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随着鸡鸣声醒来。
齐天明只觉得胳膊没了知觉，睁眼一看，身上躺着个八爪鱼睡姿的美女。
柳言琪也醒了。
四目相对。
齐天明咽了咽口水，女孩的眼睛眨啊眨，真好看。
想亲她，却不敢。
算了算了。
快速分开，甩了甩又麻又疼的胳膊，直吸凉气。
爷爷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在门外的竹摇椅上抽着旱烟，身体有节奏得一摆一摆。
老人哼着小曲，显得心情很好。
看到齐天明出了房间，柳言琪低着头跟在身后，老人眉眼舒展，心情越发开朗。
“饭在锅里温着，快洗洗去吃饭。”
锅膛里冒着火星，尚有余温，早饭是小米粥加老人自己腌得白萝卜。
虽然简单，但也很开胃。
礼拜二，天气晴。
宜求嗣，祈福，祭祀。
忌纳财，破土，动土。
“你请假了没？”柳言琪晃了晃手机，示意她已经请过假了。
“我…这就请。”
“多请几天好不好？”柳言琪央求道。
“嗯？”齐天明疑惑。
“我的时间不多了…”
“嗯，你…怎么了？”齐天明脸色一变。
“瞧把你吓得，我妈妈工作调动，就要出发去外地了，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所以准备带我一起走。”柳言琪解释，刘海随风飘啊飘。
“阿姨还有几天出发？”
“4天吧。”
沉默。
“好，我知道了。”
齐天明在短信里请了4天的假，其实他请假都是走个形式，哪怕这之后不去学校，班主任也不会多说什么。
“我爸爸是烈士，所以我可以保送，你呢，你爸爸不会也是…”齐天明放下手机，疑惑。
“一大早的别逼我扇你啊，本小姐走得是特招…算了，不聊这个，我们今天去你妈妈的坟前看看可以吗？”
齐天明点点头，找爷爷要了把砍柴刀，又带了一壶凉白开，就跟柳言琪出门了。
到小卖铺里买了些祭祀用的东西，还带了两盒月饼。
一盒冰糖黑芝麻味。
一盒是五仁味。
妈妈的坟在偏北的一处小山上，那里原先是家里种茶叶的地方。
后来茶树砍了，退林还耕，久而久之也就荒废了。
山上的土种不了田，老一辈的人都知道。
只有肥沃的黑土养得出好庄稼。
去往山上的路铺了很多碎石，一直延伸到山脚下。
退林还耕的成果就是，整座山光秃秃的，只看得见许多低矮的坟包。
每年清明的时候，也是这座小山最热闹的时候。
回乡的年轻人总要感慨，山上又添了几座新坟，恰好他都认识。
这话听着莫名伤感。
以柴刀开道，九月份正值夏末秋初，要不了多久，这些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就会被收割，然后成为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伴着一轮昏黄的落日，结束它短暂的一生。
齐天明拉着柳言琪，两人满头满脸的汗水。
弯弯扭扭的小路终归停在了一座小坟包前。
齐天明将柴刀插在土里，解开背包掏出两沓黄纸，两盒月饼，还有一袋子红糖。
小坟包没有碑，只长了几棵孤零零的小桑树。
带柴刀的目的是砍树，坟上有树不好。
好不好的齐天明也不懂，别人家的他管不着，可是妈妈的坟他得管。
清理完了树，齐天明拎起柴刀在北边画了一个圈，将黄纸丢在圈里码好，然后摆好月饼跟红糖。
点火。
“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她说过，这一套是很封建的，活人没享福，死后被孝顺，指望烧一捆两捆纸钱就能让底下的人过好日子，这不是胡扯吗？”
齐天明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柳言琪正要跪下，就被齐天明拦住了。
“等你成了我媳妇儿，再磕也不迟。”
“想的美，你还没跟我表白呢！”
齐天明笑笑，妈妈说过了，在她的坟前，百无禁忌。
黄纸缓缓烧完，借着西风送走思念。
“其实有没有来世轮回之类的，谁知道呢，死了的人没法说，活人吧又没法下去，这不是悖论吗？”齐天明拿了盒月饼，就要准备拆开。
“齐天明，你怎么想把月饼拆了？”柳言琪想要制止。
“琪琪，我妈妈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有文化，有见识，知书达礼，聪慧过人。”
“你知道吗，她得的病是胃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虽说胃是人体唯一一个切掉一半还能长回去的器官，可我妈那全切了啊。”
“吃下去的流食不经过胃的消化，直接到了大肠。”
“妈妈那会儿开玩笑跟我讲，天明，妈妈死的时候不许难过，人都是要死的，只不过早晚而已，你爸爸死得太早了，这些年其实妈妈撑得很辛苦，就这样走了未必不是好事。”
“还有啊，每年祭祀的时候不许铺张浪费，妈妈胃都没了，能吃出个什么好歹？最多带两盒月饼，一袋红糖。”
“一盒月饼要冰糖黑芝麻味，一盒要五仁味。”
齐天明拆开一盒冰糖黑芝麻味的月饼，拿出一个递给柳言琪。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拆月饼了吗？”
齐天明自问自答。
“因为…这两种口味，明明都是我爱吃的啊。”
柳言琪鼻子发酸，再也绷不住。
齐天明轻轻擦去女孩的眼泪，轻拥她入怀，“妈说了，在她的坟前不许哭！活着的人就要快快乐乐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来，吃月饼。”齐天明咬着月饼，肩膀微微颤抖，心却不知道放在何处。
“好，我…不哭。”柳言琪努力止住抽泣，一口一口吃着月饼。
大块的冰糖混合着芝麻的香味。
甜到心坎。
天明，妈妈从来不会怪罪谁，哪怕死了也一样，你愿意烧纸就烧纸，不愿意就算了。
妈这辈子也没啥遗憾，就是没能跟你爸葬在一起，有点可惜。
嗨，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没啥用。
妈嫁给你爸，就没后悔过。
其实也有后悔的，就是当初没给你爸多生几个孩子。
天明，你是独生子，遇到个事也不知道跟谁商量，妈现在才后悔，没给你多生几个弟弟妹妹的。
妈快死了，等爷爷也走了，到时候就你一个人生活，该有多孤单啊？
如果真有在天之灵，妈一定保佑你。
愿你吃饱穿暖。
愿你衣食无忧。
愿你事业顺利。
愿你儿孙满堂。
愿你夫妻和睦。
愿你健康快乐。
愿我的小天明，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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