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珈身受重伤。
这具身体之前失血过多了,现在浑身虚软,走路时都打着飘。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差点窒息而死,现在脑袋还晕乎乎的。
眼睛被泥土烧灼,现在无论看什么都一片模糊,宁珈需要谨慎地观察地面上的色块,才能分清楚路和从草地。
与其说这是近视了,更像是瞎了。
每次醒来,总是一身伤。
宁珈绝对不是想抱怨什么,实话实话,能活过来已经很好了。
但她想平静地、普通地生活。
但她只要还想回到赞迪克身边,这就是无法实现的梦。
她走得很慢,但所幸迪卢克并没有抛下她一个人。
他并非是多话的人,只一直在前面走,步伐很慢,以他的身高和体能来讲,显然已经刻意照顾宁珈了。
两个人走走停停,在天光大亮时,进入了蒙德城。
城门的情况和上次宁珈来时一样,骑士的人数没有变化,但并不是上次见到的那些人,他们检查了迪卢克递交的证件,只顺带着看了宁珈一眼。
宁珈看起来像是从凶杀现场里跑出来的。
但骑士们什么都没问,就让他们进去了。
那些骑士好像很尊重迪卢克先生。
她想了想,迪卢克先生实力高强,大概也和骑士团有着什么联系吧。
两个人在这段路途中都没说话,只沿着道路向骑士团前进。
忽然,宁珈听到了哭嚎的声音,这声音凄厉得像森林里野兽的嚎叫,又像故事中的鬼物在哭泣,总之不太像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她本能地转过头。
她的眼睛还是很糟糕,也许她的视网膜受损很严重。
但似乎比刚醒来时好一些。
她努力辨认。
那是一条小路,左右都是墙。
——宁珈还是温茜时,走的最后一条路。
那条路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有几个骑士在里面忙活。
外围绕着一圈蒙德居民,他们在窃窃私语。
“好可怕头都被人割下来了”
“我向骑士们打听到了,”有人说:“她父母双亡,只剩下一个年幼的妹妹,这可怎么办”
“伟大的风神巴巴托斯大人,”有人在祈祷:“请您安抚死者,请您祝福遗孤,请您庇护我们”
清晨时,有人途径这条路,看到一具无头的尸体,脑袋散落在一边。
这场景实在悚然。
那目击者发出惊恐的尖叫,将在附近居住的居民们都吸引过来。
和对外公布的宁珈失踪案不同,这下是真的有人在蒙德城内被杀死了,而且还是极其惨烈的死法。
死者的头颅滚落,脸上还残留着茫然中带着痛楚的表情。
一石击出千层浪,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走在前面的迪卢克停了下来,他蹙着眉将目光投向那条小路的中央,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宁珈的不对劲,迪卢克将自己的目光抽回,折返回来,站在了宁珈面前。
“对、对不起”宁珈说:“我只是想到,我差点也变成那个样子了,我很害怕”
——假的,那就是她。
她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她只好死死扣住自己的双手。
迪卢克叹气一声,那并不明显,似乎只是一种气流被他轻轻呼了出来:“你现在没事,走吧,越早到骑士团,你就越安全。”
“嗯、嗯。”
宁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她想迈开自己如同树根一样扎根地面的腿,向迪卢克证明,她可以走。
但是,她又听到了一声哭嚎。
那声音其实也算不上熟悉,有点陌生,有点熟悉,宁珈想不出来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只是突然,朝着那条小路跑了过去。
“让一让、让一让、”
她面前挡着好多人,于是她去伸手拍打他们的背,他们转过头,正好看到一张惨白如幽魂的脸。
于是他们让开了路。
“不好意思、对不起、让一让”
宁珈不知道这是谁发出的声音,那声音混乱地说着对不起,声线颤抖。
于是他们让开了路。
宁珈得以穿过重重人墙,到达了最前面,距离警戒线只有一步之隔。
她见到了哭嚎声的主人,那是一个年幼的女孩,她看起来至多不超过8岁。
但宁珈知道,她已经10岁了,之所以长得这么瘦小,是因为她营养不良。
她叫艾达。
在今天之前,她有一个姐姐,她叫温茜。
艾达今天没吃早餐。
她浑身都没有力气,她连站都站不住了,只能半跪在地上。
她昨天并没有等到姐姐回来,因为姐姐要去工作。
这是她们家的常态,她按照姐姐的话,自己一个人下课,吃晚饭,回家,写作业,洗漱、睡觉。在对明天的期待中,她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的日常生活,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贫穷,时常忧虑,每天只能勉强饱腹,但还有家人。
但就算这样的生活,也被打破了。
早晨听到那声尖叫时,她还在洗漱,她茫然地放下杯子和牙刷,跑了出去。
细细簌簌的议论声从那条小路传了过来。
那条小路距离她家很近,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是姐姐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路。
艾达突然感到不安,她不想过去了。
她想转身就走。
是啊,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呢?
