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四周爆体而亡之人愈多,一股浓郁的异香自碎琼阁内散出来,逐渐盖过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立在原地缓了片刻,谢惊枝轻触了触谢尧尚覆在她面上的手:“阿尧,我没事了。”

    视线重新清晰起来,谢惊枝眯了眯眼,朝碎琼阁前望去。方才还摩肩接踵的人群顷刻间减少了一半,有的已经挣扎到阁门前,却在要踏进去的前一刻化作了一滩血水。

    鲜红的血液顺着阶梯淌下,而碎琼阁内仍是一片靡靡之音,那些舞姿绰约的绝色美人们仿佛未曾注意到外间的动静一般,顾自在雕梁画栋之中展露着曼妙的身姿。

    眼前的景象不知从何时起模糊了起来,谢惊枝摇了摇头,想要从那股混沌的困意中挣脱出来,却只觉得眼皮愈发沉重。

    耳侧是痛苦激烈的尖叫声,而残酷地狱的一步之外便是绮丽仙境,谢惊枝眼神逐渐空洞,两处截然不同的景色交织,竟让人生出一种不计代价也要迈过拿到门阶的冲动。

    心底不断响起一道蛊惑的声音。

    走过去。

    跨过那道阶梯。

    一旦你迈过去,你就能摆脱现在的一切了。

    “妉妉。”

    手腕被人倏然攥住,谢惊枝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真的朝着碎琼阁的方向走了过去。

    有什么东西在口中飞速化开,还有些昏沉的大脑顿时清明起来,低头望见自己尚被谢尧握着的手腕,谢惊枝回忆起刚才诡异的一幕,轻喃道:“我方才……是怎么了?”

    没急着回答谢惊枝的问题,谢尧垂眸,颇为闲情雅致地顺着谢惊枝的手腕向下,将那双葇荑稳稳圈住,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妉妉以为呢?”

    以防再如先前那般失控,谢惊枝也就任由了谢尧牵住自己。视线重新落在眼前一片哀嚎的场景上,那股怪异的感觉再度浮上心头。

    拍卖尚未开始,无缘无故地杀人对碎琼阁有弊无利,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是一种筛选方式。

    今日等在碎琼阁外伺机而动的人,并非是每个人都拿到了所谓的“信物”,所以有这么多人死亡,其实是碎琼阁在排除那些身上并没有信物的人。

    只是,碎琼阁是如何确定什么人有信物而什么人没有的?

    不经意触碰到一直戴在手腕上的玉镯,谢惊枝蹙了蹙眉。

    自己分明有碎琼阁的信物,方才又为何会突然不受控制,而身侧的谢尧却能不受影响。

    纷乱的谜团杂糅在一起,谢惊枝一时只觉得头疼,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再梳理一遍脑中混乱不堪的思绪,突兀地嗅到空气中的味道,不由一愣。

    原本浓郁的异香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硝烟味,像是使用过火器后残留的气味。

    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谢惊枝仔细回忆了一番,这异香并非是逐渐淡下去的,而是在谢尧给自己喂了颗清心药丸后陡然消失的!

    思及此,谢惊枝一圈环视下来,果不其然发现周围已无人死去,却有不少人如同自己刚才一般,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神情呆滞地朝着碎琼阁的方向缓缓移动而去。

    “先前那股浓郁异香并非是为了掩盖血腥气,而是为了帮助碎琼阁杀人!”谢惊枝兴奋转头朝谢尧看去。

    “妉妉很聪明。”自那双蓦然亮起来的双眸扫过,谢尧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西域的幻神香,擅摄魂夺魄,蛊惑人心。”

    “只是这幻神香对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效果。”谢尧继续解释道,“对于提前接触过解药的人,只会轻微的陷入幻觉,并不会危及性命,而若是未曾得到解药,这幻神香便会化作剧毒,让人在幻境中挣扎而亡。”

    “我们何时接触过……”话说至一半,谢惊枝诧异地瞪大双眸,“那些所谓的信物就是解药?”

    谢尧面上笑意渐深,赞赏地看了谢惊枝一眼,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漠然静观着那些上还沉浸在幻觉中,争相跨过血泊想要走到那“仙境”面前的人,谢尧淡淡道:“那些没有信物的人中了幻神香必定会死,不过对于碎琼阁来说,这只是用来区分哪些人该死罢了。”

    这话说得微妙,但谢惊枝几乎瞬间便明白了谢尧的言下之意。

    在幻境中缓慢死去,对于中毒的人来说异常痛苦,但却并不足以震慑人心。

    她之前一直先入为主,下意识觉得这异香只是单纯为了冲散漫天弥漫的血腥味,直到察觉那股似有若无的硝烟味。

    这应该才是碎琼阁真正的杀人手法,没有什么会比一个活生生的人须臾彻底消失来得更让活人恐惧,而幻神香不过是为了不让人察觉不到这些没有信物的人是如何死的。

    是携了火药的暗器。

    真相不言而喻,谢惊枝内心悚然一惊,下意识想抬头朝周围看去,却倏而被携着凉意的指尖抚上耳廓。

    被那抹冷意刺得轻颤了颤,感受到侧脸处轻柔的力道,谢惊枝偏回脸颊,对上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眸对上。

