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便是这样的景象,毫无保留的完整袒露,向洛鸢揭示着战争的残忍。
远远看去,她所在的营帐仿佛这腐朽之世里唯一的一片安宁之地。但这虚幻的安全却并不能使她安心,反倒愈发畏惧了起来。
没了记忆,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出现在这,可通过不断的观察分析,她还是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地。
因为尸体所握的剑戟长矛以及身上的盔甲式样,她再熟悉不过了。
不忍心的撇开眼,洛鸢默默回屋,桌上放着干净衣物,她利落换上,拿上匕首,她再次掀帘而出,毫不犹豫。
这是漠兵的地方,她不能久留。
刚一出门,就有士兵迎上,冷漠的驱逐着洛鸢的离开。他们各个手握着剑柄,神情漠然,身处敌对双方,即便是摩鉴吩咐的任务,他们也没有对洛鸢有什么好看的脸色,只是按照命令,强硬的催促着洛鸢离开。
冰凉的刀剑架在脖子上,洛鸢没怕,不过她本来也不想久留,故而只是顺从,讨要了马匹之后便离开了敌营。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见过顾清的踪影。
而仔细的检查了身上的变化之后,她又讶异的发觉了自己添了新伤。
脖颈之上,谁能近身。可当指尖实实在在触及那血痂之后,又不得不承认了下来。
洛鸢莫名有些烦躁了,有受伤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为着自己居然有了一个难以匹敌的对手,不仅让顾清消失,还让自己失去了记忆。
会不会就是顾清做的呢,但若是顾清的话,应该没有让自己受伤的道理。
至于其他异族,洛鸢并不考虑,毕竟不是谁都如此胆大包天,敢去触犯法则。
而这一路上过来,洛鸢又眼睁睁看着数不清的亿兵被俘虏,在漠兵的挟制下逃脱不得。
她恨不得此刻翻身下马去将他们一一解救,可理智还是迫使她继续向前。她得先找到黎强,若黎将军也不在,那这场战役才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狠下心,洛鸢决然的向前。
漠兵的军营会扎在这,说明亿国的也不会太远。
在人群之中,洛鸢的背影是如此的突兀。亿国士兵里不乏有认出洛鸢的人来,可看着她冷漠离去的模样,却只是失魂落魄。
洛小姐不是来救他们的,也救不了他们。
“太子殿下为何要放了她。”营帐之后,军师带着侍从向前,一连昏迷了两日,这军营里几乎没人对她的来历不好奇。
“殿下囚困敌都时,这位洛小姐帮过一二。”军师掐着檀珠,草草扫视一眼后,便带人走入了营帐。
“原来殿下是在报恩。”
“但漠兵迟早会攻入国都,这位洛小姐还是会恨殿下的。”跪坐案旁,他将书卷一册册收好,听着两人的渊源,莫名有些唏嘘。
“你听到的,未必是事实。身居高位的人,若非利益驱使,不会如此鲁莽行事。殿下若真记挂这恩情,自然有的是法子还,何必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在这险山险水处抛下。”
“做戏而已。”他讥讽的叹着,对于这些皇权的帷幄,实在费解。
不过殿下有城府和心计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所谓人情冷暖的,淡些就淡些吧。
……
明明两军交战处近在眼前,可不论洛鸢如何努力,也实在不能找到黎强一队人的身影。
在黄沙里迷失方向,她就择其一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也不知究竟跑出多远的距离,才在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了大片人迹。
不敢贸然上前,但他们却有人先一步找了上来,要将她挟制以带回,看着兵甲,洛鸢顺从的跟上。
“殿下,帐外有可疑的人,已然带到了。”
“进来。”慕皓神情麻木,命令士兵将人带到了面前。
这短短几日的光景,几乎叫他心力交瘁。而洛鸢看到的第一眼,还真有些认不出了,明明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现在却佝偻着背。面上的胡渣长的似乎是来的第一日就不再刮过。
而最令洛鸢所没想到的,是她同样在这个营帐中看到了黎强的身影。
他们竟然汇合了,倒是如她所期许的一般,可依旧打了场败仗,再无逆转之势。
“殿下和将军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洛鸢出声,将那死死钳制住她力道轻松卸下。
她一出声,两人这才把视线齐齐送来,直到看清洛鸢的身影,眼底才终于有了一丝色彩。
“阿月!”
“洛小姐!”
