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铭听完小民警的话,问贺之淮:“你要见他们吗?”
之前贺之淮听谢婉儿说过,她要找凌道长,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她说得性命攸关,好像很严重似得。如今两人回来了,还出现在婚礼现场,他一定是要见的。
于是,贺之淮点了点头。
江铭睨着他,稍作思考后说:“小陈,你去带他们过来,我在这儿看着他们聊。”
不多时,民警去将谢安逸师徒叫了过来。
凌道长还和初见时一样,穿着青色道袍,一头银发绾成髻,插了根普通的木簪。谢安逸则是黑色连帽卫衣,黑色休闲长裤,裤子扎进一双白袜里,外头套了件黑色棉服。
少年一身黑,脸上肌肤倒是白得很,连唇色也泛着白,看上去病恹恹的。
谢安逸一进屋就拖了把椅子坐在后方,似乎不打算加入谈话,抱着他的布袋,双眸装满好奇四下打量,仿佛是第一次进警局。
凌道长倒显得波澜不惊,对着江铭一拱手,而后坐到了椅子上,捧着先前小民警给他倒的白开水喝了两口。
江铭关上门,视线落在凌道长身上:“听说你是目击证人,看到贺青云的行凶过程了?”
纸杯在凌道长手中转了转,他才说:“看到了。”
“你们怎么会看到?”江铭坐在贺之淮旁边,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在膝盖上:“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报警?”
听到江铭的话,谢安逸屏息,将视线移到了他身上,看了他两秒,又看看自己的师父,表情有些不自在。
然凌道长不以为意,笑着答话:“同志,我能先和贺先生聊两句吗?聊完了,我再慢慢给你讲,我看到的整个过程。”
江铭有一瞬迟疑,斟酌了几秒,才道:“行,不过你们的谈话我得听着。”
“不碍事。”凌道长笑着摆摆手。
说着他盯着贺之淮上下看了眼,视线停留在他手指的血迹上:“我和我徒弟是特意来参加你们婚礼的,没成想出了这档子事。魏老先生和他妻子哭晕好几次了。”
闻言贺之淮眉头拧在一起,声音有些嘶哑地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噢,也没什么事,就是您妻子生前答应我要替我徒儿完成一个心愿,现在您妻子不在这阳间了,我想让贺先生帮帮忙。”
凌道长的语气轻快,丝毫听不出对顾婉婉之死的惋惜。
另外,贺之淮并不知道谢婉儿还答应了这位道长要帮他徒弟完成心愿,他只听她说过,是这两个道士替她解决了婴灵的事,想来,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易。
可道长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要细想,又显得奇怪,他并非说:您妻子离世或去世,而是不在这阳间了。
思索间,贺之淮眉头的纹路揪得更深:“道长要我做什么?”
凌道长看着贺之淮,说:“我和我徒弟这出来身上也没几个钱,想让贺先生替我俩安排一个落脚地,休息几日。”
“没有别的了?”贺之淮问。
“没有了,就这事儿。”凌道长淡笑着说。
贺之淮想也没想,说:“可以,一会儿我就让人安排。”
听他应下,凌道长将视线移了江铭那边,说:“同志,现在我给你聊聊案发经过?”
江铭转头看了贺之淮一眼,起身去把在门口等着的小陈叫了进来,交代他去给贺之淮做个笔录。
贺之淮随他离开了休息室。
江铭坐到凌道长面前,笔在指尖转了转:“您讲讲是什么情况。”
“同志,你知道我们这些云游的道士人生地不熟的,挺早就到了酒店,那个时候酒店还没来什么人,直到十点左右,是十点吧?”凌道长说着还回头看了眼谢安逸。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旋即连连点头:“是十点二十分左右。”
“噢——十点二十分左右,新娘到了酒店。”凌道长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听说是要去换什么迎客的衣服,我这徒弟没见过这洋婚礼,非闹着要去看看。”
谢安逸听他师父这般说,脸莫名红了一片,心里泛起嘀咕:您老人家这话也太不靠谱了,我一个男的去看人家女的换衣服,亏您也想得出来。
显然,江铭也对凌道长的话感到诧异,表情一僵:“您徒弟去看顾小姐换衣服?”
