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之许难得没有露怯，这是他所擅长的领域。在求学数载中，靳之许发现了他对数字十分敏感。无论是从解题方法角度，还是数据分析角度来看，靳之许提出的方法都要比顾然的更简单、更助于理解。
顾然手中攥着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纸上跳跃，写下一段又一段的智慧结晶。
周围讨论的声音没有停止，只是钦佩靳之许的声音多了些。
但是仍然有违和的声音。
靳之许只当没听见，眼神里没有任何闪躲，看着坐着的女生。几缕碎发像小精灵一样，跳出束缚垂在脸颊旁。偶尔沉思，偶尔动笔演算。杏眼一眨一眨，睁眼的瞬间总感觉里面藏着碎星。
在女孩撩起脸颊旁的碎发、放下笔停止验算时，靳之许明目张胆的注视也戛然而止。
青春剧里的女主角此时脸上绽开笑颜，眼睛弯弯的，有半瓣月亮藏在里面。
“靳之许！你这个方法真的很简单，比我的步骤少了好几行。”
靳之许的家庭环境让接受不了明目张胆、毫不避讳的赞美，他挠了挠后脑勺，自谦道：“其实，这是我考完试总结出来的方法，考试的时候时间紧张我也没有想到这种方法。”
女孩却毫不在意他的谦虚，毫不吝啬、大方地赞美他。
“你能写出来已经很不错了，我真的觉得你很牛。”
靳之许双手局促地绞在一起，没坦然接受顾然大方率真的赞美。
可能是因为他永远做不到顾然那样。
----那样简单，那样纯粹。
“顾然，你就别拍马屁了，谁知道他是怎么做出来的。说不定借助了一些外界力量，在你面前显摆呢？”
“就是，我听说他在考场作弊了，被监考老师逮到了。”
“这种人怎么可能自己做出来最后一道题。”
这几天秋老虎似乎没了气力、蔫了。十一月份的秋意总归是来了晚些，靳之许没有其他的换洗衣服，身上还穿着那件被所有人唾弃的外套。
靳之许死死地攥着衣角，把棉麻布料揉出褶皱，他眼底有几道红血丝，不知道是这几天熬夜备考太辛苦，还是被逼无奈。
“我没有作弊，那是别人诬陷我。”
每个人心里都装着天平，他们早已预设了事物的发展方向和结果。把他们认为的那个结果强加给别人，刻板印象给许多无辜的人造成了无法预计的伤害。但是他们从未设想过这个烂透了的结果，哪怕别人已经伤痕累累，再也没有立起来的勇气。
“别狡辩了，事实就摆在面前。”
“和你同一个考场的同学都看到了。”
当底层的人想要逃离阶层歧视的时候，他们翻山越岭、踏水破浪，捱过无数个看不到希望的夜晚。以为熬过这段日子，就能见到月辉未散尽的日出，却从未想过，不费吹灰之力站在金字塔的成功人士此刻在蔑视他们所争取的一切，没有缘由，只是来自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因为那些高的人只看到了芸芸众生费尽半生还在他的脚下，从未正视过一眼这一路上他们磨满血泡的双脚。
王严涛刚才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门口目睹了班级里发生的一切。他突然觉得靳之许是他职业生涯里面对的最大挑战，从那天顾然站到办公室讲公平讨公道的时候，他就有些隐隐不安。
当靳之许的评选资格存疑时，办公室里面有班主任建议王严涛去靳之许家里做个家访。刚开学时，班长统计了班级里各个学生的家庭住址和家长联系方式。王严涛下定决心，穿着格子衬衫和西装外套拜访靳之许的父亲，因为靳之许在母亲那一栏填的是“已故”。
敲响靳之许家门的时候，王严涛能隐隐看见从门缝里渗出来的烟，闻见各种味道杂糅的气味，有些呛鼻。他微微屏息，在礼貌敲门的第五声时，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一听就是长期被烟酒淹过的嗓音。
“门没锁，直接进。”
王严涛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想必也是主人长期放任不管，才导致这扇大门形同虚设。
各种食物的味道猛地灌入鼻腔，二手烟的味道渗入肺部，空气中的白酒味，各种味道像灰尘般浮在空气中，相互纠缠。
王严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黑乎乎的早已看不清原貌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大男人。
他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旁边扔着各种品牌的白酒，还有数不清的外卖袋、泡面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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