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收束那已然放出的黑色浓雾,她又从指尖倾泻出红色魔气,分割成丝状的细线,缕缕发散,将洛鸢的头颅紧紧包裹。

    电光火石的一瞬,洛鸢甚至于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挣扎,可她动不了,脖颈处的鲜血如同瀑布一般灌注而出,深重的无力感从身体内涌出。

    洛鸢感觉她要死了,生命力宛如流沙般在指缝间流逝,可无论她多么努力的抓握,都不能挽回。

    那些细丝无孔不入的侵占她的大脑,先是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而很快,又转变成一阵眩晕,她的意识转而模糊,而在生与死的交界线,她只隐约听见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回响。

    “这次就算了,离开这里。”她说着,嫣红的唇边吐露出这几近蛊惑的话语。

    “宿主请注意,生命值过低!”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回荡着这句话,还是一如既往冰冷的机械音,但久违的陌生感却让洛鸢深觉如此疏离。

    大脑里的记忆乱成一团,而那后来侵入的魔气又残暴的将一条条白色光丝抽离,洛鸢的记忆开始变得残缺,与此同时,那魔气才缓缓撤退。

    转而争先恐后的游向洛鸢的脖颈处,从血肉中钻出,交叉着缝合起了洛鸢的伤口,血很快就止住了,但由于之前的流失,洛鸢的面色仍旧苍白。

    大脑里的警报声随着治愈而减弱,出乎意料的是,系统紧接着就扫描了洛鸢的身体,用复制的能力逐渐填补起了她的大脑里被剥夺的那部分。

    这个过程逐渐拉长,而她却没有久留,只是将洛鸢一人扔在这里,自我修复。

    比起旁的,她更希望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在这个地方看见这张脸。

    而她,也不是次次都会如此好心。说到底,她们也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待到法术耗尽,洛鸢的身躯从空中坠落,疼痛几乎是同时就将她唤醒,没有停留,她费力的站直身子,任凭眩晕袭夺了她的大脑。

    向外看去,天色渐晚,她的记忆一片混乱,到头来,也只是本能驱使,催促着她离开。

    她不敢慢下一步,因为她明明忘了一切,却偏偏被“离开这”的念头反复折磨,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自己,哪怕晚上一步,都要万劫不复。

    从踉跄到奔跑,在空旷的地平线上,她一路狂奔,遗忘了时间,遗忘了地点,只剩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迫使她跑离。

    暗卫一早就注意到了她,但在昏暗的环境,他们看不清洛鸢的脸,同样的,他们也追不上洛鸢的脚步。

    在拐角处,摩鉴一早便听清了远处动静,可半晌,他却只是静立,没有动作,也没有打草惊蛇。像是潜伏草丛的猎豹,只待一个机会,就要将猎物死死按在爪下,挣脱不得。

    脚步声临近,摩鉴不自觉的弓起身子,作扑倒的姿态,可在擦面的瞬间,他直面对上的,却并不是来路不明的刺客,而是利刃的寒光。

    横刺过来,几乎叫他靠近不得,为了闪避,摩鉴不得不退后,而与此同时,他也失去了抓捕洛鸢的唯一机会。

    摩鉴没看清她的脸,只剩远远一个背影在消失的剑光下逐帧显现。

    套着件远不合身的侍卫服,洛鸢灵活的仿佛泥鳅一般,逃窜自如。

    摩鉴认不出这个背影,可刚刚的那道剑光,他却再熟悉不过,这把剑,曾明明白白的被它的主人抵在过自己的脖颈上。

    洛鸢……

    摩鉴呢喃轻笑,可眼底却涌动出贪婪而兴奋的凶光。

    没人比他清楚此刻焰城的情况,洛鸢竟然这样都能混进来。

    扮做谁呢,又究竟是什么时候?

    他默默回想,却在后知后觉的思考里想清了一切。

    “乔装成我的暗卫?”

    是了,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可洛鸢这样的身份,何必为难自己来这凶险满布的地方,就即便她是洛将军的独女,也远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亿国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笑。