“嗳,这也没看着。”凌道长连忙抬手打断了江铭的话,说:“我也觉得一男娃子去看人姑娘换衣服伤风败俗的。”
江铭听得发出冷笑:“然后呢?”
“老道这不就去把这毛小子给揪回来了嘛。但就这一去,撞见了案发经过。”凌道长神秘兮兮地靠近江铭几分,说:“顾小姐的更衣室就在酒店安排的一个房间里,我们去的时候那门没关,听见里面有人在争吵,还没吵两句,就看到贺青云拿着一把刀,直接捅到了魏女士的背上,然后那门砰地一声就关上了。”
说到砰地一声,凌道长抬手,在江铭面前拍了一巴掌。
师父那模样将谢安逸逗乐了,没憋住,笑出声。
旋即,他又敛起了笑意,配合他师父,探出头来用力点头:“是这样的。”
“你都看见捅人了怎么不报警?我们接到报警电话,已经是十二点以后了。”江铭往后背靠着椅背,揣着手,觉得眼前人的话不真。
“大喜的日子,谁能想到杀人啊。”凌道长轻笑:“还以为是什么新节目彩排呢。”
江铭无语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几秒才说:“那之后呢?”
“我们就回大厅吃点心去了。”谢安逸接了这句话。
这下江铭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可顾小姐并不在现场,你追着谁去的更衣室?”
“我和顾小姐也不是特熟,看到一个和她背影差不多的女生就去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都不在现场的。”谢安逸说得淡定,还一副很肯定的样子。
酒店走廊有监控,但房间里并没有,除了刀柄上有贺青云的指纹以外,他们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魏虹的死与他有关,加上现在贺青云也死了,这案子确实麻烦。
江铭叹了口气:“后来你们是怎么发现顾小姐不在现场的?”
“不是我们,是所有人。”谢安逸挑眉,拉着凳子就到了凌道长旁边,一脸病态表情却神采飞扬地说:“婚礼都开始了,那主持人叫了好几次,新娘新郎死活不出场。工作人员急了,赶紧去找,结果新娘没找到,找到了两个人的尸体,酒店的人就报警了,我们席都没吃得成。”
江铭瞧他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眼神疑惑。
可小道士的说辞和其他宾客的说法一致,在场的人都说婚礼开始,主持人叫了好几次,都快冷场了新娘和新郎都未出现,最后工作人员去找,不过两分钟一个男服务员就跌跌撞撞跑进会场,大喊着:出人命了,死人了!
宾客登时乱做一团,还是酒店高层找了不少服务员来安抚宾客情绪,然后才报了警。
现场的人都说从未见过顾婉婉和贺之淮,大家还在议论是不是设计了什么特别环节。
而民警赶到现场之后发现了会议室里魏虹的尸体,又在旁边的厕所里,看到贺青云的尸体。
两个人死在不同的地方,而那把有指纹的刀,就丢在厕所的马桶水箱里。
酒店的其余地方并无任何异样,一切如常。
不过倒还有一个问题,其他民警可能会忽略,但江铭有些疑惑。
他突然问起:“贺生庆你们认识吗?他是否在现场。”
他记得贺之淮口口声声说什么鬼道,都是贺生庆做的。
“认识,三个月前他找我师父看过风水,就是中南大厦那块地。”谢安逸抢了话:“也就是这样才结识了顾小姐,我们才来她的婚礼。”
“不过”谢安逸疑惑地看向凌道长:“师父,贺生庆好像不在现场吧?”
凌道长也微微垂眸,似在认真思考,而后说:“确实没看到他。”
江铭深吸了口气,起身说:“你们先在这儿等等,一会儿我确定完监控写好笔录,你们签字就可以离开了。”
凌道长笑着说:“不急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同志你先去忙。”
江铭刚走,谢安逸就凑到了凌道长耳边,低声问:“师父,我演得可还行?”
