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对于江铭来说并不难,只要找到虐待、交易老人儿童的证据,他就可以申请收查令。

    唯一困难的是那些被领养到海外,还有海外的福利院,那就需要跨国际办案,这个过程会很繁琐。

    江铭将信将疑地睨着顾婉婉:“你确定那些瓷娃娃里真有什么小孩的魂魄?”

    “确定。”顾婉婉又说道:“如果你不信,可以先给我拿一个来,我把魂魄放出来给你看。但江警官一定要抓紧时间,如果小鬼供奉的时间太长,他们变成了童子,就没办法再投胎了。”

    什么小鬼童子听得江铭眉头拧成个川字,他撇过头烦闷地啧了声。若不是在古村的经历,又看到这些,他真想把顾婉婉送去精神病院看看脑袋。

    在心里盘算了一阵,他应下:“我尽量。”

    之后他又对鹿沫说:“离开村子后联系一下当地派出所,看看失踪人口登记。这事麻烦可能还要给上级申请批文,必须得压下来。”

    鬼杀人的事太玄幻了,被报道出去得出乱子。鹿沫赶紧点头,但看着被顾婉婉捆起来的人,她也很疑惑,这些都是村民,还是有失踪的游客。

    她问:“这些人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顾婉婉说:“我看过了,他们的生魂不见了,应该在孟婆婆那里,她还在山上等我们,我们上去问问她。”

    一行人一起往无名坟的山坡上走。

    十来分钟走到,孟婆婆坐在路边一动未动。

    江铭立刻察觉到她不太对劲,说:“她好像死了。”

    “死了?”顾婉婉一脸惊讶,但用鬼眼去看,发现她的鬼术全散,锁在体内的魂魄也消失。

    一般来说人魂会留在尸体旁边,但孟婆婆的周围显然没有任何三魂七魄存在的痕迹,它们全部消失了。

    “是那个人杀了她?”贺之淮侧头问顾婉婉。

    顾婉婉:“应该是吧。”

    周齐有些急了:“那我们怎么办?她死了我们还能出去吗?”

    “能。障眼法是孟婆婆做的,她死了村子就能出去。”顾婉婉说。

    “她死了民宿的小孩和村民怎么办?”江铭要从他们口中问线索的。

    “别急,我先去找找他们的生魂。”顾婉婉快步走上前,蹲在孟婆婆身前。

    孟婆婆紧闭着双眼双唇,脸皱在一起挤出沟壑,样子并不平静。皮肤的颜色也变得更深。头发、眉毛和睫毛上都结着一层白霜,嘴巴乌青,像是冻死的。

    顾婉婉伸手去摸了摸她的手,冰冷僵硬的像是一个石头。

    她被冻成了一尊石像。

    顾婉婉下意识这样想,拿开自己的手。

    就在她松手的瞬间,孟婆婆的脸上出现裂纹,细微的摩擦声同时响起,孟婆婆身上的肌肤也在逐渐裂开。

    还没等江铭他们走近,孟婆婆的尸体瞬间化作碎石,散落在地上。

    “我去!”一个石块滚落到周齐脚边,周齐直接叫了出来。

    石块落地又变成细沙,被风一吹全散在了空中。

    几秒的时间,地上的石块悄无声息的消失,孟婆婆仿佛从未出现在这古村,也失去在这世界上的痕迹。

    就在孟婆婆消失的台阶上,顾婉婉捡到一个木盒子。

    她将它打开,里面是一颗颗暗红色的珠子。

    失去孟婆婆鬼术屏蔽的珠子发出剔透微光,她说:“这居然是他们的生魂。”

    顾婉婉大概数了一下,三十七颗:“村子里只有三十七个活人。”

    江铭回忆片刻:“追我们的人,差不多有这么多。”

    贺之淮看了他一眼,说:“山上还有些尸块,江警官要不要去看看?”

    顾婉婉补充:“误入村子里被孟婆婆杀了的人。”

    江铭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正想问鹿沫是否进去,他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诧异道:“有信号了。”

    贺之淮他们也摸出手机看,信号恢复了,短信陆陆续续在进来。

    江铭深吸一口气去旁边接电话。几分钟后走过来说:“先回去看村民,沫沫你现在就联系派出所,让他们来封锁现场。”

    回到民宿,门口还躺了一地被丝线捆起来的村民。

    顾婉婉替他们松绑,又拿出盒子里的珠子,将他们的生魂分别送入每个人的体内。但生魂离体太久,他们不会轻易醒来,需要时间。

    上楼几个小孩瑟缩在210房间里,看到顾婉婉,送饭的女孩站了出来:“孟婆婆呢?”

    孟婆婆

    顾婉婉表情为难。迟疑几秒,她背过手说:“在哪儿呢?”

