躇再三后,终归发出气声,“你怎么看?”

    喷出的气息打在裴礼好似滴了血的耳垂和发麻的脸颊,似是精怪蛊惑,裴礼只觉得脑中“砰”的一声,如烟花炸开。

    他逃也似的径直起身推门而出。

    徐姜大惊失色,探手去扯他扬起垂落的衣摆,整个人扯着绷直的银丝暗纹绸布,一屁股蜷缩在衣柜中。

    好在裴礼早已站稳,像悬崖劲竹般屹立背于柜外,声音沉稳,叫人看不见脸色,“人都走了,出来罢。”

    徐姜这才暗松一口气,悬起的心终于落地,可算是走了。

    可少顷之后,蜷缩于小破衣柜的徐姜还是没有动静,甚至纹丝不动。

    平复心情的裴礼这才转身,只见徐姜白丝绢扇掩面,余下一对湿漉漉如小鹿一般的黑白大眼,眼角小痣带着几分羞赧,见他的视线掠过来娇声道,“我脚麻了,动不了。”

    裴礼无可奈何笑意在面上漾开,温润如水的眸子与她相望,一双光泽如玉的手掌如神祇般落在她眼前。

    她抬起冷白的纤纤玉手置于纹络清晰的手心。

    那人竟略略偏手任她细腻的手滑落空气中,

    他潇洒歪头笑得散漫不羁,“你今日那双耳环,我很喜欢。”

    “?”

    妈的,上次是碧玉手镯今天是飘糖耳环是吧!

    手镯也就算了,耳环你是能戴吗?

    徐姜狐疑地盯着他的耳朵看了许久,直到红霞染色,他胸腔中“咚咚”敲起鼓来,震颤着凉薄的空气。

    “你是有什么癖好?”

    “这玉色少见,我甚是喜欢。”

    她努努嘴,开始摘耳环,“今日你待我还算不错,这耳环就当送你了。”糖色的小醒狮缀于耳环底部,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煞是可爱。

    不舍地将耳环塞在他掌心,睨一眼他赌气道,“现在可以拉我起来了吧?”

    裴礼将耳环小心谨慎地收入袖袋中安放好,才定在那柔若无骨,指若葱根的薄掌出神一二。

    她眼角小痣微抬,觑着他停滞不前地宽肩窄腰,连连眨眼,眸中疑惑溢眶而出。

    青色脉络明朗的手背轻压,示意他别愣着了,赶紧扶她起来呀!

    他这才将兜手的大袖撩起,另一手去握那细腻白皙的皓腕,入手所触滑腻异常,好像他稍微一用力,便会留下醒目的青紫印痕。

    徐姜见他只是虚扶着她的手腕,终于按耐不住急脾气,“你倒是使劲呀!”

    对方才紧锁住她的手腕,用力地将她拉向他身前。

    徐姜借机用力,可力作用到下半身时,两条腿都麻酥酥地像面条般软作一团,她无计可展,只得向前扑去。

    香软的身子朝裴礼跌去,只听低沉的一声闷哼,胸前便贴着一张痛苦不堪的面容,他此时发现觉原来徐姜平时看起来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原来毛绒绒的头顶只堪堪到他下巴,这样娇娇弱弱的小身子整天能量满满活力十足,像个小太阳一般。

    虽然徐姜的上半身紧靠他胸口,可双脚还定在柜子里丝毫未动。

    他另一只扶袖的手穿过她的微曲的腘窝,徐姜只觉身子颠了一下,她便双脚离地稳稳地被横抱在怀中。

    不管怎样,终是如蒙大赦般逃离这黑黢黢的小格子,她整张脸埋在裴礼的胸前,闻着他独特的香味,不由得问道,“你用的什么熏香?怎么这样好闻?”

    “我不用香。”声音透着毋庸置疑的沉稳。

    徐姜蹙眉开始质疑自己,难道她问错了,又埋上去深嗅两下,真的好特别啊,难道她嗅觉出了问题

    直挺的小翘鼻总是若有似无得隔着晚春的薄衫摩挲着徐姜可能还没察觉异样,让他下一秒,丝毫不做犹豫就将怀里的姑娘扔出屋子。

    被摔疼屁股的徐姜还沉浸在对裴礼的温柔之中,刚对他大为改观的心就被骤然紧闭的门扇声重重一声击地破碎支离。

    “什么人呐!”

    她扶着门扉爬起,委屈地揉着屁股,才后知后觉腿部经络已通,恼人的麻酥感终于消失。

    想起举止反常又奇怪的裴礼还是忍不住担心,就跑到另一扇前只探出脑袋,见他仍是维持原地站立的姿势一动未动,才忍不住出声,“你是怎么了?”

