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老板,你那日是真的看见那个妖女杀了王家公子吗?”

    现如今京中满城风雨,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那女魔头给抓走丢了性命,是以近日里大街小巷上来往的人都少了些,连着黄云楼的生意也只是江河日下。

    “虽我不是亲眼所见,但她若不是做贼心虚,又何必将我这个目击之人打晕。

    她既没有做到斩草除根,那便怪不得我说出真相,若是放任她这种人活在世上,那才真的会酿成大祸。”

    黄若虚这话说的是义愤填膺,连着云烟瑾都被他这般的语气给唬的一时愣了神。

    她没想到这小黄老板平日里脾气那般好,如今在被人碰到软肋时,竟也会如此地不留情面,实在是难以置信。

    但是话虽如此,但是她的心中还是有着诸多疑问,于是云烟瑾看着面前这位背对着他,沦落到自己擦拭桌子的小掌柜,又忍不住地出言问道。

    “可那还是不一样啊,天下女子着红衣的多了去了,哪怕是喜宴当日,那新娘子不也是红衣裳的,你怎能确保你见到的那位女子就一定是江湖传闻中那个妖女,保不齐是你看错了也未可知?”

    云烟瑾到底是未被黄若虚的话给牵着鼻子走,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敬唐当公主的时候,黄若虚可是还未出世,因而他必然不可能认出来这女子的真实身份便是从前的公主,也就无从有认出一说。

    更何况传闻中,也不过只是说过这妖女面容姣好,喜穿红衣,并未特地描述过她的长相,黄若虚一个日日养在京城里的闲散公子,又怎可能曾跟她有过一面之缘。

    如此这一切说起来就实在太奇怪了些,虽然她对敬唐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但若是就此放过了真正的杀人凶手,那对死去的王永定也实在是太不公平。

    “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觉得我在说谎!”

    云烟瑾这话不知是怎么地惹到了黄若虚,小黄老板这一气之下便把抹布狠狠地往地上一甩,大声对着面前之人出言吼道。

    紧接着便要拂袖而去,却不想他这般动作太急,竟一时之间没有站稳。

    若不是云烟瑾眼疾手快,赶忙上前扶了一把,他怕不是要直接倒到地上去,如此这般磕磕碰碰地,免不了起来以后又是一身的伤。

    “你别生气,我只是自己没想明白罢了,绝没有半分要怀疑你的意思,这回算我说错了可好?

    你这身体这么差,犯不上总与我这种人较劲,我发誓,此事我再也不提了可好?”

    云烟瑾瞧着他这身子骨甚至比之商陆还不如,年纪轻轻地,不过走上几步,说几句话,便要咳个不停。

    若是这回真让她再给气出个好歹了,那便更是罪过大了。

    何况人家不过一个小孩,心思单纯的很,一心不过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

    可是现如今不仅自己亲手促成的好姻缘泡了汤,听闻那梅姑娘似也背上了个克夫的骂名。

    因而他如今脾气差些,云烟瑾倒也是能理解,左右不过是她少说两句话的事,大不了她不与这小黄老板计较了便是。

    “咳咳咳,云烟姑娘,我不是有意要与你计较,刚才的话是我冲动了,下次不会了。”

    黄若虚似也意识到自己话说的太重了些,这厢扶着旁边的桌子勉强站了住,猛地咳了几声,喉咙里似又有血腥味涌上。

    他强忍着喉头的恶心,对上了云烟瑾那副担忧的神色,似是不敢直视那双关切的眼睛一般,又自顾自地解释道,

    “清清她现如今日日以泪洗面,我每每看着她,便只觉得自己没用。

    若非我是副残破的身体,我定然不会让她嫁与他人。

    现如今城中人都骂她是克夫之相,先是害得我痨病缠身,后又害得王公子在大喜之日惨死。

    而王府更是以她克夫的名将她休了去,如此京中便再无人敢向梅家提亲。

    可是如今我已时日无多,她若是一直寻不到一个好的归宿,我怕是死也难安。

    我日日都在想,假若哪一天我突然走了,她该当如何,因而近日里我夜不能寐,日日忧心此事,故以这才口不择言,还望云烟姑娘见谅。”

    黄若虚虽说是人缘极好,但说到底也是黄云楼的老板,是众人的主心骨。

    因而虽然人人都知道他命不久矣,但是只要小黄老板呆在这里一日,黄云楼的众人便能安心一日。

    可也正因为要让众人得以安心,他心中的诸多苦闷,到了最后,却只能说给云烟瑾这个外人听。

    “我说这话你别觉得难听,其实说到底梅姑娘虽身为女子,但她有手有脚,哪怕之后不再嫁人,靠着梅家的药堂,日子也不会太过难过。

    就拿我说,我多年前也曾嫁过一次人,但后来夫婿惨死,我自己也是性命垂危,可如今已经十多年过去了,但你看我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

    梅姑娘虽然现在会伤心一时,但是只要她不听外人那般无端的指责,只专心打理她自己的事情,就算是一辈子一个人,又有何妨?