    贺之淮听到她的话,比女孩还快一秒回头。

    那里还真的站着一个孟婆婆。

    不止贺之淮,江铭几人也因顾婉婉的能力所震惊。

    这婆婆看上去和真人简直一模一样,活灵活现的。

    几个小孩跑到了孟婆婆身边,围着她问她去了哪儿。

    孟婆婆都一一作答。

    顾婉婉贴近贺之淮耳边,解释说:“障眼法,和孟婆婆学的。”

    “什么?”贺之淮诧异。

    “我聪明嘛,看一两次就会。”顾婉婉浅笑,她在地府打工这几年,虽然倒霉老是惹麻烦,但学习能力没话说,什么术法她看过一两次就回了,不然之前的阎王也不会频频让她去任职。

    江铭也听见了顾婉婉的话,问:“这些小孩儿怎么办,之前还有还几个呢?”

    “人已经死了魂魄也回不到肉身,一会儿我会让他们的肉身归于天地。”顾婉婉说。

    江铭吸了口气:“另外还有一件事,可能要顾小姐配合。”

    “什么事啊?”顾婉婉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江铭想了下才说:“古村的事,你得说是你和丈夫来旅游,遇见了中毒的村民,还有无意发现了埋在山上的尸骨。”

    顾婉婉顾着腮帮:“啊——你的意思是,要让我制造一个村民中毒的假像。”

    她还挺聪明,江铭笑:“对,不然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和上面的人解释。”

    “唔。”顾婉婉沉思片刻说:“那我知道怎么做了。”

    说罢,她拿出一张纸朝江铭和鹿沫勾勾手。

    以为她要交代什么,两人没有防备凑了过去。

    突然顾婉婉打了个响指,那张纸燃烧起来,烧出的白烟朝江铭和鹿沫鼻腔钻去。

    见两人的瞳孔有了细微扩张,她又将雾气送到周齐鼻中。

    五秒完事,纸化作灰烬消散在空中。

    贺之淮扯了扯她:“你不是还要让江铭找瓷娃娃吗?”

    顾婉婉说:“我只是让他们忘记了部分事修改了点记忆罢了,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

    还能修改记忆。

    贺之淮愣了愣。

    顾婉婉让他们在房间等,自己独自去了那栋平房。

    在那里她找到了另外十几个孩子的身体,一共有三十一人。

    看见孟婆婆回来,他们都挺开心,还围着她转圈。

    顾婉婉蹲在院子里看他们其乐融融的,不免在想这鬼术竟被鬼道研究到了这种地步,不仅能让他们的尸体保存的这样好,现在孟婆婆都死了,小孩都还和活人一模一样。

    要是她当年也有这种术法,是不是她的尸体也保存下来了。

    另外,孟婆婆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还有在村子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贺二爷该知道了吧。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找的童男童女尸骨在哪里。

    时间到了她能顺利去投胎吧?古村这一遭阎王肯定知道,那得给她算功德吧?

    “烦死了。”顾婉婉嘀咕一句从地上站起来,打了个响指,处理正事。

    孟婆婆消失,几个孩子说:“婆婆,我们马上就来。”

    “婆婆,再见。”

    用孟婆婆的嘴说出要送他们去投胎的话,这些小孩倒是听进去了。

    他们和婆婆告完别,走到顾婉婉身边站着:“姐姐,你可以送我们和孟婆婆一起去投胎吗?”

    顾婉婉抿唇,泛起几分苦笑。

    孟婆婆是肯定没有去投胎的,她被那人收了鬼术,还以十年前冻死的方式,死了一次。

    这一次的手段更加残忍些,直接尸骨无存。

    那人应该是在惩罚孟婆婆。

    可顾婉婉不能告诉这些小孩,只说:“对啊。可以。”

    那些小孩便排着队说:“那姐姐记得把我们从瓷娃娃里也放出来。”

    “当然。”顾婉婉看着他们,沉默片刻,低声说了句:“我一定做到。”

    音落,她抬起手运出一团薄薄的黑雾。那黑雾似绸带般柔软,包裹到小孩的身躯上,慢慢地一点点抚摸他们的脸颊,将他们的身体与黑雾融合。

    黑雾连同他们的身躯一同缓慢升空,化层一团黑云,而后被风吹散。

    做完这一切,顾婉婉折返回民宿。

    镇上派出所和卫生院的车刚好赶到,正在和江铭交接。接近十一点的夜空被这些车辆灯光照亮了小半边天。

    江铭看见她,立刻说:“就是这位小姐,详细情况你们可以问她。”

    贺之淮瞧她情绪似不高,走过来撩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温声问:“都处理好了?”

    “嗯。”顾婉婉吸了吸鼻,抬眸望着贺之淮:“警察怎么说?”

    看见她清澈略显低落的眼神,贺之淮的心脏莫名抽搐了一下,道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压了下嗓,他说:“镇上派出所的人去山坡那边封锁现场了,现在就是询问一下事发经过,还有江铭身上的伤。”

    他刚说完,江铭便带着一个民警过来了。

    那人说他姓古。顾婉婉颔首喊了声:“古警官好。”

    古邵方问她:“听你丈夫说,是你先发现村民中毒的?”

