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谢安逸师徒送至酒店,贺之淮再折返回南湖阁,已是夜晚十点。

    刘素兰夫妇今日也去了婚礼现场,听见开门声,立刻迎到了门厅处。

    “之淮你可回来了,给你打电话一直是关机。”刘素兰上前关切地拉着他的手:“贺总来了,他急得不行。”

    贺之淮弯了弯唇,一脸倦态:“我手机丢了。”

    许是听他声音孱弱,刘素兰连忙说:“之淮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刚走出两步,刘素兰又顿了下脚步,回头问:“婉儿她是不是回顾家了?”

    “嗯她”贺之淮表情些许凝重,深深呼吸后,他才说:“顾小姐被人杀害了。”

    刘素兰惊愕,猛然抬手捂着嘴,复述了一遍他的话:“婉儿她被人杀了?”

    客厅里贺寒松也听见了刘素兰的呼声,急忙站了起来,语气焦急:“之淮,婉婉她怎么出事了?在哪儿出的事?我们找了你们一整天。”

    贺之淮换完鞋,走进屋内:“中南大厦,尸体送去警局了,应该已经通知魏老爷子了。”

    “这”刘素兰哎哟一声:“今天在酒店发现顾太太尸体的时候,老夫人就直接昏迷,送去医院了,这婉儿也出了事,叫他们老两口的身体怎么受得住啊。”

    程鹏也在一旁说:“太太怎么会被人杀了呢,到底是谁干的?”

    “还不知道。”贺之淮坐到沙发上,揉着眉骨,沉声说:“警察在调查。”

    贺寒松在他身旁坐下,看着儿子身上的污垢,和他满脸的倦容,忧心忡忡的。

    可他听儿子这语气也些许奇怪,语气淡然平静也就算了,竟然称呼顾婉婉为顾小姐。犹记得上次他们夫妻回家吃饭,儿子还很亲昵的称呼她婉儿。

    贺寒松的手搭在贺之淮手背上,安抚着问:“之淮你今天去哪儿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贺之淮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出现在贺家祖宅的事,踌躇着如何开口时,贺寒松又说:“昨天回祖宅,我就看你神色不大好。”

    昨天回了祖宅?贺之淮微怔,旋即反应过来,今天离开祖宅时虽并未见到一人,宅门前也已打扫干净,但地面还留有放过鞭炮的痕迹,地面上有不少白色灰莫。

    且婚礼前确实要回祖宅祭祖。

    所以他看到族谱时,顾婉婉的名字才已经在族谱之上。

    贺之淮稍稍撇过头,询问贺寒松:“爸,当时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贺寒松愣了下:“没有反常,怎么你不记得了?”

    “可能是坐车太累了,感觉很恍惚。”贺之淮随口说。

    “也是,昨天回去你晚饭也没吃几口,晚上祭完祖你就和婉婉回房间睡了。”贺寒松说。

    “那顾小姐呢?她是否有反常的地方?”贺之淮又追问了一句。

    顾小姐

    贺寒松露出不自然的笑:“她也没什么反常。”

    “不是,贺总。”刘素兰似乎想起什么,说:“婉儿平时挺闹腾的,饭量也大,可这几天她在家都几乎不说话,也没怎么吃饭,就连平时喜欢吃的烤鸭,她也没吃两口。”

    “噢对了,还有这两天她都在客房睡的,之淮当时我还问过你,是不是和婉儿闹矛盾了,你说没事,随她就好。”刘素兰说完,话音一转;“哎呀,我还在这站着,我先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贺之淮瞳孔睁了睁,这几日他和顾婉婉竟然在家,还分房睡了?

    在家的人,到底是他们自己,还是其他人代替了他们?

    还有,顾婉婉为什么要去客房睡?

    不过照刘素兰的话来看,那个人不是谢婉儿的可能性更大。贺之淮压着一肚子疑问,扭头问贺寒松:“爸,二爷爷今天不在婚礼上?”

    “不在。”贺寒松也觉得纳闷:“去祖宅的时候他都一直跟着,回程之后好像他就不见了。”

    贺之淮倏然一惊,怀疑莫不是贺生庆从祖宅回来之后去了中南大厦,然后将顾婉婉杀害了?

    “我现在脑子有些乱。”贺之淮垂下头揉着额头,说:“我好像昏迷过,有些事很模糊。”

    贺寒松听他一说,关切地看着他手放置的位置,说:“是受伤了吗?”

    “不知道,应该没有。”贺之淮拧着眉尖,装作一副无辜茫然的模样问:“爸,今天的婚礼流程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不在婚礼现场?”

    贺寒松闻言又是一惊,瞧他这状况,似乎是失忆了?