    何况于活着的人,只要时日过的足够久,哪怕再痛彻心扉的事,到了后来也不过会逐渐淡忘罢了。

    因而你也不必现在便杞人忧天,事事都要为她谋划好,才肯歇一歇。

    毕竟将来的事,又有谁能够真正预料,倒不如好好抓住眼前的日子,珍惜眼前人,放过你自己,也放过她罢了。”

    云烟瑾此言非虚,当年她自毁命蛊跳崖之时,已是万念俱灰,对这世间再无留恋。

    可是等到在药王谷醒来之后,她又好似大彻大悟一般,不再一心求死。

    甚至于到了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她已经逐渐将许多事情都看淡了。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求不得的便莫要强求,若是能得到的,那兜兜转转也总会回到她手里。

    她毕竟也是从黄若虚这个年纪过来的,自然知道人年轻时万般都想求个圆满,心中的执念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因而此番她也并未全然希望黄若虚便能按照她所说的这般去做。

    说出这些话,也不过只是因为不忍心,不忍心看的小黄老板年纪轻轻,时日无多,却还日日不得安宁。

    “云烟姑娘说的正是,我知晓了,这些话我回去定然会好好琢磨的,如此,我便先失陪了。”

    黄若虚坐了这么一会儿,刚才涌起来的血气便也逐渐降了下去,四肢也好似重新恢复了气力,云烟瑾话音一落,他便撑着身旁的桌子站了起来,好似有什么人在等着他一般,只匆匆留下了这么一句,便仓皇地朝门外走去了。

    而站在她身后的云烟瑾远原本担忧的神情却是陡然换上了另一幅神色,不动声色地跟上了黄若虚的步伐。

    “凌香兄,你日日在这池子里泡着,心情如何啊?”

    白鹤生近日里无所事事,日日便躺在那池子上方的石块上与傅凌香斗嘴。

    这会儿工夫他仗着傅凌香在运功时不得说话,简直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这嘴是没有一刻消停的,而在这巨石围绕的中间那个雾气缭绕的池子中,傅凌香的脸色却不似他那般轻松。

    自古以来,这练武之人最重要的便是内功。

    习武之人都知道,内功深厚之人无论是鸿毛之剑,亦是千斤之斧,用起来都是得心应手,所以习武先习心,并非是一句虚言。

    然而傅凌香的丹田之处此时恰是那只子蛊的宿身之地,当初是为了便于他所服下的那些毒药能以精血之法流入丹田之处,却不想那子蛊似是个喂不饱的无底洞一般。

    是以到了最后别说是内力了,傅凌香自己的寿命都快被这无知无觉的蛊虫给蚕食殆尽了。

    而白鹤生之前所谓的方法也不过是找来数位内力雄厚的武林高手,让傅凌香将他们的内力吸收化于丹田,得一暂缓之法罢了。

    可且不说这内力不能转为习武之人自己的内功,若是用尽之后便更是了无痕迹,反而会亏空自身,更何况傅凌香周身经脉已脆弱到无法运转这般雄厚的内力,因而每次出手之时,对他自己的身体更是有害无益,这笔得不偿失的买卖无论怎么算起来都是十分不值当的。

    可是傅凌香这人却偏偏是个脾气倔的,任凭白鹤生怎么劝他骂他,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心。

    因而最后他也只能祭出自己阁中这座得天独厚的药池,在每日傅凌香将那些高手的内力吸收之后,赶他来这池子里泡着,以保他通体的经脉不至于因为承受不了过于猛烈的内力而至宿主爆体而亡。

    但说到底,这该受的痛和苦,傅凌香却是半分也逃不掉。

    “你有工夫在这里找我不舒服,不如去想想办法让这池子再凉一些,再这样下去,这池子怕是先要被我暖热了。”

    傅凌香眼睛都懒得睁,便朝着池子上方对着白鹤生喊道。

    “怎么可能!傅大少爷!我这池子里面可是天然的山泉水,埋的也都是上好的药材,这些可都是不能受热的,你赔我药材,傅凌香!”

    白鹤生打从让傅凌香来这药池之前便已料想到了这样的局面,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才不过短短几日,傅凌香体内的经脉竟已然紊乱成了这样。

    而现如今他的内力甚至还远远不及当年,若是再让他这般下去,怕不是过不了几日他便有可能再见不到他这位好兄弟了。

    可白鹤生心里明明是对傅凌香的担忧,但话出口又成了埋怨,话音未落,他便火急火燎地要从石头上蹦下去,往阁中快步跑去,却不想这没跑几步,便跟来人正好撞了个正着。

    “你这人怎么回事?本阁主这么大一个人你是看不见吗?”

    白鹤生被这巨大的冲力给撞得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摔得他整个尾椎骨都要碎了,疼的人龇牙咧嘴的,忍不住地大声吼道。

    “阁主,这是药王谷的探子来的信,是红脚的鸽子。”

    百晓阁通晓世间万事靠的正是他们多年以来布下的庞大的情报网。

    阁中密探平日里便负责盯守自己的管辖地域,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便以飞鸽传信,不同级别的消息则是以缠在鸽子脚上不同的带子来区分。

    而红脚的鸽子便是说明那地方出了些连百晓阁中的人都无法解决的大事。

    因而听闻此言,白鹤生顿时凛了神色,急忙从来人手中接过了那小小的竹筒。

    “鹤生?你怎么还在此?不担心你那池子了?”

    傅凌香泡完药池以后,体内气血便已恢复了正常,甚至于近几日,连他的眼疾也好上了许多。

    这会儿他从池子里上来,却遇得一早便跑掉了的白鹤生,心情舒畅之时,连着话语间都多了几份调侃。

    而就在白鹤生转过来的那张阴沉的脸上,他却似乎已然嗅到了一些不好的味道,果然,

    “凌香,药王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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