    自然抬手替谢惊枝理了理额角微乱的碎发,谢尧笑得清浅:“那些人还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妉妉替他们留点面子。”

    那眸中似有细碎的微光浮动,谢惊枝看得一怔,很快明白过来谢尧的意思。

    碎琼阁笃定自己的手段不会有破绽,让那些人隐在暗处,趁着众人陷入幻境时明目张胆地出手。若是贸然拆穿,让碎琼阁察觉留下把柄,怕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故弄玄虚。”谢惊枝轻嗤一声。

    对谢惊枝的话不置可否,谢尧觑了眼流了满地的鲜血,拉着谢惊枝向外站了站,略带嫌弃地补了句:“是不太有美感。”

    将谢尧眼底嗜血的兴奋感窥得一清二楚,谢惊枝不经意回忆起前世谢尧折磨起人来的手段,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这人杀人难道还是因为优雅好看不成?

    被这变态的想法弄得一阵恶寒,谢惊枝低着头,只当自己没听见。

    四下疑惑之音渐起,陷入幻境的人纷纷醒来。

    阁内的乐音骤停,一众美人退下。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响传来,谢惊枝转眸看去,数量马车稳稳停下,随行的厮役掀开幔帐,带着各异面具之人出现,皆是华冠丽服,无一不显露着贵气。

    恐怕这些人才是今日这场拍卖会真正意义上的买家。

    半柱香前死去的人也好,活下来的人也罢,无非是用来热场的前戏罢了。

    心下一片了然,谢惊枝眉眼间冷意浮现。

    这碎琼阁倒是将贵人与蝼蚁区分的清楚。

    等到这些后来者走下马车,原本浸了一地的鲜红竟也随之褪去,不待半刻便消散殆尽,仿佛先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爆体而亡的人也是众人的一场梦境。

    惊叹的声音不间断地响起,谢尧微微俯身靠近谢惊枝,低声道:“与之前的幻神香一样,皆是西域异术。”

    清冽的气息拂在身侧,那一阵轻微的痒意掠过,惹得耳廓竟窜起一片热意。

    轻声应了一句,谢惊枝如常朝前看去,不动声色遮掩过稍纵即逝的分神。

    不多时,一管家模样作扮的男子领着一众侍婢与厮役走出来,笑眯眯地朝余下诸人行了一礼。

    “碎琼阁囊括世间至宝,素来以诚信为本,以入世之信物为凭,欲入碎琼阁交易者,无凭无信,生死自负。”

    “各位大人既能留下,那便是与碎琼阁有缘之人。”轻描淡写将碎琼阁杀人之事带过,那男子随即撩袍侧身。

    “诸位,请吧。”

    -

    敞开的大门在所有人皆进入阁内后轰然关闭。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大堂正中的歌台骤然四裂开来,悠扬醉人的奏乐声响起,数位绝色舞姬再度出现。

    饶是已然见过不少奇异建筑,谢惊枝也不得不感叹碎琼阁内部的精巧构造。这楼阁竟并非立于地面之上,而是自地下层层修筑起来的。

    待众人出示过信物,舞姬四散开来,各自领着三两人朝楼下走去。

    带着谢惊枝与谢尧一路沿阶而下的姑娘名唤栖杳,生了张我见犹怜的脸,柔弱无骨的娉婷身段,任谁看了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怜惜之意。

    一副嗓音娇软,尤其是对上谢尧的时候,听得谢惊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侧目朝谢尧看了一眼,谢惊枝有些匪夷所思,明明都是带着面具的,这姑娘怎么就知道谢尧是长得好看的那个?

    “碎琼阁一共十层,最底层是拍卖场所,按照信物不同,每位客人所在房间的楼层不同,底价起拍后皆可加价,三锤定音。”

    栖杳领着二人来到五层,至一处雅间停下,含羞带怯地望了谢尧一眼:“这位客人暂且可在此处歇息。”

    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谢惊枝对两人的房间不在同一处接受良好,抬步便要跟着栖杳朝自己的房间走,却不妨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圈了回去。

    谢惊枝愣了一下,只感到谢尧虚虚扶住了自己的腰,温润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无妨,她与我一处便是。”

    直勾勾地眼神从谢尧姿势过于亲昵的手落到谢惊枝的一身男装上,栖杳楚楚动人的一张脸登时便黑了下来。

    余光瞥见谢尧一脸无辜的笑容,谢惊枝:……

    莫名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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