    他迟疑片刻,才说:“今早婉婉他们先出发回京城去酒店了,我们迟了半个小时才走。但走的时候,你说你要留在祖宅再去看看爷爷,让我们给你留了车,说你会按着时间过来。”

    贺之淮薄唇微张开,脑海里无意识地“啊”了声。

    这不合理吧。

    今日婚礼,他们怎么可能把自己单独留在祖宅,而且他从祖宅出来的时候,也没看见给他留的车。

    而顾婉婉既然出发回了京城还去了酒店,怎么酒店里的所有宾客都说,未曾见过夫妻二人。

    他留在祖宅还说得通,顾婉婉无人看见,显然不对劲。

    贺之淮连忙问:“现场真就没有一个人看见顾小姐吗?那么多长辈、合作方到场,还有魏老先生那边的部下也来了不少,照理,顾小姐应该出现吧?”

    “这确实没人看见。”贺寒松说:“警察封了酒店,派了几十个警察过来,每个人都做了笔录,都没有人说见过她。”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贺之淮想到什么,又问:“而且我记得当时我陪她去试衣服的时候,婚纱店的工作人员说,他们会全程陪同,帮她换衣服装造,那婚纱呢?还有这些帮她换衣服,化妆的人呢?”

    “那几个姑娘也接受询问了,说没见到婉婉,人也联系不上。”贺寒松解释起来,声音渐弱,似乎也意识到,这事儿不大合理。

    他喃喃着说:“婚纱都在房间里放着,几个姑娘也在酒店安排的休息室里休息。”

    “那主持人呢?开场前不需要和新娘新郎沟通?”贺之淮心底的疑惑愈发强烈了。

    “他们”贺寒松语气稍顿:“他们倒是和我们沟通过,但当时唉这事儿奇怪,我们应该也去找过你们,可是,既然你们不在,为什么我们都好像不大慌,也没着急,还是出了事,大家才开始议论说没瞧见你们。”

    随着贺寒松的话音落下,客厅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直到刘素兰将饭菜端上桌,才打破了紧绷的氛围。

    “之淮你先来吃点儿东西,出了这事儿,你也要先顾着自己的身子。”

    刘素兰说着眼眶也红红的,尤其是在饭桌上,她老是想起顾婉婉活泼的样子。

    她背过身抹了把泪。贺之淮坐上饭桌,举起筷子又停下:“爸,这事儿你也别乱想了,酒店有监控,警察也会调查,明天我先去医院看看魏老爷子。”

    贺青云虽说如今与他们父子不对付,可毕竟是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对于他的离世,贺寒松心里也有丝丝难受,加上媳妇和亲家也遇害,他挺不是滋味的,连连说:“对,你去看看!你和婉婉缘分浅,但也是实打实的夫妻,应该去看看。”

    贺之淮“嗯”了声,夹了几根青菜,就着饭吃了些。

    眼看时间不早了,程鹏夫妇送贺寒松回家,南湖阁留下贺之淮独自一人。

    他将饭菜倒进垃圾桶,清洗完碗碟,回到楼上主卧室,洗漱好躺在床上,怔怔望着天花板。

    杂乱的思绪像是被猫抓乱的线球,贺之淮沉默许久,才理出一个头。

    从那日他和谢婉儿在中南大厦出事开始。

    谢婉儿应该是留在了中南大厦,而他被带回了祖宅。直到婚礼,谢婉儿在中南大厦遇害,因为干尸说过,她死了,他才能进入谢婉儿的尸体。但干尸此时是在祖宅,还搞了个血池,要将他送入地府。

    可有件事也着实奇怪,干尸说什么这次不会让他再跑了,还多次提到了贺显生的名字。

    贺之淮摇摇头,把这个念头先扫开,顺着往下想。

    黑白无常出现救了他,他逃出祖宅婚礼已经要开始了。

    但现在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他们,要么是他俩确实不在,要么

    贺之淮摩挲着指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在中南大厦没有发现谢婉儿的尸体,只有顾婉婉的。

    谢婉儿消失了。

    而她有篡改、让人失忆的鬼术。

    莫非是谢婉儿进入了自己的身体,还去了婚礼现场。

    因为她说过,婚礼那天,她会保护自己。

    贺之淮心头一紧。

    可她现在人呢?老道士说地府不是说去就去,说走就走的地,让他再等等。

    难不成谢婉儿是去了地府,所以他才说“她不在阳间了”。而他让自己等等,那是不是意味着,谢婉儿还可能回来?

    所以他才让自己安排住宿的地方,他也在等,因为,他还有事要谢婉儿替他做。

    贺之淮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两个字。

    地府

    这是一个正常人看来有去无回,只有死后才回去的,虚构的地方,谢婉儿真能去而复返?

    贺之淮的心绪变得异常杂乱,可就算她能回来,顾婉婉死了,谢婉儿又是百年前的人,她能以什么身份回来?

    然而就算回来了,她的身份

    贺之淮无端想起那本族谱。

    贺显生的妻子谢婉儿。

    两人可能还有一子:贺东齐。

    “咚”地一声,贺之淮直挺挺地躺到了床上。

    这贺东齐是自己曾曾爷爷!

    这谢婉儿是他曾曾曾奶奶!

