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碎南墙 > 第22章
    我倒是敢借,问题是你敢用吗

    花暗在心底白眼翻上天,忍不住暗讽,可又畏惧女学生身上带着的那“东西”,不敢真的说出口。

    索性佯作没听见,愣在原地当个木头。

    奈何梁知秋不是个善茬儿,抬头与她相视的眸光,硬是闪都没闪一下。

    于是等了良久,花暗忍不了了。

    今天不帮这女学生,大不了这辈子交代在这里,若今天真要帮了她,哪怕她“弑神”时下刀子不是自己,那她这个递刀的,不也得落个坠地狱的下场么!

    再者说,弑神诶!

    那得多大阵仗啊!

    万一她那仙气飘飘儿的师父赶回来,瞅着自己守了几百年的这片山,别说道观,连房檐都给掀了。

    那不得满六界的追杀她

    思来想去,这件事儿她两头都不讨好。

    不如寻个其他什么法子,让这女学生及时止损。

    “呃那啥”

    花暗脑子转了几道弯,又挂出满脸堆笑的神情,语重心长道:“信主,俗话说得好,这回头是——”

    “道姑别紧张,我要弑的神,是邪神。”

    ——岸字未发声,花暗的口型直接滞在半空,鼓动两下,立刻调头一转。

    “噢这神呐”

    你等会儿???

    弑啥???邪邪神???

    梁知秋轻描淡写地讲完,松下肩,端过旁侧凉透的热茶抿了两口。

    再抬眼,就见面前的花暗方才红一阵白一阵的脸,此刻是彻底散成了一片灰白。

    是啊。

    按梁知秋一贯熟知的“邪神”的作风做派,哪能知道这俩字儿对花暗来说冲击力有多大呢?

    四周静寂,无声无息。

    唯独花暗此刻的心,死得那叫一个彻底。

    上山多年,关于“邪神”的传闻,她听过不少。

    可她哪想过有一天,竟真的有人为这事儿找上门来,还是一个十六七八,外表柔弱不堪的女学生。

    于是那段虚无缥缈的传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坐实了。

    这下倒好,不论师父在不在,道观都真的保不住了。

    毕竟按照传闻所说,邪神封在地底,要想弑邪神,掘地三尺都说少了。

    要真把那位给请上来

    花暗光想想那场面,恨不得两眼一翻,当场毙命,

    这事儿刚开始还在她能掌控的范围,要不劝两句,要不就这辈子不活了。

    但眼下的情况是——

    一旦邪神的封印解除,那哪儿是这辈子的事啊!她未来十八辈子都别想活了。

    “我说了,你不敢就借把法器给我,要还是怕,就下山,躲远点。”

    一道清冷嗓音,让花暗石化的身体瞬间裂了几条缝隙。

    多优美的语言啊!

    她惹不起,怎么还会躲不起呢!

    花暗心头一喜,如获大赦,正想张嘴感谢,忽然又好奇起来——

    这女学生凭什么这么大口气?

    虽说她身上那“东西”能在师父布下几重结界的道观来去自如,论本领,应当不在师父之下。

    她师父是好人,那“它”想必也属于正义这一派。

    可是,倘若邪神存在的传闻为真,那当年的大战自然同样为真。

    但让她困惑的,也正是这点。

    传闻里说,当年为了将邪神镇压下地底,集结了八十一位颇有威望的修仙道士,合力为之。

    “它”就算能破除师父的结界,可还剩下八十个修士和一位上神的灵力呢。

    想寻死,也不是这么个寻法吧

    花暗在心里想的起劲,久久卡在这处地方的梁知秋失了耐心。

    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不顾身后惊慌失措地叫喊,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就往小巷里钻。

    她走得很快,但每经过一扇折门时都会停下脚,“砰”地一声推开后,扫视两眼有没有自己要寻的东西。

    一路哐哐当当的突兀声响,惊得栖息林中的鸟雀吱吱喳喳地飞了一片。

    “诶,等等——”

    花暗在那处堂屋里呆站了那么久,此刻双腿发麻,正瘸着一只腿在梁知秋身后追赶。

    “我说!姑奶奶!!!你等等!”

    她喊了一路,嗓子都快劈叉了,也不见前面的身影有半分要停下的痕迹。

    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喊道:“我给你拿!!!法器!姑奶奶我给你拿!你快别砸了,那可是上千年的沉木啊——”

    梁知秋闻言,刚抚上折门的掌心登时便顿住了。

    却并非因为花暗的哀求,而是

    手心质感粗粝的纹路,沁凉蔓延的触感,以及周遭若隐若现的晖光

    如此熟悉的暖流,曾遍布全身,带着她于碎片海中徜徉。

    于是她下意识偏转头,想要躲进那个怀抱中,却是悚然一惊——

    耳畔尖锐地嘶喊、擦过柏油路失控的橡胶、双脚腾空的失重感

    跑马灯般闪动而过的画面,逐帧逐秒,犹如磨盘下碾得极细密的沙,洋洋洒洒,覆了她满身。

    “你嗬你”

    花暗赶上来,叉着腰呼哧喘气,头一偏,就见少女的脸正对着关得严严实实的折木门。

    她连头都无需抬,从脚下一尘不染的石阶便能知晓,这儿是道观最重要的一间供屋。

    只这理论是她猜的,毕竟她的“野生师父”每次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这屋里的神像下烧三炷香。

    除此之外,屋内平时都不燃灯,而她也只是在二十多年前,为了奉那处神台偷摸进去过一次,其余时候连路过也极少。

    可此刻,花暗却清晰地看见少女黑沉的瞳孔中,莫名地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哎呀!”花暗喘匀了气儿,抬起胳膊圈住了女学生的手腕,叹道,“你们年轻人就是性子急,我这也没说不同意呀对不对!”

