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大多数的感同身受都是源自切身体会。
蜷在沙发上的男人眯了眯眼,继续吞云吐雾,从烟雾缭绕中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人影。
男人缓缓坐起身,把冒着火星的烟头摁在早已千疮百孔、布满黑色烟圈的瓷砖上,继而捻灭。
“你是谁?”
男人沉着嗓音,漫不经心地问。
空气中悬浮着的烟尘使王严涛的感官更加明显,他克制咳嗽发出的巨大声响,“我是您儿子靳之许的班主任,这次家访是想要了解一些问题。”
男人还听完王严涛的来由,只是听见了“靳之许”的名字,嘴里就开始吐出无尽的咒骂和侮辱。
“干嘛来的?是不是那小兔崽子上学没钱交学费?谁欠的找谁要,别来找我!”
“那婊子的儿子还真是和那婊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子没出事的时候整天跟着我,现在我出事了,拍拍屁股就走人。”
“不仅丢下她儿子不管,还给我留下一堆烂摊子。”
“那婊子就没给过我一分钱,现在她儿子要上学了,变成吸血鬼吸我的血了。”
“我从来没有认过这个儿子,谁知道是谁的杂种,要上学就找那个婊子去。”
“老子没钱!”
男人的声音正义凛然,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他歇斯底里,试图用渐渐提高的声调来掩饰对靳之许母子的伤害。
欲盖弥彰的。
“先生,你这样说会给靳之许带来心理阴影的,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靳之许的父亲。”
男人重重的语气直直地砸向王严涛的心,他难压胸腔的怒气,
不知道这些话落在靳之许的身上会发生什么?想想都是后怕的程度。
这下王严涛总算是知道了靳之许骨子里的自卑和怯弱来自哪里?每天被无赖父亲打压、没有母亲疼的感觉如同凌迟,在一步步打击他对世界、对未来的憧憬。
王严涛还想继续和靳之许父亲争执,却没想到后者会如此无赖、蛮不讲理。
靳之许父亲拿着桌子上装满垃圾的烟灰缸砸向王严涛,这是王严涛职业生涯里遇到的最棘手的一件事。
幸好他作为班主任反应迅速,往后退了一步,那个烟灰缸生生地砸向地面,玻璃在那一刻迸裂成碎渣,溅到王严涛的裤腿上。
“滚,我家不欢迎你。”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王严涛转身,没再里身后的男人的大吵大闹,他只是在出门的时候,连头都没有扭,冷冷地留下一句话:“你既然不认靳之许为亲儿子,那我就把他当做亲儿子来养。”
——亲爱的孩子,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总会有人不会让你蒙尘的。
男人还在身后咒骂,王严涛关门离去,把那个男人和刻薄尖酸的语句一起关到了那间散发着恶臭的房间。
这也是为什么王严涛愿意和其他老师替靳之许筹集生活费,这也是为什么王严涛对孙秀昉说把他认作亲儿子。
家访结束后王严涛回到办公室和其他老师说了自己在靳之许父亲靳大海家里的遭遇后,办公室的老师们无一不在控诉靳大海不负责任的行为。
但是教育局的文件要走流程,初次筛选出了问题,走后门也没用,所以王严涛决定和其他老师们出这笔补助金。
哪怕丢弃来之不易的评选优秀教师的名额。
/
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王严涛及时走进教室,制止了更加难听的话语肆意滋生。
他不能为靳之许辩解,否则谣言的离谱程度会更高,他只是维持了教室里的安静,阻止话题更加偏离,继续上课。
在讲数学卷子的时候,王严涛瞥了几眼靳之许坐的位置。
男生的头都没有抬,似乎是害怕与他对视。在王严涛讲到重点时,靳之许才缓缓抬起头,发现会对上王严涛慈父般的眼睛后,又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像个不犯错也没有糖吃的小孩子。
王严涛不再看他,因为有些事情需要他自己面对。如果一味地接受他人的帮助,会让他更加自卑、更加怀疑自己。
在王严涛讲完最后一道数学题的时候,铃声也恰巧响起,班级外面传来一声大喊。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红榜已经在公告栏贴上了!”
几乎是同时,王严涛说完下课,班级里的同学一窝蜂跑了出去。
他们带着对成绩的期盼,企图用那一串串数字来衡量自己的学习成果。
但是踏入社会的那一刻起,那一串串数字就会失效,带着少年对成长的渴望,一起被丢失在记忆的长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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