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话,向贺之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手指掐诀屏蔽气息,她才说:“我有阴阳眼,也就是鬼眼,我可以去看看他们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刚刚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压根儿没注意这件事。
周齐的房间在隔壁,顾婉婉拉着贺之淮出门,在他门锁上加了一层鬼篆。
“你让周齐不要出门,除非是我们去找他。”
贺之淮立刻给他发了消息。
顾婉婉说:“你要是不怕,就和我一起下楼,先去看看店老板,如果害怕你回房间,我也给你的门加一道锁。”
贺之淮没做思考,牵起她的手:“我和你一起下去。”
“你牵我干什么?”顾婉婉有意甩开他的手。
“你不是觉得村里的人有古怪吗,虽然还不清楚情况,但总要演起来吧。”
噢,他俩是夫妻。
“那你的脚 ”顾婉婉大惊。
贺之淮轻笑:“反正都到这一步了,装不装还有意义吗?”
不是,刚刚不是还说要装一装嘛。
到底什么该装,什么不该装啊。
顾婉婉还在思考,贺之淮已经带她到了楼下。
老板正在吧台后忙活,戴着银色头罩式耳机,似乎在听什么很嗨的音乐,摇头晃脑的。
摇摆的频率有些奇怪,每一次的动作和上一次都一模一样,发丝的位置,乃至衣服的褶皱都丝毫不差。
顾婉婉小步上前,悄无声息地站在男人背后,眼睛微阖。
阴阳眼开。
而男人,是一具空壳。
他被某种力量操控着,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行动,只是他的肢体更加灵活、好似真人。
顾婉婉退后拉着贺之淮往门外走。
男人明明戴着耳机,却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转过头摘下耳机:“你们还要出去吗?我这店八点就关门了。”
顾婉婉犹豫了一瞬,说:“刚刚东西没买齐。”
“喔。”男人从吧台后绕了出来,递给她一张名片:“美女要是回来的晚,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们开门。”
名片很薄也不新,边角的纸有些开口,仿佛已经经过好几人之手,上面还有些许污迹。
店名是乔西民宿,男人的名字是胡广山。
顾婉婉将名片随手放进包里:“好,麻烦你了。”
她握着贺之淮的手腕离开民宿。
冬日七点之后天暗了下来。
来时的山峦薄雾被风带到了古村里,视线所及雾蒙蒙的。
路上人家关门闭户,零星亮着几盏灯。
适才的那家小卖部依然热闹,孟婆婆打开屋前的大灯,几个小孩儿在灯下玩儿摔卡游戏。
孟婆婆却不见了,没有看店。
顾婉婉看见其中两个小孩是照片里的人,她眯着眼睛去查看。
同胡广山一样,没有魂魄,只有空壳。
“这村果然有问题。”顾婉婉压低声音:“看见那几个小孩了吗?”
贺之淮点头。
“他们都没有魂魄。”顾婉婉舒了口气:“会不会他们都是福利院的小孩?”
贺之淮在调查福利院的时候也只拿到了部分领养小孩的信息。
周齐派出去的人每日跟踪、调查那些人家,恰好遇见其中一人车祸,两人移民,四人还在家里养得好好的。
至于现在蹲在灯下玩儿卡片的七八个小孩,贺之淮也只认得车祸的一个,与已经移民的一个。
他沉吟几息,道:“有这个可能,但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死人的尸身不腐吗?”
顾婉婉认真说:“如有一缕魂或魄在,人可变活僵,如魂魄皆无,有一鬼术可保证他们的肉身不腐,另外便是被天道庇佑。”
“但。”顾婉婉有些犹豫道:“被天道庇佑之人少之又少,可以说,几乎不存在。”
贺之淮似懂非懂,不太理解她的话,问:“现在还要继续待在村子里,还是回去了?”
“你怕不怕?”顾婉婉先问他。
“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吗?”贺之淮睨着她,握着她的手:“我不怕。”
顾婉婉露出局促的表情:“周齐呢?要不要给他说一下,让他回去?”
“不用告诉她,而且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回去的。”
贺之淮似很了解他,但也想得通,周齐和他年龄相仿,替他调查贺家的事,想来也是个胆子大的。
她和贺之淮折返回民宿。
刚好碰见胡广山要关门,他停下手:“暧,怎么就你们俩,和你们一起的那个小伙子不是去找你们了吗?”
