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寒风随着男人的拍门动作灌入房间。
周齐也被惊醒了。
贺之淮清醒些,听出到访者的声音。
他去将门打开,含笑:“江警官怎么来了?”
江铭先是一愣,随后朝下看了眼,眉头一皱:“贺先生的腿好了?”
贺之淮淡笑:“能走几步了。”
江铭身后还有一位扎马尾,穿着浅灰中长款羽绒服的女生,她的视线穿过两人朝屋内看。
“你们三个人睡一个屋?”
“噢。”贺之淮情绪毫无波澜:“昨天一起看球赛。”
顾婉婉穿上外套也走了出来:“江警官怎么也来这儿了?”
江铭听见她的话,问:“方便进屋聊?”
“可以。”顾婉婉与贺之淮让开路。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江铭为何骤然到访。
周齐收拾好被子,道:“贺总你们慢聊,我先回隔壁屋了。”
贺之淮颔首:“别出门。”
“噢。”周齐不明,也点点头。
门刚关上,贺之淮的短信提示音接二连三响起,顾婉婉的手机也响了好几声。
贺之淮拿起一看,全是父亲的来电提醒。
时间是凌晨一到两点,不知怎得昨夜突然又没信号了。
顾婉婉的短信也是一样,贺寒松打来的。
民宿的房间不大,一张床占了大半个屋子,旁边还有一个配套圆桌。
江铭坐在其中一个椅子上,等两人看完短信才说:“贺先生你们生意场上和司法单位打交道也多,顾小姐自不必多说,我知道您外公曾经做过军区司令。但你们也不能让我们公安的人替你们办事吧?”
顾婉婉不懂他的意思,看向贺之淮。
他和顾婉婉站在门口位置,他往前站了站,挡在顾婉婉身前。
昨天给父亲发了照片,让他找人去查孟婆婆的身份,想来是联系了公安、派出所的时传到江铭耳朵里了。
可是这样一件小事,值得他连夜花四个小时,带着一个像刚入职的小姑娘往古村跑?
贺之淮靠在电视柜上,撇头看他:“江警官这事是我的错,只是想查个人而已,还希望你不计较,以后不会了。”
事再小也是占用警力,贺之淮先把好话说了,才问:“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为了调查福利院的事,江铭带着鹿沫走访了好些社区和派出所,刚好昨天晚上在一派出所碰见一个鬼鬼祟祟接电话的民警。
这一问,民警才说是替贺家查个人。
一时他觉得蹊跷,加上福利院的案子他也不敢松懈,随民警一起去档案室,登入公安系统,通过人像识别找这位孟婆婆。
一两个小时他们反复对比照片,把孟婆婆的信息摸清。
可得来的信息却让江铭吃惊。
看照片的像素像是刚拍的,可这位孟婆婆已经去世十年了。而她生活的村镇也不在京城,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加上当时孟婆婆的死也是轰动一时的案子。于是他和鹿沫通过照片找拍摄地,好在照片拍摄到了村子的一栋房子,通过上面的店名,他们锁定了乔西古村。
职业原因加之江铭敏感,他觉得这件事十分奇怪,两人便连夜开车来了。
他把孟婆婆的照片往桌上一放,缓缓道:“你查她干什么?还有这张照片,你是什么时候拍的?”
见此,贺之淮眉头轻拧:“昨天拍的,看她没有家人,觉得可怜。”
音落,他侧头去看顾婉婉,想让她想想办法,让两人失忆赶紧走。
顾婉婉也配合点头:“你们查到的话,帮帮忙呗。”
鹿沫听见他们的话,瞪大眼睛去看江铭。
江铭气笑了一般:“昨天拍的?”
“对啊。”顾婉婉手肘撞了下贺之淮,示意他证明。
贺之淮递上手机,每张照片都会显示拍摄时间,他说:“我想带太太回贺家祖宅,也顺便去附近旅游,路过这里休息,遇见这个婆婆。”
江铭当警察十年,阅人无数,这照片上的人,分明和孟秀蓉一模一样。
世界上真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江铭问:“你们问过她是否有亲戚姐妹吗?”
顾婉婉木讷摇头。
江铭:“我自己去问问。”
贺之淮疑惑:“这个婆婆有什么问题吗,值得江警官大老远跑这一趟。”
“这是我们警察的事。”
“她和乐家福利院有关?”贺之淮不死心,多问了一嘴。
江铭一挑眉:“嗯。”
贺之淮神色一紧,脱口而出:“什么关系?”