    摩鉴心想,却习惯性的将洛鸢持剑威胁他的场景遗忘,细想下,除了洛鸢,又有谁有这个能力潜伏入焰城呢。

    看着洛鸢狼狈离去,摩鉴没有动作,他不指望自己的暗卫有能力将其抓捕回来,可既然她入焰城,就别想轻易的离开。

    焰城的秘密,还不能让她这样早的透露出去。

    纵然他不动手,那些人也不会放任洛鸢离去的。

    摩鉴不急,此刻城外的捷报已然快马加鞭的送到了他的书房,正不偏不倚的摊开在案上。

    兵力悬殊的较量,若非主将心智过人,一般难以抵挡,对于亿国的败绩,其实他早有预料,所以才在这焰城稳坐。

    只可惜他们想要的,却并非只是这么一场胜利。若非如此,他也不必派去如此庞大的兵力,不过他并不担心结果,因为魔族的加入,其实早已注定了这场战役的结局。

    洛鸢,你这次,又想用什么办法来挽回这一切。

    翻墙出去前,洛鸢甩开了所有跟在身后的侍卫,可当四下无人,那种莫名的空虚感又再度袭来,使她从心底而为之震颤。

    她没有停下脚步,仿佛只要一刻不离开此地,她都会被腐蚀殆尽,可纵然她一直跑,一直跑,却远远不能逃离开这片空旷寂静的街道。

    洛鸢毕竟是人族,即便大脑一直分泌着物质催促她不知疲倦的向前,可身体的本能却还是会酸胀和疲倦。

    呼吸愈发急促,手脚也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洛鸢早已坚持不住,但碍于魔气的蛊惑,她却只知道远离。

    焰城偌大,如若没有马匹的脚程,洛鸢迟早会累死在这种奔波的过程中。

    她畅跑于空气里,但洛鸢却觉着自己仿佛溺水了一般,无法呼吸,动作也不再自如。

    直到,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偏不倚的从洛鸢正前方的墙头翻出,褪去那质朴的黑衣,少年的身姿清亮,惹眼异常。

    她明明没有记忆了,但在看到这个人的同时,生理性酸涩的泪水还是一泄如注。

    淮卿没有犹豫,几乎是同时,就紧紧抱住了洛鸢踉跄的身影,心下却是难以言说的自责。

    他们本来约好见面的地点,并不是这里。

    洛鸢被少年有力的臂膀所禁锢,动弹不得,可手却抑制不住的举起,向着城门的方向无力抓握。

    青筋突起,洛鸢汗流不止,仿佛水里捞出一般的狼狈,如此陌生怪异的模样,淮卿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从幻化消失的脸和身形到生生被割破的脖颈,还有衣衫处残留的血渍,无不昭示着洛鸢曾受过的折磨。

    几乎是同时,就有一股磅礴的力量从淮卿的身体内翻涌而上,戾气积攒,他想要去报复,可再次垂眼看向怀中人,顾清的意识却清楚的提醒着他现在不是时候。

    咬紧牙关,他再没往后看一眼,只是稳稳的将洛鸢抱住,心念神动,他带着洛鸢瞬移着向她指引的方向靠近。

    距离的瞬间拉近,将洛鸢脑海中被人生生系上的紧绷细线瞬间解开,在空间变幻的那几秒里,她自然而然的昏了过去。

    依托神力的加持,几个眨眼的瞬间,两人就到了焰城城门外,离开了焰城的范围,魔气瞬间消散,那些压抑囚困的记忆终于如潮水一般涌来,除此以外,还有系统所复制的,也按部就班的排列好,将那些他们苦苦隐匿的辛秘诉诸。

    这样的冲击,让洛鸢再次醒来。

    她很疲惫,可当她得知了那些事时,却无论如何不能放任自己的睡去。

    魔族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洛鸢想不通,只是书封的那几个大字反反复复的在她脑海中涌现。

    “血咒术,魔族的术法,什么意思,又用在什么地方?”洛鸢一窍不通,可当她知道那人认识寒影,而寒影存在的所有意义和象征性,都与恶种脱不了干系。

    是他们发现了什么吗?寒影的身份,亦或是其源自恶种的特殊能力。

    洛鸢想不通了,可任凭谁来看,都不会以为这是件好事。

    “顾清,你说这城里还有很多人,我们进去住一夜吧。”她问,挣扎着从顾清的怀抱里下来。

    淮卿没有制止,只是将动作放缓。

    他有太多的话想问,可当洛鸢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他反而噎住了,不知该如何去回答。

    “城中已经不安全了。”他规劝。

    洛鸢:“这么多人,他们未必知道我们在哪。”

    淮卿:“若只有人族,确实很难。”

    黯下眸子,淮卿在暗夜里直视洛鸢。两人对视,几乎是看透了彼此的意思。

    “魔族在,直接向神族举报可以么?”洛鸢问。“若是成功,漠兵大概率就撤退了,我们可以不打这场仗。”话说着,她莫名多了几分期盼。

    她不知道魔族此时出现在这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和原因,可直觉告诉她,也许就是在与摩鉴勾结。

    “神族一直努力促进各异族和谐,若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恐怕不会出手。”淮卿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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