“什么?”贺之淮讶然:“他出去了?”
“对啊。”胡广山抬手指了指往上走的盘山公路:“往上面去了。”
出门的时候他发了消息,让他不要出门,除非是自己和顾婉婉来叫他,而且顾婉婉不也在他的门锁上施了什么鬼术吗?
贺之淮扭头去看顾婉婉:“怎么回事?”
顾婉婉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她对胡广山道:“你先别关门,我们现在出去找他,马上回来。”
胡广山眉头一皱,口气不悦:“我这店八点就要关门的。”
“迟关一会儿会怎么?”顾婉婉倒不杵他一个空壳,瞪他一眼。
“反正你们得赶在八点之前回来,不然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们开门。”胡广山兀自说着。
不想和他浪费时间,顾婉婉捉着贺之淮的手往上走:“你给他打电话。”
贺之淮已经在打,连续两通都是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接着他的手机信号格也往下退,显示无信号。
顾婉婉拿出自己的手机,情况和贺之淮的一样。
不知是山里的信号本就弱,还是别的磁场干扰,顾婉婉叹口气:“算了,用我的法子来。”
她从包里拿出提前准备的纸人,问:“有周齐的随身物品吗?或者沾染了他气息的东西。”
贺之淮从口袋里摸出半包卫生纸:“在车上的时候他给我的。”
顾婉婉探了探,上面还残留着周齐的气息,免去他们回民宿找物品的麻烦。
将气息注入纸人,再施引路鬼篆,纸片飞了出去。
虽已见过两次,看见纸人飞起来的那一刻,贺之淮的瞳孔还是颤了颤,回过神来,顾婉婉已经先他一步,追着纸人去了。
贺之淮赶紧跟上。
这条路他还是有些印象的,约莫盘山十公里之后就到了贺家祖宅的前山门。
从前都是坐车,如今步行,陡坡还是有些累人。
不到五百米,他微微有些喘。加上夜晚空气太冷,似刮他的肺腑,贺之淮咳嗽几声。
顾婉婉闻声回头:“没事吧?”
贺之淮摇摇头:“没事。”
顾婉婉也不放心他回民宿,握住他的手:“我替你分担点儿。”
大概是走路发热的原因,贺之淮第一次觉得顾婉婉的手是温热的。这股暖意很快抚平了呼吸间的冷辣感。
他随顾婉婉继续往上,想起那日在医院,二伯带医生来试探自己的腿,顾婉婉也是这样握住自己,然后便将自己的膝跳反应转移到了她身上。
贺之淮看着她焦急的脸庞:“替我分担了你会不舒服吗?”
“会。”顾婉婉倒也实在,咽了口唾沫,润了下自己的喉咙:“不过我有鬼术嘛,比你强些。”
尽管她这样说,贺之淮还是感受到她呼吸时的停顿和轻蹙的眉头。
似不舒服的样子。
贺之淮有意去挣脱她的手,顾婉婉却握得更紧,并把他往公路旁边一拽:“孟婆婆。”
他仿佛被支配一样,随她跳过路边的一条沟渠,躲到旁边的小山坡下。
这下顾婉婉主动松了手,贺之淮因她动作的惯性,摔到了地上。
顾婉婉侧头:“多大个人了还摔跤,小心点儿。”
贺之淮 不是你把我摔地上的嘛。
他不和她争辩,趴到她旁边:“我会小心的,对不起。”
顾婉婉侧头狐疑地瞥了他两眼,这么乖干什么。
之后她便看着有周齐气息的纸人悬停在孟婆婆身边。
周齐在孟婆婆身上?