“无可奉告。”江铭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夹克。
顾婉婉问:“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也,无可奉告。”
顾婉婉皱皱鼻子,拽什么拽啊!
江铭带着鹿沫出门,贺之淮给贺寒松打过去电话。
“你电话终于通了!”
贺之淮:“是江铭的事?”
“你见到他了?”贺寒松问。
“见到了。”
贺寒松说:“昨天你让我查人被江铭碰到了,那人说照片上的人已经死了!”
闻言,他狐疑去看顾婉婉,加重语气:“你说这个婆婆死了?”
顾婉婉扣扣头,昨天她看见孟婆婆的魂魄在体内,像是活着啊。
“死了十年了。”贺寒松说:“你到底在查什么?”
“既然死了,那就应该不是同一个人。”贺之淮安抚父亲:“福利院的事,不重要。”
贺寒松只好提醒他:“小心些。”
电话挂断,他问顾婉婉:“这个婆婆到底怎么回事,你确定她是活人?”
“现在不怎么确定了。”顾婉婉讪笑:“我们跟江警官去看看呗,说不定真不是同一个人,只是长得像。”
江铭承认婆婆和福利院有关,贺之淮思考片刻,脸都没来得及洗,叫上周齐和顾婉婉一起追了出去。
江铭他们脚步快,已经拐弯下山了。
门口一辆私家越野车停在他们的迈巴赫旁边,同样的京a牌照,想来江铭就是以此断定贺家有人来了这里。
等他们拐弯往下走,发现江铭俩人已经靠近小卖部了。
没进去他们只站在路边。
昨天傍晚的小孩儿不见了,街道上偶尔有一些人走过,看穿着都是村里人。
江铭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他们。
直到贺之淮走近,他才收回了略惊讶的眼神。
他开口问:“她不在这里?”
贺之淮轻笑:“江警官来的时候我刚醒。”
顾婉婉:“可能有事出去了,江警官再等等。”
五人站在寒风中。江铭将夹克的拉链拉上:“你们祖宅在这个村子上面?”
贺之淮答:“是的。”
“村长认识吗?”
“我二伯可能认识,有时候会请村子里的人去打扫祖宅。”
“村里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江铭又问。
“听说是的。”
“沫沫,你联系一下当地派出所,问问是否能看看这个村的人口信息。”江铭撇头对鹿沫道。
“好。”鹿沫也不问为什么,拿着手机去两米外的空地,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去了。
江铭回过头,表情两分诧异:“贺先生还记得那位服毒自杀,叫徐邦民的助理吗?”
“当然。”贺之淮眉间稍蹙:“怎么了?”
“他有兄弟?”
“你们不是调查过他吗?”
江铭一瞬吃瘪,立刻正声:“希望贺先生配合。”
“据我所知没有。”贺之淮:“不是已经以自杀结案了吗?”
江铭沉默不语,似不想回答他的话。
这时鹿沫走过来了,表情凝重:“没信号,电话打不出。”
刚刚贺之淮给父亲打过电话,他掏出手机正欲说‘要不要试试我的’,发现自己的手机也没有信号了,只好作罢。
江铭烦闷啧了声,身后便传来了老婆婆的声音:“买东西啊。”
闻声,几人回头。
孟婆婆有些驼背,依然穿着厚重的衣服,今天天气不好,她似乎又多添了一件衣。
江铭和鹿沫对视一眼。
鹿沫鹅蛋脸,笑起来眼睛弯弯,显得平易近人,她先上前套话:“婆婆,矿泉水怎么卖?”
“三块。”孟婆婆说:“只收现金。”
鹿沫应声去拿水,顺势说:“你们村儿离旅游地近,可以让子女给你弄个二维码收款。”
孟婆婆闻言一愣,口气重了几分:“我没子女,寡婆子一个。”
鹿沫:“您子女呢?”
“死了。”孟婆婆接过鹿沫递过来的钢镚:“三兄弟全死了。”
鹿沫:“婆婆您叫什么名字呀,我们可以联系福利院、养老院给您提供帮助。”
年近一百的老人听见她的话,抬眸直勾勾地看着她:“不麻烦姑娘,老婆子靠这个店能养活自己。”
她不肯透露自己的名字,鹿沫也没办法,回头看江铭。
江铭稍作思考,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的店:“看您这店开了有些年头咯,现在房租多少一个月啊?”
