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败无非是一死,可当洛鸢亲眼见过城内的异样之后,又怎会天真的以为那些人只是想要将亿兵绞杀在前线,而并非施以那些可怕的术法呢。

    所以她拼尽全力的向城门跑去,只为传达消息。

    而此刻的城门之上,却已然有人静候许久。

    借着月色,摩鉴仔细的打量着城墙的高度与来回巡逻的士兵身影,来来回回好几遍,仿佛是在确认些什么。可越是揣摩,却越是不解。

    良久,只是讥笑一句,“她来去倒是轻易。”

    亿国向来重视焰城的存在,从立国初始就大兴土木,建成这绵延不绝的城墙,又派遣重兵把守,按理说,他们原本也是攻不进的。

    就算要硬碰硬,也会消耗难以估计的兵力。若非有魔族的帮助,他们不会打焰城的念头。

    既如此,那洛鸢又是如何办到的。

    若是从城门走,总该有士兵察觉,但要是爬城墙的话,摩鉴也以为没这可能。她实力再强,也只是人族,不可能违背身体的极限。

    “有异族帮她了。”敛着眸间泛滥的红光,那人将探寻的魔气随意的打散在空气里。

    “除了你们,还有异族敢插手这件事?”摩鉴撇眼,满脸的不信。

    知道摩鉴是讥讽,那人没接话,只是冷着眸,向着城内回望了望。

    摩鉴没气恼,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

    “还真有人这么死心塌地的帮她。”

    这原本只是一句随心的附和,可谁知她听后,却莫名的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回应。

    因着摩鉴经常被冷落,所以即便气氛跌入冰点,他也没有太大的波澜,直到片刻过后,那人冷不丁的回了一句。

    “她本是个莫名其妙的烂好人。”

    “你认识?”摩鉴听罢,怪异的追问了一句。

    “认识。”她毫不遮掩,挑衅的冲他一笑。

    “怪事,她抱病不出很多年了。”摩鉴略有些恍惚,魔族派来的人会认识洛鸢,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在学府?”他追问一句,有些急切了。从心而论,他并不想这些人和洛鸢有什么接触。

    “十几年前。”她答,从前的回忆一幕幕闪过。说起来,她认识洛鸢比摩鉴还要早。

    十几年的时光对于人族来说,是从幼童到成人的转变,可对于她而言,这其中流逝的岁月,不过弹指一瞬,而洛鸢的面容,也神似异常。

    所以在她看到洛鸢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你……”摩鉴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可不等他反驳,洛鸢的身影已然逼近城下。她挥了挥手,示意摩鉴闭嘴。

    催动魔气,没有掩饰什么,她将洛鸢牢牢束缚着向上提起。

    “记忆恢复的如此快,她这位朋友的实力还真不一般。”

    几乎是在红光闪现的那一秒,洛鸢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可面对如此境遇,她却实在没有还手之力。

    跌落在地面,她面色苍白,身影垂败,几乎是不想再抵抗了,无力的耷拉下脑袋,洛鸢只是无声静默。

    汗水黏腻,濡湿了衣物,在凉风的吹动下,叫她的身形瑟缩不止。

    如若今日只有摩鉴在,她最差不过被囚禁,可若对上魔族,她却几乎没有可能活着从这里逃出去。

    正因为对彼此的目的心知肚明,所以洛鸢更加笃定自己的结局。

    匍匐地面,洛鸢咳嗽不止。

    两人身居上位,毫不遮掩那赤裸裸打量的视线。很快,那人便问询出声,“谁帮的你?”

    “没人。”用手肘死死抵住,洛鸢强撑着从地上站起,起身的瞬间,才从牙关里费力嚼出这两字。

    “你这么固执,除了死得快些,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好处。”她敛眸,半是傲慢的笑着,洛鸢的态度算不上恭敬,若换成摩鉴,她早该给些教训瞧了。