虽然这老婆婆穿得厚实,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得和个大粽子一样,但怎么也藏不了一个大活人吧。
孟婆婆从山上下来,正好和纸人迎面碰上。
顾婉婉以为她看不到纸人,却不想她停下来了,还抬头去瞧纸人,唇边似还浮起了笑。
顾婉婉不免心中一紧。
孟婆婆和村里的人不一样。
她现在不敢贸然收回纸人,只屏息看着约莫六七十米外的孟婆婆伸手要去逗纸人。
纸人在空中躲她,她又垫起脚尖去够。
来回几次,孟婆婆的笑声传到了她耳边。
顾婉婉有些迷糊,她为什么不把纸人给撕了,逗它做什么。
她拽了贺之淮一把,让他和自己往林子里再躲一躲,孟婆婆已经准备下山了。
借着浓稠夜色,她和贺之淮并没有被孟婆婆发现。
但顾婉婉知道,只是没抓他们一个现行,孟婆婆既能看到纸人,就一定知道村里来了不速之客。
得赶紧找到周齐,带他走。
顾婉婉蹲得腿发酸,站起来揉了一把,追上纸人。
这时它没有再继续往上,而是朝着林中飞去。
穿梭在林间,顾婉婉的裤脚时不时被灌木勾一下,行走艰难。
好在没走多远,她和贺之淮同时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周齐。
他面前有一座用泥土堆砌起来的坟,没有墓碑,是座无名坟。
还没等顾婉婉他们走近,他对着坟头又磕了一个头。
“周齐。”顾婉婉喊了他一声。
男人并无反应,继续机械动作。
顾婉婉上前推他一把。
周齐转过头,他的瞳孔只剩眼白。
贺之淮惊惧一瞬,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周齐!周齐!醒醒!”
男人的身体硬/挺挺的,怎么摇都于事无补。
贺之淮抬眸看顾婉婉,焦急询问:“他怎么了?”
“被迷了心智。”顾婉婉结印出鬼印,在周齐的眉心、胸口分别一指。
周齐突然猛地咳嗽,吐出一团黑雾,随之身体一软,坐在了地上。
瞳孔恢复正常。
顾婉婉要去追那团黑雾,可它却无声消失了。
周齐起身拍拍膝盖:“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我这腿,好酸。”
不知道他在这里跪了多久。
贺之淮问:“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你俩带我过来的吗?”周齐说收到贺之淮短信不过两分钟,他就来敲了自己的门,让自己陪他去个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得没有告诉周齐真相,含糊说是自己带他来的。顾婉婉带着他俩往回走:“这村子太古怪了。”
周齐不明所以:“怎么了?”
顾婉婉没理会他,说:“不然先离开村子?”
贺之淮:“再查查吧,现在也没出什么事。”
顾婉婉:“你不怕?”
贺之淮:“不怕。”
顾婉婉叹口气:“行吧,那今晚我们要三个人一个房间了。”
周齐笑得腼腆:“这不大好吧,贺总。”
贺之淮看他:“命更重要。”
周齐:?
到民宿,胡广山还真没等他们,已经关门了。
顾婉婉拿出名片给他打电话,手机到了民宿又有了信号。
胡广山前来开门,没多的话,等他们上楼就把门锁了,道:“你们早些休息。”
自然的好像就是普通民宿老板无异。
周齐去把自己房间的东西也搬了过来,只有一张床,他又搬来被褥往地上一丢:“我睡地上,你们夫妻睡床。”
说完他笑笑:“我先去洗个澡,身上怪冷的。”
周齐进入浴室,顾婉婉将贺之淮拉到一旁,低声说:“孟婆婆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有魂魄,而且好像 还没死。”
“她会不会是福利院的老人?”贺之淮问。
顾婉婉摇头。
第一趟去小卖部时,贺之淮也拍下她的照片,他道:“我让父亲查一查。”
“好。”顾婉婉颔首。
如果她也是福利院的人,那整个古村显然已经被贺二爷控制。
又或者是贺二爷背后的人。
周齐洗漱完,顾婉婉和贺之淮轮番去洗漱,出来之后都不似周齐已经换上睡衣,穿戴整齐。
周齐还想打趣,被贺之淮用眼神给堵了话。
他和顾婉婉同床共枕过,只是如今他觉得怪怪的,说不出来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知道了她其实是谢婉儿。
这一夜顾婉婉和他都睡得不好,到凌晨三点左右,顾婉婉又布了一道结界,才安心入睡。
可贺之淮还没睡到两小时,民宿隔音效果不好,一阵脚步声把他吵醒。
顾婉婉已经坐起来了,神色紧张地看着他:“是活人。”
贺之淮的瞌睡没了,坐起身。
脚步声在他们房间门口停下,只一秒,急促的拍门声响起。
传来一道浑厚的男人声:“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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