“这是演吗?是事实!”凌道长往他头上敲了下。
谢安逸揉揉头,嘟囔着:“这谢婉儿什么来历啊,惹了事地府来人帮她收拾烂摊子。”
凌道长做了个噤声手势:“别打听,等着姑娘帮你做完事,我们就走。”
谢安逸听话点头,坐回椅子上,不再言语。
-
江铭查看完从酒店取回来的监控,又去了审讯室,叫出小陈,问他贺之淮的口供。
小陈说:“他不在京城,也有证人。”
“怎么说?”江铭又问。
“今天中午十一点左右,乔西古村的人看见他了,他去找村里人借电话给你打过电话,村里不少人都见过他,之后他还拿了一块价值三百万的手表包了个车,才回京城,回来就直接到中南大厦了。”小陈说着眼睛都亮亮的:“三百万呐,江哥。”
“嗳,证实了吗?”江铭打断他的话。
“证实了,你给我的电话号码我也打过去了,还有送他来的司机我们也查了,手表还在他手里。他也确实是从镇上把贺之淮送回京城的,他的时间线和死者的死亡时间对不上,没嫌疑。”
“知道了。”江铭烦闷地叉着腰说:“行了,让他签了字放他走。另外,你们找人调查一下贺生庆今天的行踪。”
小陈应声进了房间,江铭去整理材料。
约莫半小时,贺之淮和谢安逸一前一后从公安局出来。
周齐也在警局做笔录,知道贺之淮下午也被江铭带过来了,一直在车上等着。
见到贺之淮他赶紧下车。
“贺总,您没事吧?”
“没事。”
贺之淮脸色憔悴,眼底浮着淡淡乌青,看上去不像没事,周齐试探着问道:“太太她她找到了吗?”
“不在阳间了。”贺之淮喉结一滚。
周齐满脸惊讶:“太太死了?”
莫名的,贺之淮胸口涌起一阵酸胀。他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听身后小道士突兀地冒出一句:“是不在阳间了,死没死的,也不一定。”
话音未落干净,贺之淮猛然回头,适才还无力的眼神一瞬变得凌厉,视线落在谢安逸的脸上:“什么?”
贺之淮说着上前拽着谢安逸的手,往前一带:“小道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替谢婉儿挡的那一击确实把他伤着了,哪怕师父给他运过气,可他道术太浅,久久未能恢复,被贺之淮一拉,胸口钻心的疼。
脸上起了豆大的汗珠,谢安逸哎哟一声:“哥,咱好歹是帮你媳妇才受的伤,你别别动手,我疼!”
贺之淮瞧他不像装的,少年呼吸间脸颊也在微微跳动,他立刻撒了手:“不好意思,只是,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婉儿去了婚礼现场?她现在人在哪里?去地府了?婚礼现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胸口疼得厉害,谢安逸对他的一连串问题是听也没听进去几个,顺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背后凌道长出声唤了他。
“谢安逸。”
谢安逸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凌道长从台阶上方下来,径直走到他面前:“贺先生给我们安排的住处在哪儿?”
贺之淮神色微愣,周齐顿了下他的一角,低声在他耳边问:“他们是什么人?”才令贺之淮回过神来。
“之前你不还查过我们吗?”凌道长乐呵呵地看了眼周齐。
周齐胸口咯噔一下,想起两个月前,贺之淮确实让他找过两个道士,但他没找到。
他心虚难掩,磕磕巴巴地:“原来您、您知、知道我在、在找您啊。”
凌道长盯着他笑而不语。
心虚加上老道周身溢出的压迫感,周齐垂着头,不敢说话了。
贺之淮这时将旁边的车门打开:“凌道长,给您和徒弟安排住处不难,但我想先问问您,婚礼现场发生什么了,我的妻子去了哪儿?”
凌道长瞥他一眼,钻进车里。
他拉了下车门。可贺之淮这人死倔,握着门把手不肯关门,颇有种你不说,今天就和你杠上的意思。
凌道长无奈撒开手,靠在车椅上,闭着眼睛。
寒风就那般刮着,贺之淮就在他旁边定定站着。
僵持了不知道多久,凌道长才把眼睛睁开,看一眼揉着胸口,满脸难受,需要休息的谢安逸。
为着徒弟,他无奈叹口气,说:“小伙子,你再等等吧,地府可不是说去就去,说走就走的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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