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姑娘。”
医馆主人看着归澜澜，欲言又止。
这个小姑娘刚才拉着同伴进来的时候倒是气势汹汹，可是真进来了，她却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怎么了？”归澜澜说，“难道你这里还不给人看？”
“自然不是！”那主人道，“只是不知道姑娘……在看些什么？”
归澜澜当然是在看药。
之前她出门带着的那些，都已经给萧流景用完了 。
现在手上没有什么钱。当然萧流景也没有。他是没有福气用好药了。
而且就算有钱，这在西荒边陲的城里，估计也是用不出去的。
所以她早早地配好了低配版的方子。
然而问题还是有的——
归澜澜在医道上的造诣其实全靠纸上得来。
这也就导致她其实对这些药材并不熟悉。
她本就没有底气，被医馆主人一问，却把脊背挺得笔直。
“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多问。”归澜澜把手一摆。
“哦……哦。”
在魔界做了这么多年少主，她气势还是有的。医馆主人本就不是个擅长交际的性子，被她这样一说，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可难免地，余光总分了几道落在归澜澜身上。
萧流景问：“阿澜姑娘是要找什么？”
归澜澜道：“我自有我的考量。总归能治好你，你不要多问！”
萧流景愣了愣，转而笑道：“好，我信姑娘。”
这下反倒叫归澜澜更加不安了。她偷偷地看了眼萧流景，见他神色平静并不似说谎。
真就这么相信她啊……？
归澜澜的良心不自觉抽痛了一下。
看来还是不要告诉他这是她第一次治病救人好了。
魔族风物与凡界迥异，灵药的习性与功效也有不小的差距。
归澜澜不断在脑内回想过去曾翻到过的知识，然后努力地把它们和医馆里的这些对上号。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好，很完美！
这些够小白鼠熬药喝很久咯！
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归澜澜心满意足。
她拍拍手，指挥医馆主人把这些药材都包起来。
医馆主人本就怀疑，这下子看到了她要的东西，更是大为震惊。
“姑娘啊，这药可不能乱吃！须知是药三分毒，胡乱吃药可是会惹出毛病来的！”
归澜澜歪了歪脑袋，真心求教：“可是，哪里有问题？”
那医馆主人自己也是个小有修为的医修，被她这样一问真是怒火冲上天灵盖，当即道：“这是治眼睛的、只是治外伤的、只是治肝的、这是治……怎么还有治肾脏的？！”
“若真有人受这么多伤，他怎么可能活到姑娘你来给他开药？”
不仅要治眼睛还要治外伤、治肝、治肾、治所有的萧流景：……
他也还真是生命力顽强。
归澜澜道：“哎呀老板，你就卖给我吧！就算吃死了人，我也不会怪你的呀。”
医馆主人：？
他的面色变了几变，眼神也飘忽着，但是最终还是捏着鼻子认下了这笔交易。
“罢了罢了，既然你打定主意要买，老夫哪有不做生意的道理。”
“只是买了这一次，就快些走吧。”
“啊？为什么……”
“这长献城，很快就不太平了。”
归澜澜见他说这话时神色坦然，并无什么遮掩之意，再看旁边的客人们都对这话毫无反应，就意识到这座城里的人好像都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可是若说他们已经打定主意准备投降魔界，那倒也不像。
“唉，剑尊这一败，魔界之人很快就要攻过来了。”医馆主人道，“我观你年岁尚轻，又不像是个机灵的，还是趁能走动，早些离去才好。”
归澜澜道：“这座城里的人都不打算走吗？”
“走……走去哪？”
“我们生于长献，哪里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再说了，即便是从现在开始走，恐怕也会被魔族赶上来。与其如此，不如死得体面些。”
归澜澜：“啊。”
她有些不明白了。
直到和萧流景两个往回走，她心里还在想这件事。
因着心里有事，她脸上难免浮现几分忧心。
此时再去看城中背着枪四处走动的队伍，归澜澜心里又有了别样的感受。
“你说我要是现在御剑带这些人走，一个人收两块灵石怎么样？”
萧流景愣了愣。
他原本看归澜澜一直不说话，还以为她的心灵受到了什么冲击，却没想到她在想这个。
不过显然她并不是很需要他的答复。很快她又抱住了头，叹道：“这些人应该也没有灵石吧。”
“不想了不想了，找个地方熬药。”
萧流景问：“你这个药……会吃死人吗？”
归澜澜猛地转过头，愤怒道：“怎会？那人不相信我的医术，你也不相信？我告诉你，这可是我祖传的无上秘方，包你一个月内就能活蹦乱跳。萧流景，你——”
她说得正起劲，却见青年笑起来。
“我相信你。”萧流景说。
他说得倒是轻巧。