    转头看门外,现下天已黑透,银月腾空,疏影婆娑。

    “应该要开席了,我们先离开这吧。”小心询问。

    裴礼的衣裳才想起细微簌簌声,他抚平被徐姜压得褶皱的银丝锦绸,又理了理滑向胸前的发丝,才迈着闲适的步子拨开门闩推门而出。

    徐姜看着他的举动,眉头皱的更深了。没事闩门做什么?!

    再回到百花园时,已经了无几人,园里香影浮动,各色独特的花草香气混合到一起却又出奇的和谐。柔雾似的月光弥漫笼罩着园内草木,竟比白日天光下更风流旖旎,绰约多姿。

    步履间环佩碰撞,“叮”的一声脆响,花木似是被这无声的撩拨唤醒,朵朵越发娇艳欲滴,楚楚动人。

    早有家仆提灯等候在此,只为那些迷途贵人们引路。

    摇曳的点点灯影跳跃,照的人影也忽明忽暗。

    “两位贵人这边请,现已开宴,”带着二人往灯火通明,凤管鸾笙四起处,“二位来的稍晚,距离白天师的位置应是没了。”提灯小童惶恐道。

    全因为开席前,已经有不少勋贵为坐席距天师太远而龃龉不合,故而小童只好引人便提。

    徐姜答的随意,“我们不在意。”

    “那便好,那边好。”小童终于如释重负,走路的步调都轻快许多。

    怪不得说这宴会是庄白玄坐镇,只见他轻柔长丝被晚风拂起三三两两,眺目远望的浅色眸子纯粹得好似浑身在散发悲天悯人的神性,独立于高台之上,连徐姜都被这片刻画面失神。

    除了高台上的庄白玄,就是主位上的苏尚书以及他身侧的苏夫人。苏夫人的身旁桌案上则是苏家姐妹二人。这两人早已过换过衣服,依旧花娇人俏,盈盈笑意悬于脸上,只是这两人眸光都系一人身上。便是转身就能交谈的宁国公世子,宋毅兴。

    其余世家勋贵皆盘膝跪坐,或谈笑风生或举杯对饮或仰头痴望庄白玄。

    徐姜两人确实来的较晚,据说现在所有人都沉浸折服于庄白玄的宴前讲论。

    徐姜好奇他到底说了什么,才让这些人如此动容,推崇备至。

    于是斟一杯酒,碰响隔壁人的杯盅,“这位兄台,”

    这人脸色早已酡红一片,眼花耳热得需凑近人,才看出有人找他喝酒,竟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于是咧着黄牙嘿嘿一笑,热熏的酒气混着口中的恶臭扑人一脸。

    她被熏得头脑发昏,喉管中酸气上涌,强憋吐意捂着胸口拍了拍裴礼的肩头,示意两人换位置。

    他二话不说就换,甚至还体贴的帮她倒了一杯清茶漱口。

    怪哉。

    待她落座好一会,才终于摆脱昏头打脑的感觉。细品一口清茶,香气四溢的茶香总算冲淡了那恶心至极的气味。

    本来看着人模人样,这样不卫生,她想想就浑身恶寒。

    又忆起在漆黑狭小的柜子中,那贴近耳廓的吐气,细想好像是甜甜地。有点熟悉,她倏然记起,今日百花园里的鲜花饼的味道。

    冷不丁的问道,“你今日吃了园子里的鲜花饼?”

    裴礼讶异点头,惊讶于她跳跃的思绪,怎会突然问起这个。“想吃鲜花饼?”

    她漫不经心的摇头,睫羽半阖,耳垂微热,哪能说她是想起他口齿间还留有此香,遂才问起。

    揽袖遮面,饮一口茶掩饰面上不适。

    才吐出一句,“无事,就是突然想起。”

    本来想问这庄白玄到底说了什么也抛在脑后。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已酒过三巡。

    苏尚书面对高台俯首低头以示尊敬,阔步走到宴席桌案中间空地,举杯环顾一周,高声道,“今日苏某人十分荣幸诸位能来这百花宴。尤其是白天师能够赏脸前来,实乃意出望外。”

    说罢抬手将杯中酒倒入口中,喝完还将酒杯倒扣,一滴未剩。

    原本庄严肃穆,冷眼冷面闭口不言似阎罗的一张脸,此刻也荡起褶子,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古铜色的脸皮上透出丝丝红润,看来也喝了不少。但嘴皮子仍然非常利索,口齿清晰地说着:

    “苏某还有一喜事,正想借着机会告诉大家。”

    “伯父,请等下。”

    焦急急促的男声打断了正爽朗开怀公布喜讯的苏尚书。

    众人闻声望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尚书的正准备公布的准女婿——宁国公世子宋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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