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月城中东市兴买卖,西市兴玩乐,南市清雅,常有才人,字画阁多,文房四宝最为珍贵,兴论诗书,北市是通商之地,我带你去西市,可好?”论毅一边给穗安编发,纳纳道。
昨夜穗安为了看完新出的话本《火夫一顿能吃八碗饭的小娇妻》熬到了半夜,今早被论毅喊着起来吃了碗馄炖,又回去睡了,没办法,论毅只得让她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头发乱糟糟不成样子,论毅又只好找梳篦给她梳头,手笨的给她编了两条花辫。
穗安照了照铜镜,一时愣住了,喃喃道:“我近来时常做梦,有个人给我梳头,编辫子。不过…她编得很好看。”
论毅道:“梦?睡不好吗?”
穗安摇头,放下了铜镜。
论毅又道:“喜欢好看的辫子?我手笨编不好,不过会学的。”
穗安轻轻笑了笑,起身道:“走吧,不是说要带我去西市?”
西市在双月城中最为热闹,外来游客到双月城皆会首选西市游玩,有擂台比武的,校场骑射,投壶猜灯谜,再到推牌九,打叶子牌,划拳比酒,好看的姑娘在教坊跳舞,童趣小儿在平地放纸鸢。
穗安蹦哒走走停停,论毅跟在后头。
街道上叫卖的小贩拿出一个流苏面帘:“姑娘,要去校场处抛绣球吗?买个面具或面帘吧,很好看的!”
穗安停住,问道:“抛绣球?”
小贩点头,咯咯笑道:“不知道?姑娘第一次来西市吧?午时至申时前,在校场处赛马抛绣球的,都是自选姻缘,不过,赛马的是姑娘,驾到尽头处取绣球再反回来,抛给意中人即可,若是两人都有意在一起了,姻缘堂还包送厚礼呢!前去的姑娘都会从我这买面具。”小贩抬手晃了晃手中的流苏面帘:“我家面具不说方圆百里,就是十里也是最好看的!”
论毅走过来,见穗安停在此处,问道:“喜欢?”
小贩见此,笑得更开了:“哟,郎君,给你家小娘子买一个吧。”
穗安眉头微微一皱,往论毅身侧站了站:“贩家,你可看清楚了,我们不像吗?”
小贩一时语塞,又佯笑道:“额…夫妻相!”
穗安嘴角一抽:“相你个头!我们是兄妹。”
小贩连忙拱手道歉:“真是对不住…是我眼挫没看出来,这…”小贩双手拿起流苏面帘递给穗安:“这面帘就当给二位赔罪,送给姑娘了。”
穗安坦然接过面帘观然,论毅微微红着脸,在袖口中掏出一串铜钱递到小贩手中:“不必道歉,我替我家妹妹…买了。”
小贩一惊,看着手中那一串铜钱道:“不必这么多……也就十枚铜钱。”
论毅道:“没关系,拿着吧。”
穗安突然问道:“去抛绣球为什么要带面具?”
小贩道:“这自是有原因的,若是姑娘们没带面具,在止终等着绣球的郎君多半看脸,所谓一见钟情有见色起意之说,再者,一对眷侣前去,自家小娘子带着面具认不出来的,也不见得有多了解喜欢。”
穗安点头道:“原来如此。”她转头对论毅道:“哥哥,我想去。”
论毅踌躇半响:“那你…能不能把绣球抛给我…”顿了顿,他补充道:“你不能这么早…这么早相得如意郎君。”
穗安将面帘戴在脸上:“我知道,我只是想凑个热闹…等等。”她转头,面帘流苏晃晃,下半张脸看不真切了,单只露出一双秀眸惺忪:“忘了问,我会骑马吗?”
论毅盯着那双眸,呆呆道:“会…会的。”
穗安撇嘴嘟囔道:“从前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但是…为什么我一问你,你都说我会?我真的会吗?”
论毅道:“不要小瞧自己嘛,你会很多的。”
穗安转身,和论毅前去校场:“那你说,我不会什么?”
