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琪洗完了澡，条件简陋，只是简单冲个凉。
爷爷早早回偏屋睡觉去了，把时间空间都留给了年轻人。
齐天明摇摇头，想把脑子里的回忆甩掉。
“快洗澡去吧，今天好累呀，洗完早点休息。”柳言琪没洗头，将头发盘得高高的，脸颊上水润十足。
“你先洗澡，我去弄些吃的，感觉有点饿了。”
齐天明点点头。
柳言琪打开冰箱，冷藏室里面就一点鸡蛋，几乎没别的东西。
打开冷冻室，三个储物盒里码着整整齐齐的饺子。
“咦，这谁的手艺这么好。”柳言琪由衷称赞。
烧水，水开以后下饺子，再煮五分钟就好。
生抽，酱油，些许醋，加香菜。
小料备好，饺子也可以出锅了。
柳言琪夹起一个饺子想尝尝熟了没有，却发现咬不动，吃着也没有什么味道。
“柳言琪！”
齐天明突然出现在柳言琪的身后，吓了她一跳，端着的碗也掉在了地上。
偏屋里亮起了灯，爷爷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孩子，这是弄啥来？”
煤气灶散发着黄蓝火焰，锅里沸腾着水，七八个饺子正不断翻滚。
爷爷哎呦了一声，“小柳啊，那些饺子…不能吃，肯定都坏了，你是饿了吗？菜篮子边上的抽屉里有挂面跟鸡蛋…”
齐天明强颜欢笑，关上了煤气灶，将饺子一个个盛起来。
在一块空地上用筷子敲着铁盆，很快从黑漆漆的远方跑来一条半人高的大黄狗，不住摇着尾巴。
头晃尾摇，围绕着齐天明转圈圈。
又围着柳言琪嗅了嗅，迟疑了一下，把脑袋垂下来蹭了蹭女孩。
柳言琪也不是很害怕。
最后试探着把手放在大黄狗的头上，大狗仿佛知道了这是小齐的朋友，表现温顺不已。
这条大狗是隔壁邻居家的，邻居家里的大人，是为数不多真心对齐天明好的长辈。
所以齐天明对大黄很好很好。
小狗从很小的一只，长到现在这么大，已经很多年了。
就是总喜欢站起来扒在人身上，那么大一只狗，很容易弄伤人。
齐天明那会儿总喜欢骑在它的后背上，大黄狗一开始还能驮着小孩到处跑，后来就驮不动了。
齐天明将饺子倒在地上，大黄狗闻了闻，试探性舔了舔，然后不再犹豫，一口一个含了就跑。
“这个饺子放在冰箱里时间太久，不能吃了，你要是饿得话，我下面给你吃吧。”齐天明转过身，摸了摸柳言琪的脑袋，满口对不起。
“对不起，我刚刚叫你的名字凶了一些。”
爷爷端着一碗面走了出来，上面铺着两个荷包蛋。
“小柳啊，吃吧，也尝尝爷爷的手艺。”
“天明，还愣着干什么，找个板凳过来，你是不是没跟人家姑娘说过咱们家的情况？等下吃完饭，把情况都给人家说说，都交朋友了，没必要藏着掖着。”
爷爷朝柳言琪笑笑，“不够还有，等下让天明洗碗，爷爷困了，先睡去了。”
“嗯，谢谢爷爷。”柳言琪应了声，开始吃面条。
咸淡可口，汤底浓郁。
…
…
柳言琪躺在床上，齐天明自然是打地铺。
“爷爷想让你跟我说什么啊？”柳言琪好奇。
“没什么…其实就是。”
“我爸妈都死了。”
柳言琪捂着嘴巴，心思聪慧的女孩其实已经猜到了部分真相。
独居老人，倒闭的卤菜店，以及齐天明三番五次闭口不谈的父母。
很容易让人不联想到什么。
原来以为最多是婚姻不幸家庭离异，没想到却是那个最悲惨的结局。
父母双亡，一对孤寡。
“我爸呢，是个刑警，也是个烈士。”少年的话语低沉，缓缓说起了往事。
“对不起，柳言琪，我对你说谎了！”
“其实我对爸爸的印象不深，我只记得那会儿穿着留裆裤，看他躺在冰柜里，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长大了一点，我看了很多电视剧，电影，当兵的，当警察的，幻想过很多种有爸爸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妈妈说过，爸爸是当兵退伍以后到地方干的警察，所以我就想，他应该会叠豆腐被子，就算当了警察，也肯定是警队里叠豆腐被子最好的那个。”
“所以你就开始练习叠被子是吗？”柳言琪下了床，挨着躺在少年的身边。
“嗯，我从小就喜欢叠被子，被人欺负了叠被子，不开心了叠被子，我被子叠得越来越好，记得高一军训的时候，教官说我叠得被子跟他们军营里的一样标准。”
“我跟教官说，我爸爸就是当兵的！又是人民警察！”
“当时可自豪了！”
少年借着月光，神采飞扬。
“不过小学的时候，我很少提爸爸。”
“为什么啊？有这样的爸爸，你该自豪的！”柳言琪看向窗户，外面一轮圆月倒映在玻璃上。
大大的。
“因为他们说我总把爸爸挂在嘴上，可我爸爸已经死了。”
“拿个死人来炫耀，神气个什么？”
“后来我跟他们打架，一挑他们一群，常常弄得遍体鳞伤。”
“他们说我就像条疯狗，没人跟我玩。”
“他们骂我，拿石头丢我，扎我自行车胎，弄断自行车的链条。”
“说我是有娘生，没爹养的杂种。”
柳言琪闭上眼睛，眼角一片冰凉。
“我把一个嘴臭的骑在身下，打个半死，他的一张脸都被我打成了猪头…”
“是吧，小英雄可厉害呢。”柳言琪哽咽道。
“他爸报警，警察来了，我妈带着我去赔礼道歉，还把家里攒了很久的鸡蛋拿给人家。”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我爸是警察，他也是警察啊！”
“其实我没有骂奶奶，爸爸也没有打我的屁股…”
“我妈打我，让我跪在门前，说我不听话，说我有本事了，出息了，除了打架斗殴还会干啥，说我…伤了她的心。”
柳言琪抱着齐天明，将头埋在他的脸旁哭泣。
齐天明，原来你心里藏着这么多痛苦…
“柳言琪，你说…为什么人的记忆会慢慢变淡呢，以前我只要叠被子，就能想起那张略显古板的脸，可后来，开始模糊不清。”
“我已经忘了爸爸的样子，以后会不会连妈妈也忘了。”
“柳言琪…”
齐天明转身，抱紧枕边的女孩，一张脸上满是泪水。
“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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