归澜澜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但是唇角却忍不住上扬。
怎么回事，这个人就算是随口敷衍的话……好像也挺动听？
——即便是敷衍，她也从未在魔界听过一次。
归澜澜拉着萧流景找了一家客栈，把药熬好了，就心大地拉上被子睡大觉了。
她在魔界的时候，就很喜欢像凡人那样，定时定点地睡觉、定时定点地吃饭。
魔界的老师说她不学无术、游手好闲。
而她只是想遵从自己的心意而活。
……
遵从心意而活的归澜澜睡着了。很快床榻上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萧流景站在桌边，举着归澜澜塞给他的药瓶，陷入了沉思。
小姑娘熬药的时候召了一道异火，药是凡药，自然经不得这异火灼烧，几乎是瞬息之间，她就制好了这些药。
而她神采奕奕的眼睛也变得疲惫起来，回到屋里几乎是倒头就睡。
只留下萧流景对着这些药瓶发呆。
药是好药。单从那清冽的药香中就能闻出来。
但归澜澜究竟从何而来——
他本能地觉得不安。
思来想去，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萧流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将帘子拉起，便褪去衣衫开始上药。
说来惭愧，他身为玉衡山的剑尊，如今却沦落到连衣裳都要归澜澜这小姑娘来为他包办的地步。
他日回到玉衡山，定然是要十倍百倍回报于她的。
只是——
如今却也只能暂且忍耐。
他本不应该那样简单地落败于魔尊的。当时他刚刚提起灵力，便觉经脉有几分滞涩。只是箭已在弦上，哪有不发的道理。
以至于战到最后，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觉得五脏六腑里钻心似地发痛。若只是痛倒也能忍耐一时，只是那着实影响了他对局势的判断——
多想无益。
萧流景心知，现在还未到回归的时候。如今魔界大肆向凡界扩张，正是他于暗处观察的时候。
他下落不明，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
且归澜澜看着涉世未深，又助他良多，他不能不护。
这样的想法在萧流景脑中不过转过一瞬，他想起归澜澜看什么都新鲜的样子，摇了摇头。
可他的唇角却不自觉勾起，并不像为此苦恼的样子。
“你是说，尊上将少主派去万堑山了？”
“是，殿下，千真万确。”
偌大的魔宫之中，魔界二殿下正在同他的属下议事。他是魔尊诸多子嗣中较为年长的那批，但修为却只是一般。
能得到重视，还是因为他的性格较为圆融，在魔界也有好人缘。
那下属道：“殿下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那大殿下与三殿下等人可打了不少官司。回了魔界后才收敛些。”
二殿下道：“这魔界遍处都是尊上的人，谅他们也不敢造次。”
“安心吧，一时之间，他们掀不起风浪来。”他沉吟片刻，显然是在思考，“只是尊上为何会派小十五去万堑山？”
下属道：“想来是为了叫少主攒些功劳，否则她如何凌驾于诸殿下之上？”
他说着，便是叹气：“十五殿下与咱们亲近，这些话小的本不该说。只是她并无成为储君的才能，人又懒散惯了，如何能当大任？”
“尊上真真是……”
“好了，你也仔细点，不要随意什么话都往外说。”二殿下顿了顿道，“那万堑山如今是个什么景况你也知道，想来我那些兄弟们就快坐不住了。”
“……殿下的意思是，他们要对十五殿下下手吗？”
二殿下重伤未愈，面色还有些苍白。他闻言点点头，抬头向窗外碧色的天穹看去。
“那孩子并非如你所想那般。”
下属不解，可是二殿下却不愿再多说了。
“也幸而我醒得及时，这段时间我都要在寝殿中养伤。你吩咐下去，我们的人不许对十五妄然出手。”
“殿下仁德。”
二殿下淡淡一笑：“哪里是我顾念手足之情？只是怕被尊上盯上而已。”
下属一惊，不平之余又更添几分嫉恨。
“尊上竟偏宠十五殿下至此！就算她是尊上亲自——”
“住口！”
二殿下真是心累。他都暗示这么多了，怎么这人一点不开窍的？
偏爱？宠溺？那位暴君可不是会顾惜骨肉亲情的人！
尤其是归澜澜这种浪费了魔尊许多期待的存在，定然是会被榨干最后一滴价值的。
他真是有些心疼这位妹妹了。就不说魔尊了，他的那些兄弟们，恐怕也不会手软。
思及此处，二殿下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你下去吧。只记得千万照我说的去做。切记！”
下属还有话想说，可是见二殿下一副精力不济的样子，也只好悻悻退下。
“阿澜啊阿澜，愿你能平安归来吧。”
至于他，就暂且隔岸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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