    可放在洛鸢身上,她倒是很难刻薄下来,许是刚认识她时,不过一个心智幼稚的小孩,现如今即便是长成了大人模样,也很难说服自己去凶狠。

    不过自己刚刚是真伤了她,虽说没下死手,可洛鸢此刻对自己的畏惧也不像是装出来的那般虚假。

    摩鉴晦涩不明的闪烁着眸子,看着两人之间互动,终究是没说什么。他知道那人现在说的做的,不过是一场戏弄,也明白洛鸢此刻想要周旋逃离的心。

    正因为看的明白,所以内心异常的平静。

    可冥冥之中,他还是嗅出一丝的诡异,但不等他细想,两人的对话已然有了结果。

    “你可以走了。”她道,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远方的天色,却并不瞧洛鸢。

    而在话语脱口那一秒,空气就彻底凝固,摩鉴是没回过神,而洛鸢却是在小心翼翼的琢磨其中的含义,生怕她后悔。

    小口小口的吞吐呼吸,洛鸢攥紧了指节,试探性的向后撤步,她很畏惧,畏惧到对话都不敢轻易回应,一心想要逃离。

    那人用余光瞥她,没有继续为难。

    十几年过去了,她样貌如初,只是不知洛鸢是否还认得。

    她有些好奇,却无法验证,因为她现在所展示的一切,不过是魔族幻术下的操纵物。而她,同样不能将自己暴露在白日里。

    洛鸢知道的太多,对于她一个孱弱的人族来说,不过增添威胁罢了。

    对于人族,明明不该心软的,事实上,她也从不是个优弱寡断的人,作为护侍被培养到今日,她远比看上去要冷血的多。

    但或许恰巧是这份孤独,反倒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洛鸢的存在于他们都无碍,何必非要除之而后快。

    或许从前那点帮助是微不足道,但她想要报答的心情却不假。

    玄衣之上的红色暗纹在光线的不断拉扯下显现,高墙之上眺望远方,只有万丈光芒。

    她弹拨手指,牵引魔气在洛鸢的脑后缓慢抽离,默默目送着两人相伴离去的背影。

    能只身一人闯入敌兵据守的城池之中,洛鸢实力和心智绝不简单,只希望这次的篡改能让她彻彻底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如若她真妨碍到计划,只怕连自己也不会多加偏袒了,毕竟连她自己,都有被除掉的可能。

    所有的亏欠和补偿,就到此了。

    摩鉴将洛鸢带出了城门,一路上,他几次三番想要插话,却在感觉到洛鸢的疏离之后戛然而止。

    他适应了一下,而很快,就在城门处又打开了话匣子。

    “多日不见,可有什么想说的?”摩鉴扶住身侧的玉佩,步步紧逼的向洛鸢倚靠而去。

    魔族的压迫感消失,那种反复溺亡的窒息感彻底不见,而在清醒后,感知到摩鉴的靠近,她却丝毫没有闪躲与抵抗,只是犀利的说着“想让你去死算不算。”平静衰败的外在下,她身体里仿佛急速燃烧起一团熊熊烈火,想要将靠近的人灼烧成灰烬。

    似乎是没有想到洛鸢会有这个态度,摩鉴的脸在擦过洛鸢发丝时,又堪堪停住。只是轻声问了句“你也会说这样的话?”

    虽说两人从始至终都有争执,但就彼此了解来说,洛鸢却并不是如此激进怨毒的人。

    她转身,死死挟住摩鉴的臂膀,将他狠狠向着石墙甩去,可在瞬间,又被摩鉴身后赶来的手下毫不留情的制服,跪伏于地。

    她的脸被摁入地里,泥土和着草根一股脑的淹入鼻腔和唇齿,而摩鉴却只是姿态随意的拍去尘灰,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洛鸢的狼狈。

    他贵为太子,可以随心所欲的享受这种调教的过程,却不能一味忍受洛鸢的触怒。

    所以必要时,他并不介意给点教训。

    但在这漫长的耻辱感里,洛鸢只是倔强的一次次起身,又跌落,直到气力耗尽,那团火才终于烫穿皮肤,一泻而出。“摩,鉴——”她声嘶着拉长音调,直冲眼前人而去。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今日敢为了私利勾结魔族,人族也迟早因你而大难临头。”

    “你以为漠国就能置身事外么,人族本就势弱,你还助长异族,你这是要所有人的命,我不信你一朝太子,会看不明白,我不信你做了这王后,能半世安稳。”

    她饱含怨恨的目光从地面上传来,摩鉴却在怔愣的同一秒就兴致寥寥的就移开了视线,不做言语。

    他感觉身体内好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了,可身体却先一步替他拒绝了表达。

    而后漫长的沉默里,他只是反复在思考洛鸢在说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听不懂。

    在幻术的催化下,洛鸢很快就被带离,她竭力想要警醒什么的话语也被消除抹去,再搜寻不得。

    由魔族主导的这一场阴谋,终究是没有两人反抗的余地。

    记忆被覆盖,这一次,系统没有再修补。

    洛鸢受了伤,又整日里忧思紧张,被带走的过程中,很快就莫名其妙的昏了过去,而再醒来时,已然安稳的躺在了营帐之中。

    失去记忆,没了指引,但苏醒的第一刻,还是本能的掀开棉被,踩上浸凉的地面,向着屋外走去。

    风沙肆虐,残尸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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