    顾婉婉和贺之淮交换了一个眼神,说:“嗯。我们刚结婚打算回祖宅看看。路过这里听我老公说这里离一个旅游景点不远就打算去玩一玩。昨天到得太晚,我们就在一家民宿住下了。结果今天下午去买东西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人好像都不太对劲,他们好像疯了一样,还莫名其妙的攻击了我们的一个朋友。我们就边跑边报警,然后跑到一个树林里,在那里发现好多尸体。”

    古邵方听完她的话,似笑非笑的,显然觉得她的说辞站不住脚。

    可在一旁同为警察,比他职位部门更高的江铭也说:“之前顾小姐有个案子是我师傅处理的,所以留了我的联系方式,她情急就打给我了。”

    正常人情急之下不是应该打110嘛。古邵方目光存疑看着江铭:“江哥,从京城市里过来再快也得三个小时,您没有联系当地派出所?”

    江铭显得自然,像是个懂得周旋的老手,口吻淡淡:“顾小姐说那些村民追了他们一路,到民宿就全部昏迷了,他们就去房间躲起来了。”

    古邵方侧头看被放在担架上抬上车的村民。

    他们到的时候这些人确实全部躺在路边,身上有在草丛里穿过的痕迹。医护人员简单检查过他们身体,暂时说不出原因,只根据他们的描述,初步判断是食物中毒,但经一部的原因要去医院做检查。

    江铭看古邵方依然感到疑惑,说:“我来了之后也试着联系当地派出所,但这村儿的信号,一言难尽。”

    这倒是事实,古邵方他们偶尔会去景点执勤,在山路上的时候信号老是断断续续的。

    “可你这发现碎肢”古邵方觉得实在是离谱,他刚刚上去看过了,不止碎肢还有三十几座坟,以前怎么会没人发现?又不是在深山老林里。

    他脑袋乱哄哄的,拿着记录本有种无法下手的无力感。他盯着顾婉婉夫妻俩看,又看江铭:“江哥,这事儿挺蹊跷啊。”

    江铭一脸沉着:“说不定吃什么野菌子中毒了。”

    这话是在提醒顾婉婉,让她想办法在村民身上弄出吃野菌子中毒的迹象。可顾婉婉哪儿知道什么菌子有毒什么没有啊。

    她正为难,古邵方和江铭的手机同时响了。

    两人没再围着她,各自转身去了别的地方。

    江铭先打完这通电话,旋即快步走到她旁边,神情琢磨不透,只严肃道:“上面的人说会处理这件事。”

    贺之淮不由地蹙了下眉:“是会把这件事按下来的意思?”

    江铭无声点头。

    二爷爷出面了?贺之淮下意识想。

    这时,古邵方也打完电话,走过来表情沉重地看了眼江铭:“看来还是大案子哦。上级让我别管这事儿了。”

    这语气听上去有几分怀疑,可他口里的上级,正是江铭他们公安。他不好说什么,深深看了顾婉婉一眼,对他的人说:“收队了,交给他们分局的人处理。”

    古邵方带队领着村民去镇上的医院了。

    江铭要留下来等公安的人到,和鹿沫留在村子里。

    周齐伤的不算太严重,但开车还是废劲儿。贺之淮索性让他去后排休息,他来开车。

    顾婉婉在副驾驶上,心神不宁:“你二爷爷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钱权不分家,而且你说那些‘小鬼’会增长运势,不知道有多少人从福利院领过小孩走。”贺之淮目视前方,他也累了一天,双眼通红,在山路上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顾婉婉拧开一瓶水,问他要不要喝点。

    贺之淮接过喝了口。

    正将水递还给顾婉婉,支架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他点了下急刹。

    水被晃出来些,贺之淮干脆停车,擦了下屏幕。

    近凌晨,贺生庆的电话打了进来。怪不得他慌乱一刹。

    沉默片刻,他把电话接了起来。不过句,就挂了。

    顾婉婉紧张地问他:“他说什么了?”

    贺之淮垂着头,不久缓缓抬起眼睛,侧目对她说:“让我们明天去一趟老宅,说约了你家里的人一起吃饭。”

    -

    夜十一点。贺家老宅。

    堂屋中央点燃一根红色蜡烛,跳跃的烛火落在贺生庆晦暗不明的脸上。

    房梁上蹲坐着一直虎纹橘猫,悠然自得地舔着爪子。

    那细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老头子,人都被掉包了,你还有心情吃饭呢?”

    “您当真看清了她的样子?”贺生庆是站起来和猫说话的,但目光一直压着,似对它极其尊重。

    “当然。”橘猫翘起尾巴,随之从房梁上纵步跳下,站在桌上。

    贺生庆又转过身来,弯腰看着它:“果真是一模一样?”

    那是一具在祖宅锁了百年的尸体。

    尸身不腐不灭,若非一直闭着眼,简直如同活人一般。

    可这具尸体始终无法进入。

    那个人好几次想要进入她的躯体,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了回来。

    贺生庆一直不知道尸体的来历,直到化名霍冉去接近孙媳的邱童来告诉他,遇见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孙媳:顾婉婉。

    邱童此时用尾巴扫灭了老宅唯一的烛火,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一声猫叫。

    回答贺生庆:“不是一样,我看就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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