他们齐声喊着,那士兵见状,自觉的退了下去。
竟是殿下与将军的熟人,刚刚他下手没轻没重的,不会怪罪于他吧。士兵不敢想,但听着帐中的动静,却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洛鸢顺着两人的招待落座,又奉上热茶,直到此刻观望彼此,才发觉大家其实都一样憔悴。
从见面的惊喜中消退,三人冷静的坐下来聊起最近的事情,没有隐瞒什么,慕皓与黎强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告知了洛鸢,听罢,连她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起来。
果然,战役就是残酷的。
折损了这样多的人,不过也只是将漠兵的步伐在这拖延了几日。
“幸亏你往城中递了消息,否则今日,就连我带的人,也会折损其中。”慕皓半是庆幸的看向洛鸢,一点点为她续上茶水。
而黎强听此,却陷入沉思,他打量洛鸢许久,末了,却只是说“洛小姐,我实在难以想象,你竟然单枪匹马的闯进了焰城么。”
他话里有几分佩服,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可触及这段记忆,洛鸢反而没了声响。
听两人的意思,众人皆知她潜入焰城并往外递送消息,要速速撤退,死守鹅城。
可现如今叫她说出过程和撤退的缘由,却实在没有头绪。
“虽然这么说有些荒谬,不过我还是想如实告诉你们。”
“我失忆了。”
她答,并不遮掩什么,可就是这份爽快,反而叫人无所适从了起来。难得祥和平静的气氛被打破,在一瞬间陷入冰点。
“阿月,可要请个医师看看?”慕皓软了眉眼,好心的劝说着。
“若非受了什么伤,那么……”他绷直唇,神情有些冷漠。
“不排除术法的可能。”
“这世上本就存在着神魔一说。”
而他一说,洛鸢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因为存在着不可抵抗的虚幻力量,所以人们不会再把那些诡谲难辨的事轻易按在鬼的头上。
而于洛鸢自己而言,也时常怀疑这一切是否与顾清有关。他们相伴而去,为何在焰城分别,掩去行迹。
所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洛鸢并不觉得有什么事足以让顾清离开自己,毕竟就连她再三劝诫法则的可怕,顾清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洛鸢想不通,常识告诉她不该为一个掺入人族事宜的神明而担心,可直觉却始终不停的扯动她的心。
胡思乱想一阵却没有结果,故而临了,只是草草开口转移视线。
“那便请医师来把个脉吧,虽说我自己并不曾感到什么损伤的痕迹。”也许是为了让彼此都安心,洛鸢没有拒绝慕皓的好意。
但诊断的结果也确实如两人预料一般,虽有些不适,但远不足以招致失忆这样的症状。
叫退医师,慕皓仔仔细细吩咐了侍卫为洛鸢在外煎药,多日的奔波与受伤,洛鸢的身体状况并不如她口述的那般好。
“殿下与洛小姐还真是恩爱。”黎强在一旁静静看着,好没道理的恭贺了一句,可听罢,洛鸢是没什么反应,但少年却莫名红了耳框。
是了,两人成夫妻,说起来也不过是眼前的事。
虽礼办得潦草,但慕皓是认的,可当他满心激荡的抬眼看洛鸢,却不曾察觉到一丝情意。
她或许柔软,或许温情,慕皓每每瞧她,她眼底都挂出十分和煦的笑来,但这都不是喜欢,更谈不上爱。
如果说慕皓不失落,那绝对不是真的。
青梅竹马的情意,哪里会如他从前想象的那样单薄,这次婚仪不过是一个契机,勾出他这些年所有的绮梦。
现在回头看看,虽时时彷徨,却再不无措了。
默默阖眼,他选择性的忽视起了洛鸢眼眸深处的那丝冷漠,转而打起了圆场。
“若是此刻不必上战场,会更开心些。”
黎强轻拍着少年的背,似乎是宽慰。
“都会结束的,殿下。我们还不曾与洛将军汇合,焉知那边不是一场大捷。”
此话一出,众人仿佛在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洛将军,这亿国的定海神针。
他们也许是无能了,但不能不看好洛将军。
“一封一封的加急信件接连不断的往北方送,也许过不了太久,我们就能与将军汇合了。”
“是,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先想办法撤出去。”慕皓答。
“那边咬的太紧,我们不能直接撒手不管,否则就是我们入了城,也挺不到最后那日。”黎强分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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