她的书包还没收拾,她要赶紧把今天要用的课本放进去,然后出门,中途去街边吃个吐司面包,去上学。
如果姐姐下班后问她今天学得怎样,她要像以前那样,能说出老师今天教了什么。
她的时间很赶,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是,她看见了。
有谁挪动了身体,其他人也不得不跟着挪动,于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恰好露出一条缝。
在某个瞬间,艾达可以通过那条缝,毫无阻碍地看到最深处。
——这是多大的概率呢。
明明有那么多人挡在她面前,就像一堵密实的墙。
却在那么一瞬间,有一些人刚好同时地、轻轻地、挪动了自己的身体,于是那堵墙漏出了一条缝。
艾达看到了一颗头颅。
那是颗谈不上漂亮的头颅,有着栗色的头发,惨白的脸上有着几点雀斑。
那是她彻夜未归的姐姐。
“啊——”
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恐惧的、如同撕裂布帛似得尖叫。
艾达在哭,那些哭嚎不成词句,就像野兽的嚎叫一样没有意义。
有一个女性骑士正蹲在她旁边安慰她,但显然收效甚微,艾达听不到别人对她说的话,她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个世界一片荒芜,只有悲痛是真切的。
家属在哭泣,骑士在封锁现场。
尸体不能就这么一直暴露在外引发恐慌。
而且这对死者也不尊重。
有骑士在收殓尸体,他们需要调查现场,找出任何有关凶手的线索。
所以他们不能挪动尸首,不能破坏现场,只能用白布暂时盖住死者的脸。
骑士们的脸色也不好。
他们是守护蒙德公民的人,在加入骑士团时,每个人都曾发过誓,将蒙德人的生命摆在最高位。
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哪怕他们将凶手抓住处以极刑,死者也回不来了。
“死者温茜,之前是希芭餐厅的服务员,在回家路途中受袭击而死”骑士念着:“从经历来看,似乎找不到任何和人结仇的可能。”
“死者身上带着一个钱袋,里面有27万摩拉,这不是一笔小数字,”有人说:“但那个钱袋还好端端地放在身上,并没有被拿走。”
“既不是为财抢劫,又不是为仇杀人。”
“难道是随机杀人报复社会吗?”
初期调查陷入了困境。
“先去调查这27万摩拉的来历吧。”
他们只好暂时将所有线索都记录起来,同时派人守住现场,不要让人进来。
“这个又是什么?”有人指了指地上的纸盒,上面已经看不出白色的底色了,因为死者倒下来时,纸盒刚好落在了血泊里。
所以现在,它是个被鲜血染成血红色的纸盒。
“这个”有人欲言又止:“是死者送给妹妹的生日礼物。不知道怎么处理,所以先放在这里了。”
这实在是很难评价,于是提问的人安静下来。
“这还能怎么处理,按规矩来不就好了。你们都不敢说,那就由我来说,"有人小声说完,走向了死者的妹妹——那个一直在哭的小女孩,据调查是叫艾达。
”小妹妹,“他露出和善的笑容,他小声说:”你姐姐的遗物里还包含一件本来要送给你的礼物我们需要把它带走做详细的检查,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线索。在调查完毕后,我们会将它归还给你。”
一片寂静,一直低着头的艾达终于开口,一字一顿,她说:“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什么礼物,我只想你们把姐姐还给我!”
“我只有一个亲人,她是我的姐姐,再也没人像她那样爱我!”
宁珈沉默看着这个场面。
“她是我的姐姐,再也没人像她那样爱我!”
忽然,艾达向警戒线跑了几步。
犯罪现场不能被破坏。
那位骑士立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了原地。
她还在挣扎。
“放开我!”她尖叫。
骑士依旧死死按住她,她挣扎地太厉害了,像只不幸被抓住的小型野兽,正向唯一的出路奔跑。
她只是个普通人。
她的愤怒和绝望不能带给她任何力量。
她的爱也不能。
于是她的挣扎逐渐失去力气。
“我没有后盾了”她的歇斯底里退去,像幽魂似地说:“再也没人,像她那样爱我了。”
“姐姐,我不想上学,”她说:“我也不去须弥。”
宁珈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有人走到她的身边,她扭过僵硬的脖子去看,是迪卢克,他也穿过人群,此时就站在她旁边。
他显然察觉到了宁珈的不对劲,但他体贴地保持了缄默。
多么体贴的人啊。
宁珈感谢他此时的沉默,她轻轻扯了扯嘴角,居然笑了起来。
“走吧,迪卢克先生。”
她扭过头,在密集的人群里走了几步,就腿一软,差点倒了下来。
她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下意识揪住了隔壁的人身上的衣服。
那个人站的很稳,即使承受着一个人往下坠的重量,也依旧纹丝不动。
他们靠得极近,宁珈可以闻道他身上火焰烧灼的味道。
她说:“走吧,我有事情,一定要和凯亚队长说。”
迪卢克收回虚扶住宁珈的手,他轻轻发出声音:“嗯。”
他们走出了一段距离。
后面传来了一声尖叫,传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响彻街道,她说:“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
那尖叫歇斯底里。
“把他挂在西风广场上,在风神巴巴托斯的注视中,将他的头颅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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