    她一面说,脚步也跟着往后撤。

    直到退回到巷道后,她才松了她一只手,折过身,单手牵着“姑奶奶”往后山去。

    事已至此,她就是现在想跑,早来不及了。

    活该我就是个操心的命呗。

    心里虽懊悔,花暗行走的脚是一步也没敢停。

    这人谁爱拦谁拦吧,反正她已经没命了,就等着“陪葬”。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封印千年的邪魔诶!

    她光是带个路,能给她留个全尸都算她积八辈子的德。

    要说唯一的生还机会,就祈祷祈祷这女学生是真有那么大本领吧

    不过方才还像一阵风火轮似的乱蹿的人,此刻怎就任由她牵着走,不哭不闹,甚至没动弹呢。

    花暗想着,当即侧头往后瞟了两眼。

    就见女学生低垂着头,顺长的黑发在脸颊处一摇一晃,除了看不清脸,倒没什么异样。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没等花暗仔细琢磨,再转头时,道观后山已映入眼帘。

    此处说是后山,实则只是一整块高耸入云的岩壁,目光所及之处毫无盎然绿意,仅剩下一片凄清的暗。

    而在其之下的地面,染着同样的漆墨色,若再瞧得仔细些,便能见得它正中有一圈深浅不一的刻痕——

    花暗自然认得,那是自己的师父林尘亲手布下的法阵,用以炼化妖灵。

    师父每次回来烧完香后,就数呆在此处的时间最长。

    此处无风无光,阴冷异常,她每每听见那些妖灵地哀嚎,总内心犯怵。

    可师父却说,这事儿的性质和解剖是一个道理,旨在做实验,记录些成果。

    她胆儿小,所以从没上手试过。

    好吧,实际是她的灵力就够撑开法阵几秒罢了,好比她站在手术台上,刀都没拿稳,只开了个灯。

    故而她每次只是站在旁侧,看着师父把那些亮晶晶的法器转得叮当响。

    “三清鼓、摄魂镜、玉宝瓶”

    花暗凑到一桌法器前,念着念着,便忍不住上手拨弄了几下。

    换作平时,别说桌上的法器了,就是桌子腿儿她多瞧两眼都得被师父骂。

    “道姑,请开始吧。”

    “诶好!我这就——”

    花暗:“”

    花暗指尖一顿,脸上的笑登时僵在了唇角。

    你等会儿

    她望着自己已经拿在手中的摄魂镜,偏转视线。

    就见那女学生不知何时退回到了廊檐下,靠着石灰墙,歪头抱臂注视着她。

    无声沉默暗自流动,花暗全身僵硬,也就眼珠还能转两转。

    于是两人相处的大半天,她现在才想着仔细打量起这女学生的五官。

    她肤色极白,有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眉如弦月,眼若杏仁。

    柔顺长发直直地垂着,明明天生一副纯真可爱相,却不知因何缘故,总摆出那副冷若冰霜的神情。

    尤其那双眼睛里泛起的眸光,仿佛深渊,暗不见底。

    隔得再近,也是拒人千里之外,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温度。

    说句不吉利的,就像是背后背了个冰棺似的。

    “我我啊?”花暗竖起食指指着自己,嘴巴张得比井大,“你不是说你自己——”

    “我不会。”

    花暗唇角抽搐,看着嘴皮子上下翻了一秒的梁知秋。

    多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啊!

    她本来只是个带路的,现在倒好,直接罪名升级,摇身一变成了同伙。

    合着她忙活大半辈子,临了临了,连粒骨灰都剩不下了

    大脑空白一片,花暗双腿发软,翻着白眼就要往后晕倒,蓦然——

    “我不懂符咒法术,只是麻烦道姑启动一下法阵。”

    梁知秋靠墙的姿势未变,只朝前侧微微抬了抬下巴,“他就在附近,等他现身后,你直接离开就行,不会伤到你的。”

    嚯!

    听听!

    多贴心啊!

    花暗深吸两口气,竟莫名觉得再僵持下去,倒是显得自己不识抬举了。

    索性好道姑做到底,送知秋送到西。

    不就启动一个法阵么,此前看师父做法看了那么多次,不算啥难事。

    “哦那行吧。”攥着摄魂镜的掌心一紧,花暗点了点头。

    旋即她转过身,视线往木桌上仔仔细细扫视了一圈。

    启动法阵的确不难,何况眼前放着这么多的法器,样样皆是师父常用的,所附灵力自不在少数。

    可说到底,她也没真的上手过,纸上谈兵哪儿能和实战混为一谈。

    且这邪神的修为定比妖灵高,法器虽多,但不会挑哇!

