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等到你进来的时候,王公子便已经没气了?”

    “正是,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大公子正栽倒在床前,我还以为他是吃醉酒了,就想上前去看看。

    却不想等到我碰到他的时候,公子的身体却已经凉透了。

    于是我情急之下便赶忙出来叫人,其余的,奴婢真的一概不知啊。”

    说话之人正是方才在柴房里烧水的翠梅,据她所说,她与彩珠晌午的时候便呆在柴房里忙活。

    直到傍晚,夜色深了之后,才出来前往主人家的各个厢房里送水,他们每日的活计便是如此,并未有什么蹊跷之处。

    唯一不同的则是,因着今日是大公子的新婚之日,故以院子西侧是她们最后才前往的地方。

    而翠梅因着手脚麻利,便比着彩珠快上了几步,先行过来了,却不想一进门竟撞到了这样的祸事。

    说到底虽然这丫鬟在王家做工的时日已经不短了,但总归还是个未及笄的丫头,平日里连个大门都未曾出过,陡然见得这样的惨剧,已然把她吓得失了魂。

    如今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回衙门人里的话,已然实属不易了。

    “那你们家少夫人,你进来的时候,看见她当时是怎么样的?”

    幸而今日是喜宴,府中来往的宾客众多,所以云烟瑾就算一齐出现在这里,也不显得十分突兀。

    现如今已是深夜子时,王府大宅却仍是灯火通明,若非这王府一家乃是“皇亲国戚”,也用不得大理寺这群人如此的大费周章。

    而此刻云烟瑾站在人群身后,冷不丁地插上了这么一句嘴,倒是把众人的目光又吸引到那位坐在床头处,已然哭成了泪人的新娘子。

    “少夫人她当时也是不省人事,我还以为她同公子一般……

    但是如今想来夫人她当时应当只是昏过去了,但我那时太害怕了,所以也没来得及上前查看。”

    翠梅看了看面前几位大人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云烟瑾,这才磕磕绊绊地回答道。

    这丫头记性倒是好得很,云烟瑾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想要摩挲一下剑上的花纹,却想起今日她为了不冲撞新人的喜气,随身的佩剑在来之前,便被留在了黄云楼的厢房里。

    “这便怪了,王公子的身上并无外伤,死去时的面容也十分安详,手腕处更是并未留下什么挣扎的痕迹。

    这显然应当是熟人作案,可是你府内的人我已一一盘问过了,并未有什么可疑之处,少夫人这般样子看上去也不像是背后的凶手。

    何况王公子的遇害之地是自己的厢房,除了他们夫妇二人,想必能轻易踏入的人也是少许?”

    云烟瑾记得,王永定大约是亥时离开的前厅,算上脚程和翠梅的说法,那许是他甫一踏进房门便已然遇害了。

    那据此推测,凶手应当是早有预谋,率先埋伏在了屋内,这才能趁其不备,一击毙命。

    可是怪就怪在了这王公子的死相上,不仅没有外伤不说,若不是仵作断定他已无脉搏,瞧着这幅样子,众人怕只是以为他不过是睡着了而已。

    可若说是下毒,毒药入腹,死相只应更加可怖才是,又怎会如此,要她来说,如此这般死相,倒像是……

    “王公子是被那个臭名昭著的红衣女子给杀死的。”

    黄若虚不知是何时出现在的门前,这厢刚一现身,便带来了如此重要的线索,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似是在等着他的下文。

    “那时我在席上捡到了王公子的玉佩,本预来交还与他。却不想竟恰巧撞见那个女魔头从他们二人的厢房里冲了出来。

    她发现我之后,便将我一掌打晕,方才再醒来时,我便发现自己已然倒在后山的一个草丛里。

    等到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下人想要告知他们此事时,却已然听闻了这样的噩耗。”

    黄若虚边往屋内走,边拿出了怀中的玉佩,经由王老爷辨认后,确认了这正是王公子贴身的那块。

    “你们若还是不信,可以在王公子身上割开一个伤口看看,我听闻那女魔头专吸男子精血来饲养蛊虫。

    想必此时公子的体内,应当还有那毒虫产下来的卵。”

    听闻此言,站在一旁的仵作接收到自家大人的眼色,赶忙蹲下身子,用随身的小刀在王永定的手腕上割开了一个口子。

    众目睽睽之下,随着少许的血液流出时,白色的虫卵也终于一同出现,如此这般事实确凿,正是坐实了黄若虚的证词。

    “大人,我所言字字非虚,江湖传闻这女魔头作恶多端,不知已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生命,如今她竟胆大包天来到了京城,若是放任她这般下去,到时候闹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事来,您可一定要为我们百姓做主啊!”