    老天爷简直是在玩儿他。

    一句脏话在贺之淮的脑袋里冒了出来,他扯着旁边的枕头往床上砸了一下,翻了个身,死活睡不着。

    起身冲了好几次热水澡,等到天擦亮,他一夜未眠,直接下楼驱车到了魏仲华所在的医院。

    老人睡眠不多,加上女儿和孙女的被人杀害,他根本就睡不安稳。

    贺之淮到的时候,他和妻子坐在窗边盯着面前的粥发呆。

    见到贺之淮,魏仲华也阴沉着脸,连招呼他坐的力气都没有,还是保姆替贺之淮拉了张椅子过来。

    贺之淮先说了句“抱歉”而后才说:“外公,顾 婉婉和她母亲的事,江警官在负责,我相信很快就会查出凶手,您要多保重身子。”

    魏仲华鼻息很重,叹着气摇头:“孩子你有心了,大清早就来看我们,你回去吧,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静静,婉婉的事,还要你费心。”

    贺之淮颔首应下,叮嘱保姆要细心照顾老人之后离开了医院。

    他也不想回南湖阁了,打算回贺家和父亲一起,衣物在出门前已经收拾好放在后备箱。

    正准备驱车前往父亲家里,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刚过七点,贺之淮以为会是江铭给他来电,掏出来才发现是贺寒松。

    他疑惑着接了起来:“爸。”

    “出事了!”贺寒松的语气有些急,听那边的动静好像脚步急匆匆的。

    “怎么了?”贺之淮赶紧启动汽车。

    “你二爷,死了!”贺寒松咂舌:“昨天他不是没去婚礼吗?听你三姑妈说他打过电话说是身子不舒服在家休息,可今早佣人去给他送饭,发现他死在浴室里了。”

    “什、什么。”贺之淮闻言脸色大惊,这接二连三的死了四个人,哪怕他知道贺生庆不是什么好人,也难免惊讶,问:“死因是什么?”

    “不知道,但看样子是猝死,可能是脑溢血,具体要送去解剖才知道。”贺寒松说:“今天可能要你去公司处理事了,你大伯那人你也知道的,根本不管公司的事,现在你二爷二叔都死了,公司得乱套。”

    父亲说得挺焦急,可在这话里,贺之淮却捕捉到了一丝喜悦。

    就连他,也阴暗的升起一个念头,他们死了,不止当年爷爷的财产会重新分割,是整个贺氏集团都要变天。他三姑妈自然是拿不到多少,贺懈父子现有的股份转让给了他,加上谭思淼的事未解决,他还能利用此拿走分到他们手里的股份,而三姑妈嗜赌,他也有办法拿走她手里的股份。这样一来,贺家掌权人的身份,显然是要落到他们父子身上。

    谢婉儿曾说过,会帮他夺家产。

    难道是谢婉儿做的?

    莫名的,贺之淮唇角溢出一抹笑来,压着声音答:“知道了。我先去公司。”

    -

    贺生庆的死讯没压得住,很快传到了公司,接连一周,公司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先是从小贺总婚礼的杀人案开始,不少事不关己的人说小贺总年纪轻轻成了鳏夫,另一部分则是关心公司的前景,说是贺业庭父子是废物又是领养的,贺氏的大权肯定会落到贺之淮手上。

    对此,外界也有人这样想,在贺生庆出殡当天,已有不少人借着送丧的由头,开始巴结上了贺之淮父子。

    贺生庆入土后的一周。

    贺之淮正在处理公司的事,法务部和投资管理部的两个总监匆匆叩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贺总。”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投资部的总监白茹先说:“这福利院原本是在贺青云的名下,但他和老贺总离世后也没有遗产公正,立遗嘱,现在福利院被查,也有相关部门介入,但说到底这也是贺氏的产业。”

    “你们想说什么?”贺之淮撩开眼眸,淡淡睨着二人。

    白茹说:“有人想要收购、接手福利院。他们的人已经到公司了,而且手续齐全,价格也给得很有诚意,并且还拟了管理方案,我们是想着公司如今的情况,福利院其实是个烂摊子,与其到时候看登记在谁的名下,不如把它卖了。”

    贺之淮略显迟疑,须臾才问:“是谁要接手福利院?个人还是企业?”

    “个人。一个华裔富商。”白茹说着指了下门:“人现在就在会议室。贺总要不要去见见?”

    贺之淮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置于桌面。

    这人不知道贺家的福利院出了事在被查吗?竟然找上门来要接手。

    他轻笑一声,打算去看看是哪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嗯,我去看看。”

    “好的贺总。”白茹说着拉了把法务同事,两人在前面带路,显然也挺兴奋,觉得有一丝希望把这烫手山芋甩出去了。

    会议室离贺之淮的办公室两百米左右,他还未走到门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依稀瞧见两个身材笔挺,身着黑白休闲服的男人。

    这… …

    贺之淮脚步加快些许,站在门口交代白茹二人离开后凝神屏息,握着门把手摩挲片刻,猛地将门拉开。

    门一开,搅起一阵风铺面而来,他眼睛稍稍发痒,不自在地微阖起来。

    就在那一线之间,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脸庞。

    谢婉儿扎着一个青春洋溢的高马尾,身着一件杏色粗针织毛线衣,她托着腮,眉眼弯弯含笑盯着他问:

    “老公老公,家产是不是都拿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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