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婴灵还未成型,无常来后直接把它带走了。

    起因是这家男人整日在外赌博不着家,阿婆的女儿又要上班养家,又要照顾只有一岁大的婴儿,时间一长,她精神不济,撑不下去了想去医院看看。

    家中留下阿婆和被叫回家暂时照看孩子,却不情不愿的丈夫。

    阿婆去上个厕所的功夫,男人失手将孩子摔下楼。

    不知是怨恨父亲,还是想见母亲一面,孩子的魂魄始终不肯离去,在附近徘徊。

    因这事阿婆的女儿和丈夫离婚,可终日还是魂不附体般。

    谢婉儿没劝什么,送走孩子,带着贺之淮走了。

    临近下午,贺之淮邀她一起用晚饭。

    谢婉儿没拒,有人上赶着请客,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挑选了一家西餐厅,人不多,环境清幽、安静。

    谢婉儿吃不惯,看着菜单上的金额数字,勉强把菜全塞进肚。

    贺之淮呷口气泡水:“你需要积多久的德?”

    “一辈子。”谢婉儿含糊说。

    “那、你一辈子都住酒店?”贺之淮不明。

    “怎么?”谢婉儿擦擦嘴,问:“贺总要给我安排住宿?”

    贺之淮仿佛在认真思考,目光看她,呼一口长气:“你可以去四合院住。”

    谢婉儿滞住。

    贺之淮解释:“我不住那里,霍冉,你说你认识,如果要积德,你可以去照顾她,也算是积德,不是吗?”

    “免费保姆?”谢婉儿问。

    “我可以给你工资。”

    “那行。”谢婉儿立即应下。

    -

    搬入四合院,谢婉儿选择侧卧。

    主卧室没有生活过的痕迹,属于他俩的东西,通通消失不见。

    好像两人曾经并未同床一般。

    刘素兰和丈夫住在北厢房,除了打扫卫生的阿姨来,几乎没人上楼。

    她倒也乐得清净。

    谢婉儿收拾好衣物,站在窗边看霍冉在楼下跳绳,刘素兰陪着。

    春末,阳光不似从前温软,落在脸上久了,灼得皮肤发烫。

    谢婉儿折返回房间。

    今天是休息日,她不用去店里,但是没招到人,贺之淮让周齐去替她看一天店。

    午饭过后,房间暖融融的,催人入眠。

    谢婉儿躺在床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快要入睡,床头柜上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她半阖眼睛,懒散伸手,把手机抓到眼前。

    【店里没有纸人卖吗?】

    周齐发来的。

    在找到员工之前,为了方便沟通,她和周齐加上微信。

    看到消息,半朦胧的谢婉儿摁住语音键:“有,就在库房里,有一对。”

    发出去十秒不到,周齐的电话打了过来。

    嗓音发颤:“谢美女,你、你可别开这个玩笑。”

    “我开什么玩笑?”谢婉儿语气懒懒:“我盘点过的。”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好几秒,有脚步声,随后听见汽车鸣笛,人似乎多了。

    周楚断断续续说:“可、可我把整个仓库都翻完了,一个纸人都没有。”

    谢婉儿蹭一下坐起来:“哪个有病的龟儿子,居然偷丧葬店!”

    “不、不应该吧。”周齐苦笑。

    确实不应该,真要偷也不可能只偷纸人,别的一样可以偷。

    谢婉儿睡意消散,坐在床边,问:“你还在店里?”

    “没。”周齐站在路边,望着天上的太阳:“不敢在店里待了,我现在在路边,和其他店家一起,安全些。”

    谢婉儿笑他没出息,也想:

    周齐真的是够倒霉,什么破事都被他先碰上。

    她下床穿鞋,对着手机说:“那你就在别人店里待着,我马上到店里来。”

    周齐应好。

    谢婉儿赶到店,周齐正坐在一家杂货店门口,和几个大叔大婶嗑瓜子。

    没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店就在丧葬店斜对面,谢婉儿喊他一声:“周齐。”

    周齐抬眸看她,把瓜子丢进袋子里,和大叔说了几句,快步走过来。

    “谢美女,你真没记岔?库房真有纸人?”

    “当然有。”谢婉儿说:“这事儿有啥好骗的,没有我说有,可不是拿自己的工资去赔嘛。”

    是这个理儿。

    周齐站在门口,不愿进去:“你去库房看看吧,我是真没找到。”

    谢婉儿嗤他一句胆小鬼,扭头进屋。

    库房的门没关严,不知是不是周齐太过害怕,没关上。

    谢婉儿将它推开。

    “吱——”一声,一片光落进去,在空地上投出她的身影。

    纸人就在开门的正对面,曲哥带她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店里生意不好,她没有来取过货,自然也没有挪动过它们的位置。

    果真,是不见了。

    没有鬼术、没有阴阳眼,她只能凭感觉。

    这里似乎真有不干净的东西来过。

    谢婉儿抬手啪一下打开灯。

    未见任何异样,除了两个纸人不见,其余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回忆了一下,那两个纸人被点了眼睛。

    大概是现在的工厂不懂,全然按这人的样子做的。

    民间做纸扎人的都知道,纸人不能开眼,一旦开眼就会被赋予灵气,引来邪祟。

    之前没事可能是因为曲哥是个普通人,而她,或多或少不完全算普通人,在这里久了,某种能量吸引邪祟来了。

    可来就来了,还非得把纸人给偷了。

    谢婉儿骂了一句:“要是我被扣工资,弄死你们。”

    她退出房间,关门。

    周齐问她:“是不是少了?”

    “是,是少了。”谢婉儿往外走。

    周齐叫她:“你去干什么?报警啊?”

    谢婉儿回头睨他:“两个纸人的金额能立案吗?”