    嘶不如

    脑袋灵光一闪,花暗紧蹙的眉心猛地一松。

    她连忙低下头,在自己的袍袖里翻找,蓦然,一阵窸窸窣窣地揉纸声由远及近。

    花暗单手举着暗黄色符纸,对着头顶抖了三抖。

    此前为了应付师父抽查功课,颇为认真地画了几张腾空飞行的符咒,想不到而今误打误撞,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庆幸片刻,花暗的视线再次回到众多法器中央。

    一阵打量后,她先是挑拣了十多样顺眼的物件儿,随即挂上符咒,正经道:“起!”

    符纸上潦草的字符闪了一瞬,登时便亮起隐晦白光,带着法器朝着她手指的方向,重心摇晃地围绕正中的法阵摆了一大圈。

    花暗心里想的是,寡不敌众。

    纵使你邪魔本领再大,在诸多法器面前,还不得先摔个跟头么!

    那这留给她逃跑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花暗内心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算珠都差点崩了。

    好在她及时收回心神,没乐得笑出声来。

    须臾,就见她凝神动念,抬手起势,神力充盈的法阵,哪怕只受到一丁点儿灵力催动,也十分敏感地亮起了阵阵白光。

    置于其上的法器登时悬空,叮叮当当响成了一片。

    一阵清脆地鸣响中,花暗就这样抬着胳膊,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直到双臂都快失去知觉了,周遭仍是一片宁静。

    某个瞬间,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入了某个化境,早灵魂出窍了。

    可残忍的事实却是,这十多样法器加法阵,连让邪神现身的灵力都不够。

    嘁,有什么了了不起!

    我师父的宝贝多着呢!你且等着吧!

    花暗忿忿地撤下身,召回法器后回到木桌前,重又换了一批。

    而后同样的,挂上符绕着法阵摆了整整齐齐的一大圈。

    “起!”

    这番声势比先前更大。

    连花暗自己也没发现,这场本是预留给自己逃跑时间的计谋,竟莫名的变成了一场荣誉之战。

    但毫无疑问,她再次惜败了。

    “哐哐哐——”

    花暗躬下身,收回灵力,双手叉腰喘着粗气。

    发丝间生的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早把她的背心打湿透了。

    不应该啊!

    缓过一阵儿,她胡乱抹了把脸,忽转向身后,冲那女学生疑惑道:“你确定他在这附近???”

    方才场景,梁知秋眼都不眨地盯了全程。

    预想中的身影没有出现,她此刻也有些晃神。

    可过往十六年的人生里,“它”从未缺席,所以她十分坚定的相信,“它”就在。

    “砰!”

    猛然,她背过身,朝着旁侧厚实的水泥墙面锤了一拳。

    果真,是软的。

    “它”仍站在她身边,在她将要受伤之前,再一次保护了她

    “我确定。”

    女学生刻意压低的嗓音依旧淡淡的,但许是隔了段距离,花暗莫名听见了她声音里的颤抖。

    只是她眼下一门儿心思要争个高低,啧了两声,便回道:“行吧,那我再试最后一次。”

    言落,她直起身,干脆把木桌上剩下的法器一股脑儿全贴上了符咒。

    再起势时,还在脑中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师父平时做法的细节。

    片刻,花暗照葫芦画瓢,双手结印再次启动了法阵——

    “砰,砰,砰”

    只可惜,她这次撑过的时间更短,灵力枯竭,像是被猛地切断了开关。

    几十样法器也同断电的灯泡一般,闪动两下后,挨个儿落回了地面。

    花暗的脚后跟连连倒退,忽感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到了冰冷的地上。

    这下真成案板上的鱼肉了。

    “道姑,你没事吧?”

    熟悉的生意,和胳膊肘往上抬的力道一同传来。

    花暗哀叹一口气,拍了拍挽着她的手,表示自己根本没力气站起来。

    她无力的手臂在半空乱挥,朝着前方一片狼藉的法器堆左指右点,支支吾吾地化成了一声沉重叹息。

    “你我唉!”

    梁知秋蹲下身,扶着花暗的一只胳膊,摸到她后背的汗水已蔓延到衣袖。

    她沉着脸,目光在四周凝视而过。

    蓦然,她右眼一跳,扫到旁侧木桌腿下,倚着一把落灰的桃木剑。

    其余法器她不懂,但父亲经商,平时最重风水,这把辟邪的桃木剑她曾见过不少。

    既如此

    视线锁定,梁知秋疾步上前,单手抄起深红的桃木剑行至法阵中央,双手紧握住剑柄,朝着阵眼狠狠地劈斩直下!

    瞬时,阴云密布,狂风呼啸。

    梁知秋柔顺的长发被高高扬起,无数发尖扎刺着她的脸。

    她埋着头,颤声大喊:“你给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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