    黄若虚身子本来便差,如今情绪激动,这厢还未跪下,便先呕出一口血来。

    而因着匆匆前来,他的身上和头发上都缠着不少的枯草杂枝,云纹的白衫也沾上了褐色的泥土,前襟处还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个暗红色的掌印,处处都显出他所言非虚。

    何况,他又有什么理由值得“栽赃嫁祸”,硬要在自己心上人出嫁这一日,闹出如此的不堪场面。

    如此一来,经他一言,官府的追查总算是有了眉目。

    那吃人女魔头的恶名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只是不想现如今此女竟已胆大包天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王家老爷说起来也是当今皇帝母家的一位远方侄子,可是因着他们这位皇帝从小亲缘淡薄,因而上位之后,为着体现仁德爱民之心,他这才将自己这位不起眼的远房亲戚接到了京城来,随意找了个官职任他白领着俸禄。

    可是虽说咱们这位皇帝一年半载的都未与这“穷亲戚”见上几面,但京中的各位官员却仍把他们这位唯一的“皇亲国戚”捧得如宝一般,生怕得罪了这位大爷,便惹得他们那位阴晴不定的皇帝“大开杀戒”。

    如此王家的嫡公子才能在京中如此横行,现如今他在京城的地界上惨遭人杀害,这般的罪责,可不是他们区区一个大理寺能担下来的。

    若是真的找不到杀人凶手,整个衙门怕不是都要遭殃,是以现如今有了凶手的眉目,原本便心急如焚的大理寺少卿赶忙一声令下,便是要全城通缉那位传闻中的红衣妖女,誓要还王府一个公道。

    而一直站在最后的云烟瑾,自黄若虚进门以后,却是一直躲在人群后头,低着头若有所思一般。

    对于这位小黄老板的证词,她更是不置可否,从头至尾,都未发一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坐在高台上的女子似是终于笑累了,如此这才大发慈悲地,赤着脚从那阴冷潮湿的石砖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走到男子跟前时,女子手上那把团扇便轻轻地压在了他的鼻梁之上,团扇是丝绢做的,落在脸上时,如冰丝一般恍若无物。

    这厢手腕轻转,那扇子便倚着扇骨划到了那双薄唇之上。

    洞穴内常年不见光,此时静的能听见水滴的声音,女子大红的衣袍和面前之人云白的长袍似是纠缠在了一起。

    眼见着那扇骨便顺着耳骨,脖颈,逐渐朝前襟滑去,那戏弄之人却好似突然失了兴致,一把丢了扇子,转而用那鲜红的指甲在面前之人苍白的唇上轻轻按了两下,

    “黄老板啊,黄老板,你还真是有张能说会道的嘴,连我都佩服极了。

    为了栽赃嫁祸,甚至不惜自己受了这么重的内伤,真是可惜啊,可惜,你这样聪明伶俐的人还真是少见,莫说是别人,连着我都不舍得你这般短命。”

    “公主不必担心,黄某答应您的事自会做到,只是如今安清的养肌丸已经所剩无几,还请您先将那药给我,我定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

    黄若虚的身子太虚,在这山洞里站的太久,整个人都像是泡在冷水里一般,连着骨头缝里都在发痛,额头上的冷汗落在眼睛上激地他猛烈地眨了几下眼,整个人似站不稳一般,猛地往后一踉跄。

    “这你不必担心,那位梅姑娘的药我自是备的足足的,只要等事情办成,我自会差人将全部的药双手奉上,只是,我不信你”

    敬唐原本姣好的面容猛然变得可怖,而原本停留在黄若虚颈侧的那只手也是霎时掐紧了他的脖子。

    但只一瞬,便又恢复了那般“绕指柔”的力气,

    “你与那云烟瑾的事别以为我不知晓,你若是再敢对她怀有恻隐之情,坏了我的好事,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到那时你的心上人莫说是恢复容貌了,我定会将她抓回来,让她日日被蛊虫啃食,吊着她的命,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公主!咳咳咳……”

    黄若虚猛地双膝跪地,脸上的冷汗都已流进了衣衫里,他却好似什么也感受不到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敬唐似是被眼前人这幅“贪生怕死”的模样给逗了笑,阴冷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里,显得愈发渗人。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下回再敢轻易改变我的计划,那么本公主定然说到做到,到那时,你便和你的梅姑娘一同上路罢!”

    火红色的裙摆似乎和她来时一样,一转眼便逐渐消失在了洞穴深处。

    而留在原地黄若虚这才好似回过神一般,大口地喘起气来。

    想来那日,若不是突然得知真相,他又怎会昏了头脑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来。

    但是即使是现在他也并未觉得后悔,只是如今若真是因为此事害得安清陷入危险当中,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想来,还是他太过冲动了。

    思至此,黄若虚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步履蹒跚地,捏着那瓶一模一样的瓷瓶,朝着洞口的光亮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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