    周齐摇头。

    谢婉儿说:“我去问问安监控的店家,能不能看看昨晚的监控。”

    周齐说:“我和你一起去。”

    他不想独自待在店里。

    谢婉儿问了隔壁两家店,都没监控。

    周齐倒是问到了,就对面那家五金店,他的货物贵,门口一直挂着两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

    老板乐意帮忙,立刻把电脑打开,调出昨晚的监控。

    从关门后的八点到今早六点,监控只显示走过一个流浪汉,三个从隔壁喝酒路过的年轻人,还有两只流浪狗来翻垃圾桶。

    其余什么都没有。

    同店家道谢,欲离开。

    店家问:“妹妹,你们店被偷了?”

    一条街的商户如果有一家被偷了,那其他家也会引起重视,帮忙一起捉小偷也不是没发生过。

    周齐想说是,谢婉儿却说:“没有,我们点错货了。”

    她叫上周齐回店里。

    “难道纸人凭空消失了?”周齐拿出电话:“不行不行,我得给贺总打电话,这店我是守不了一点儿。”

    谢婉儿摁住他的手:“哪儿就凭空消失了。”

    周齐讶异,拧着眉,怀疑刚刚看漏了什么,可他分明记得没人靠近过丧葬店。

    他问:“谢美女,你看出不一样了?”

    “嗯。”谢婉儿颔首:“它们是自己走出来的。”

    这恐怕是比凭空消失还吓人。

    周楚拨通电话:“喂,贺总我给你商量个事儿 ”

    他拿着手机出去。

    谢婉儿坐在电脑前,确实是自己走出去的,她没感应错。

    而她还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是两个纸人把卷帘门拉开,在还只有十厘米宽的时候,两个纸人弯腰,两张纸糊的脸,露出猩红的嘴唇、脸颊,硕大的眼睛还望了一眼监控。

    纸人能走,只能是被什么东西附上去了。

    谢婉儿托腮细细思忖。

    刚刚感受到那两个纸人,在她脑海中的浮现出的表情,分明是一个在笑,一个在哭。

    能是怎么回事呢?

    谢婉儿侧目看向放在柜台上的线香,用香引路也是可以试一试的。

    贺之淮接到周齐电话不久,赶到店里。

    谢婉儿正拿着香琢磨,见他来,笑道:“周齐真怕了?”

    贺之淮说:“你讲的故事里,他不一直都挺胆小嘛。”

    谢婉儿笑出声。

    贺之淮问:“纸人真的自己走出去了?你打算怎么做?”

    谢婉儿拿起香,反问他:“今晚,你敢和我一起去找纸人吗?”

    贺之淮没直说是否同意,又问:“一定要找回来?”

    “喂,东西在我店里丢的,当然得找,我很负责的好不好。”谢婉儿说。

    贺之淮想了想:“行,我陪你去。今晚什么时候?”

    “子时。”谢婉儿说。

    -

    凌晨十二点,关门闭户的街道,唯余一间丧葬铺开门。

    莹莹白光投出一片,洒在门外。

    谢婉儿手持燃烧线香,去仓库绕了一圈,口念引路诀。

    不一定有用,她只能试试。

    念了近百遍,手里的香有了变化。

    房间无风,萦绕而上的淡白烟雾却偏移了方向,朝门口飘去。

    她轻声说:“感应到了。”

    贺之淮在门外,同样看见一缕白烟钻出来,掠过眼前。

    “赶紧走。”谢婉儿脚步匆匆:“香燃得快,断了可就找不到了。”

    贺之淮颔首,在背后迅速关门,快步跟上她的步伐。问:“不是鬼术没了吗?怎么,还能引路?”

    她适才所念是道家的引路诀,一旦起作用,普通香就成了引路香。

    道家口诀常人也可学,看悟性也看灵气。

    她认为自己是二者都有。

    谢婉儿脚步快,追着白雾解释。

    贺之淮没多追问香的作用,只说:“开车行不行?”

    “行。”谢婉儿停下脚步:“你早说自己开车了嘛。”

    贺之淮赶紧去取车。

    谢婉儿坐在副驾驶,车窗露出一条缝,让烟可以在外引路,风也不至于加快燃烧速度。

    不一会儿,车开往京城靠西的一条人工河。

    烟往河堤下飘去。贺之淮熄火下车,追着先他一步的谢婉儿。

    石梯有三十米,谢婉儿的香快烧完了。

    河边风大,她抬手护着最后一点儿星火,没注意差点儿踩空。

    突然腰间一紧,她撞入一到硬物。

    回头是贺之淮的胸膛。

    “小心点儿。”贺之淮提醒她。

    谢婉儿柔声道谢,说:“没事。”

    站稳,继续往下走了两个台阶,香灰落地,灭了。

    河岸很宽,也长。

    夜色里几乎望不到边。

    谢婉儿要去摸手电,被贺之淮捂住手:“嘘,你看那边。”

    谢婉儿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银月落在湖面,有涟漪从岸边扩散至湖中央,再远她就看不清了。

    这不正常,什么动静能激出这么大的涟漪。

    谢婉儿猫腰躲在石梯旁边的坡道,缓缓往下。贺之淮跟在身后。

    还剩十几个台阶时,她耳廓微动,听见什么声音。

    回头与贺之淮确认。

    他颔首。

    也听见了。

    谢婉儿眯着眼睛,耳朵继续捕捉声音来源。

    适应黑暗,她看见岸边有黑影在动。

    一个穿着绿色唐装的纸人正将另一个红色唐装的纸人拼命往水里摁。

    红色纸人的头早已融进水里,可谢婉儿却觉得他的手还在挣扎。

    这时,她分辨出那个声音,隐约是一个女人凄怨的声音。

    在说:“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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