孟婆婆:“自家房不要房租。”
江铭:“您还是本地人呢,还以为您是外来的,听口音像南边儿的。”
孟婆婆停下整理货物的手,侧过头。
店里光线很暗,加上他们五人在门口,遮住了光线,孟婆婆表情晦暗,暗哑着嗓:“我年轻时确实是在南边宣城,嫁的男人是那边的。”
江铭闻此话,舌尖抵了下口腔:“那咋又到这边来了,还到这山沟沟里来。”
“儿子死咯。”孟婆婆踱步到装满零食的柜子前,仰头看着江铭:“都死了,没人管我只能自己出来谋生。”
“哎哟。”江铭惋惜道:“您这可不容易,之前我听说宣城那边有一个孟家村儿,你不会是那里的人吧,听他们叫你孟婆婆。”
“可不,我就是那儿的人。”
不止江铭,就连他身后的鹿沫也怔愣一瞬,她立刻上前搭话:“那您听说过一位叫孟秀蓉的老人吗?听说她也有三个儿子。”
孟婆婆轻笑:“老了,不记得了。”
江铭觉得她语气怪怪的,说:“那咱们也不打扰您了,走了。”
孟婆婆抬抬手:“唉,慢走。一会儿还需要什么就来买。”
江铭和鹿沫离开。
顾婉婉又看了老人一眼,和贺之淮、周齐一起跟在他俩身后,往民宿走。
她低声对贺之淮说:“孟婆婆确实死了,她体内的魂魄是被人强行塞回去的,身体也是用鬼术保着。”
贺之淮眉心一跳:“真的?”
“嗯。”顾婉婉说:“我刚刚仔细看了,她身上有修鬼道的痕迹在,但不深,大概只是为了护住身体。”
“你觉得她是好是坏?”贺之淮垂眸看她。
“不好说。”顾婉婉深呼吸:“但她既然在这里,就一定和你们家的人有关系,江警官不是说了嘛,她和福利院也有关。”
贺之淮:“那 ”
“行了,你俩别嘀咕了。”江铭回头打断他俩的话。
他摁了下手里的车钥匙,突然说起:“没事你们赶紧离开这个村子。”
莫名其妙的交代,顾婉婉不明他是否看出什么了,试探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江铭含糊,拉开车门:“总之越快离开越好。”
顾婉婉和贺之淮对视一眼,贺之淮笑答:“行,一会儿收拾好就走。”
江铭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坐上车。
车很快驶离民宿。
江铭通过后视镜看见顾婉婉他们三人又进民宿了,收回视线,瞟见鹿沫拧开适才买的矿泉水。
他立刻伸手阻止:“沫沫,别喝。”
鹿沫停下手:“水有问题?”她侧头看瓶身:“过期了?”
“不是。”江铭说:“你不觉得这个孟婆婆和孟秀容就是同一个人吗?”
鹿沫刚刚也有过一瞬怀疑,可
死了的人出现在这里,怎么可能。她是个无神论者,而且警察这个职业也不允许她这样想。
她笑着打趣:“铭哥,你太敏感了吧,我看就是巧合。”
“巧合?”江铭淡笑:“如果我说刚刚路过的村民里有三个人的长相都和已经死了的人一模一样,你还觉得是巧合吗?”
“什、什么?”鹿沫一下丢掉了矿泉水。
“刚刚我看到徐邦民了,这个案子是我师傅负责的,卷宗我看了无数遍,他的样子我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两个人,我入职学习的时候看过他们的卷宗,样子我绝对不会记错。”
江铭在公安局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他这样说,鹿沫一时拿不准了。
“可这世界上怎么,这,不太可能吧,我们是警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江铭苦笑:“我原来也这样想,但是跟这师傅查案子,确实也遇见过离奇的事,就比如你刚刚看到的那位顾小姐。”
鹿沫记得她的案子:“上吊自杀又复活?”
“我反复问过徐姐,她非常肯定的告诉我,顾婉婉当时确实没有生命迹象了,她后来约我吃饭还提过这件事,说她都去求了个平安符。”
徐姐是法医,鹿沫和她打过两次交道,不是信鬼神的人,她倒吸凉气:“这也太玄乎了吧。”
“你看看手机有信号没,联系当地派出所查查这个村。”
鹿沫闻言掏出手机,又给局里的人联系。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
她抬起头:“怎么了?”
这一眼,她和江铭都愣住了。
明明只有一条路,他们怎么又开回原地了。
木质牌坊,深褐色的牌匾上,猩红几个大字写着。
【乔西古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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