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出自《论语》

    燕子呢喃,柳枝蹁跹,将军府里的莲花池终于又是碧潭一片,隐约间还能见到饿了一冬的红白锦鲤密密匝匝地来徐姜身边要食。

    徐姜呆站在亭内,手里的小菜篮里装着专门喂鱼的豆饼碎,手中正握着一把鱼饲置于水面,一池塘的锦鲤都浮动过来,花影纷繁,陆离斑驳,却迟迟没见食物落下,有的甚至心急地跃出水面。

    “珍珠!”

    徐姜这才回过神来,她将手中鱼饲洒下,不过转瞬,鱼儿就吃完四散开来。

    她拍落手中残渣,将小篮子放在一边,一双纤细手臂抱住徐将军刚劲的胳膊,扬起头对他展出笑颜。

    徐将军拍拍她手背,“我总觉得你最近有心事呢?可否与爹爹说说?”

    “没有,我最近痛快的紧,不过爹爹我可能犯错了,”她扶着徐将军在小亭子内的石凳坐下,自己也坐到对面,“我把大理寺赵少卿的公子给打了,还招惹了礼部尚书的女儿。会不会给爹爹惹了麻烦?”

    徐将军起初一听自己女儿又惹麻烦,心一下就提了起来,但转念一想,对方定时没有占到便宜,真不愧是我女儿。

    “珠珠做得好!你不用担心爹爹,我现在连早朝都不需上,更是碰不到那些尚书伯爷,也不怕被参。”

    “我们珠珠啊,只管在京都开心就好。”

    她听罢父亲的话,哪里又能不担心呢,他们父女没有世家倚靠,又被世家针对,连普通百姓都知道,如今的天下是掌握在世家手里的。

    自己已经一连几日都没出门,一是不想出去听那些糟心话,二是她真的忍不住揍那些诋毁将军府的人,怕自己出门反而给父亲惹祸。

    徐将军看女儿说着说着又开始愣神,于是提议,“珠珠,你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露出疑惑,并非娘的祭日,也不是自己和爹爹的生日,还能是什么大日子吗?

    “今日是上巳节。以往在鹿城,我们都吃荠菜饺子的。”

    她这才恍然大悟。不过鹿城物资匮乏,人们只有在春节之时才会精心准备,普通节日都甚是简陋。

    “如今来了这京都城,你该好好感受感受这节日氛围。也当是散散心吧。”

    “那爹爹和我一同去?”

    徐将军大笑,解释道,“这上巳节,你们年轻人去踏青郊游,我这把老骨头去凑什么热闹。你带上红缨,穿得漂亮点,好好玩。”

    徐姜自知劝也无用,父亲自从交了虎符,便极少出门。他一届武夫守卫边疆二十余载,早与京都生活脱节。早些年还有些朋友,可这些所谓的朋友皆是世家子弟,如今竟然没有一个再敢与父亲往来。当真可笑。

    她知父亲是心胸宽阔之人,而如今父亲最忧心的就是自己,她定要好好的,不让父亲为自己担心。

    于是她便按爹爹吩咐,回到小院准备出门。

    所有的绫罗纱衣层层叠叠地堆在床上,也没有挑出一件让红缨称心如意的,“小姐,你这次出门定要让那些京都贵女都好好看,什么将军之女愚笨不堪,长相一般,您定要让他们睁大狗眼好好瞧清楚。”

    徐姜看红缨一边挑衣裳,一边气愤又心疼的样子,暗暗发笑。

    “小姐你还笑!”

    “好了好了。我今日定然艳惊四座,让他们好好看看我们将军府的女儿,可不是好欺负的。”

    “小姐这样想才对。”翻来覆去,红缨才终于翻到一件自认为满意的。

    “这京都时兴浅色,越素越被追捧,咱们就反其道而行。”她举起一件大红色的纱裙,

    徐姜摇头,“既然是要艳惊四座,当然要以京都的审美呀。”她拎起一件白杏相间的齐胸衫裙,胸前绣红白绿三色牡丹图样,“春天嘛,当然要穿绿色。”

    然后又翻起一件前襟为绿色的白红绿三色绣牡丹纹样白色透肤渐变绿纱衣,挑一条与前襟颜色相同的缀珍珠披帛。

    换上后,红缨连连称赞。“小姐,你这么穿也太美了吧!”