论毅道:“大概是…针织女工吧。”
穗安突然失笑:“这应该倒是真的。”
校场处始点划分为两地,郎君们身后各背了个篓筐,姑娘们都戴着面具,也有戴着面纱面帘的,手中各牵着一匹马,止终是取绣球的位置,姑娘们要驾马骑去,在折回来抛。
入场前男子需去领篓筐,女子需去挑马,论毅叮嘱穗安:“记得一定要把绣球抛给我。”
穗安道:“那哥哥得接住才行啊。”
校场另一处有饲养的一个马场,不大,里面养的马儿不过二十来匹,前去抛绣球的的姑娘也不过十个一轮,穗安挑了匹温顺的马儿。
一旁牧师见此,道:“它跑得可不快,姑娘,另选一匹吧。”
穗安伸手轻轻抚了抚马身:“我也不知自己多久没骑马了,与其短时间训一匹跑得快的烈马,倒不如选一匹温顺的,至少它不会把我甩下来,至于快不快嘛……无所谓了,又不是赶去投胎非要争个第一。”
牧师笑了笑:“这匹马虽不快却也不慢,你喂它些草,它会喜欢你的,说不准听你使唤,还会跑的快些。”
听此言穗安照做,给马儿喂了些草,试着越上马身找找感觉,缓缓骑了几步,又牵着它入了校场处。
待上一轮的姑娘们抛玩绣球,牵着如意郎君离去,便轮到下一轮了,男子可以接不同的绣球,不管是一个两个,篓筐没满之前都可以接,最后选出最喜欢的姑娘来,当然,若是姑娘们不介意,不管是一男两女还是一男五女都是可以的,但女子只可以抛一个绣球,穗安不禁为此翻了个白眼。
下一轮的姑娘们纷纷上了马,判官一声令下,各个冲锋驾去,穗安一点儿也不急,只享受着在奔腾在此吹过的风,但喂了草的马儿似乎很给力,虽然没有跑过第一,也排在了第二,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就取到了绣球。
绣球系了根不长不短的红线,穗安拽着红线驾着马儿往回跑,扶光照耀在后方,打在穗安的青丝,隐隐约约透出一抹亮色,她笑得灿亮,两颗尖尖牙一露,嘴角扬起,一手驾着马奔去,一手甩着绣球绕过头顶。
何为恣意飒沓,就是如此。
更有蠢蠢欲动的郎君想要接穗安的绣球,可惜,她高呼:“哥哥!可要接住了!”
论毅背着篓筐,当他看到此情此景,总觉得像是重演了某一遍过往,他的心狂跳,如同很久之前。
“踏”的一声,绣球落在篓筐,他接住了,没有犹豫。
穗安在马上笑着看他,胡侃道:“接这么快?莫不是真怕我抛给别人啊。”
论毅轻轻回笑:“嗯,这次我接得很快。”
穗安从马声上跳下来,牧师已经过来把马儿牵走了,剩下的姑娘也一一抛了绣球,各自牵好如意郎君,行到姻缘堂处登记。
论毅捏了捏衣袖,牵起穗安的手,跟着眷侣们一起去到姻缘堂。
穗安有些不解,松开了手:“我们…就不必去了吧……哥哥?”
论毅低了低眸,不作声,重新牵起穗安的手。
前往姻缘堂处的眷侣一一到媒人前登记,留其姓名八字,一对对排着,没多久,就排到了论毅穗安,媒人把笔递给论毅,论毅在纸上留下他和穗安的姓名,八字写的,是他们相隔一日的时间。
穗安不禁问道:“我们…只相隔了一日出生?”
论毅点头:“嗯。”
穗安突然怔住了,十月怀胎的母亲可以生双胎,那便是同一日出生,再者不过晚几个时辰,如何隔一天十二个时辰?难不成是难产吗?这很不对。
“哥哥。”穗安顿住脚步。
论毅侧了半个身子,低头问道:“怎么了?”
穗安咽了咽口水:“没什么,嗯……你带我去看你心仪的姑娘吧,昨日你说,你看上了,带我去看吧,我想看。”
论毅神色有些飘忽,纳纳道:“我其实…”
穗安松开他的手,淡淡笑道:“其实我知道,你是骗我的,根本没有心仪的姑娘,不过,我也想清楚了,缘份这种东西不是看对眼就来的,此前我总觉得你迟早有一日要成家,我不能粘着你,但后面我也想了想,说不准,哪天我就先比你成了。”顿了顿,她轻轻吸了口气,带了些许试探:“所以,我觉得张郎很不错,虽然他不曾许诺过我什么,可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我想试试。”
此话一出,论毅僵住了,他捏了捏拳头,又咽了咽口水:“我…你…”他说不出话来,半响,从袖子里掏了张馍出来塞到穗安嘴里:“别说话,吃饼。”
一路上到家,两人再也没说过话,夜里,穗安打破沉寂:“你睡床吧,换我睡地铺。”
论毅摇摇头,自顾自的躺下,蒙头盖被。
穗安一声轻叹:“那明天你给我在柴房处添张床呗。”
被窝里的人不作声。
半响,穗安道:“我今日说的话是假的,逗你玩的。”
论毅缓缓从被窝探出个头来:“什么…”
“我说。”穗安道:“我要追张郎,假的。”她起身从床上下来,半跪卧在论毅铺前,突然,论毅起身,也半跪卧的伸手抱住穗安,头埋在穗安的颈肩处。
他的身子在颤。
“我觉得…”穗安期艾道:“有点奇怪。”她叫道:“哥哥。”
论毅将手伸了回来,虽然直了身子,却还是低着眸。
“我们…”穗安有些迟疑:“我们是亲生的吗?”
论毅张了张嘴,半响才道:“我们是最亲的。”他吸了口气,重新回到被窝:“睡吧。”
可不论如何,这一夜注定难眠,床上的人翻来覆去,床下的人难以闭眼,直至快要天明,床上的人终于沉静下来,床下的人抬起手腕处抚了抚那串桃珠扣,陷入了惆怅。
冬日的夜里没有虫鸣,只有凉风呼呼轻吹,屋子不会太冷,只是太过沉寂,静得能听见熟睡人轻轻的鼾声。
论毅转了个身,暗自下了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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