    她自己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太满意,又把胸前的系带换成正红色。这才心满意足。

    红缨特地搬出两个大件的黄花梨官皮箱,里面装满琳琅满目的各种珠宝首饰。她先给徐姜梳起垂挂髻,再让她自己挑发饰。

    “小姐你今天想带哪件”

    她选一对流苏簪别于耳后,三支琉璃花瓣白玉蝴蝶发钗插入右发侧,一支红珊瑚团花置于发顶髻间,紧挨着是一件最适合春天的淡绿色绢纱蝴蝶发梳。蝴蝶缀珍珠额饰垂于额间。

    再搭上福禄多宝璎珞项圈和红珊瑚珍珠耳铛,面妆极淡,只抿了薄薄的一层的口脂,终于梳妆完毕。

    然后又从官皮箱里挑了两支南红珠簪递给红缨,她知道红缨喜穿红裙,这南红珠最是配她。

    可红缨却苦了脸,“小姐,我这红色首饰都您都赏一箱了。下次换别的吧。”

    “好好好。”

    两人终于出门。

    此行是要去城外暮山,暮山高峻,树木茂盛,还有半山的竹林,山顶有多处天然泉眼,泉水奔流而下,环绕于山间,最终源源不断得汇入护城河之中。

    两人坐车随人流出城门,今日出城的大部分都是赶往暮山祓禊。

    徐姜对于京都这一节日并不熟悉,于是便让马夫讲与自己听。

    这祓禊,无论何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需要取一罐山泉水加之兰花汤药洗涤灾病。为体现其诚心,必须本人亲自取之,也帮亲人取。不过那些贵人们早早就在山顶建了温泉私宅。我们便不会冲撞到贵人。

    而且今日许多年轻儿女盛装出游,若遇到心仪之人,可赠与信物。小姐到时可以去竹林和桃林逛逛。

    红缨忍不住插嘴道:“那不就是变相的相亲会吗?”

    马夫呵呵一笑,继续介绍,“还有一些文人墨客会在半山腰的古亭吟诗作画,曲水流觞,极具雅致。”

    她向外望去,官道上却只见马车,剩下皆是徒步而行的人,瞧着穿着,应该是普通的老百姓。

    马夫解释道,今日上山人太多,而且车马只能到山脚,为表虔诚所有人都是徒步上山的,大多数百姓就都选择步行。

    谈笑间,已到山脚下。

    不少马车一字排开,已停靠好。

    徐姜将手搭在红缨手臂上,借力一跃而下。

    啪!啪!啪!

    一串拍手声传来,“姜姑娘,好身手。”

    她闻声回头,竟然裴礼。

    虽然不喜这人,但还是好声好气的见礼:“裴公子。”

    裴礼终于不再是一身皮毛大氅,今日他穿了一件白底青刻丝圆领袍。将手中玉骨纸扇一合,轻转手腕,双手抱拳回礼。本就是潘安之貌,这样一搭配,颇有一番倜傥风流的韵味。

    “姜姑娘似与平日有些许不同。”

    安平插嘴解释道,“今日姑娘尤其漂亮!”他定要为公子的爱情保驾护航。

    路上不少百姓都看直了眼,小声议论着是哪个高门的大家闺秀。

    她不想和裴礼同行,于是,便带着红缨快走两步。可偷偷回头一撇,却发现裴礼带着安平亦步亦趋,紧跟其后。

    她不禁眉头轻蹙,以为是自己错觉。便微微放缓了步调,转过两个弯后,还不见裴礼超过她,便故作不经意,又偷偷看了一眼,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人就是在跟着自己!

    她骤然停住,冷脸转身。想说的话还没出口,面前的人也不知在盘算什么,居然根本没见她已停下,径直往她身上撞。她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直手臂向前推去,然后就形成了现在极为尴尬的情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力气居然如此小,愣是没推动裴礼,反而自己一个踉跄,直接摔倒了!

    而这个裴礼竟然合起玉扇,掸去浮尘,抱起双臂,气定神闲的看着跌坐在地她。

    她暗恨,哪有什么浮尘,她手上是沾灰了吗?

    还是红缨见状,立马把她搀扶起来。看着她因挫伤露出血丝的手掌,红缨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是自己为小姐受伤。

    随即就责怪起裴礼,“裴公子,我家小姐就在你面前,你明明伸手就能拉住她。为什么不管不顾?”

    “男女授受不亲,真的不好意思。姜小姐,”他一副认真慎重的样子,到真像是个正人君子。哼,伪君子罢了。

    见到徐姜手上的伤口,还假好心的唤安平拿来金疮药膏,要给她抹上。

    徐姜一把将他手中的木制挖药勺夺来,赌气道,“男女授受不亲,裴公子,我还是自己来吧。”

    虽然手掌确是划破,但是并不严重。是那种再过片刻都能自己愈合的伤口。她随意蹭两下便用手帕包住,就算作包扎完成了。毕竟她从小在鹿城长大,本身就顽皮,受伤也是常有的事,她才不在意这点小伤。

    “姜小姐这包扎得实在潦草。”他把玩着扇子。

    “干卿何事?”她回他一记冷眼。刚想迈步又停住,“希望裴公子不要在跟着我了。好吗?”

    便独自向山上走去。红缨见了,狠狠瞪他一眼,连忙跟上去。

    安平担忧道,“公子,咱们还跟上吗?”

    “离远些,别让她发现。”

    安平无奈,公子你有话不能直说吗?跟来跟去算个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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