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说这办婚礼就该热热闹闹些,哪有走什么水路的,这来来回回的连个让宾客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真不知道你那个小青梅是怎么想的。”

    今日是梅安清大喜的日子,连着云烟瑾都为着喜庆,换上了自己那件久久塞在包裹里的暗红色的长裙,唯独黄若虚却还是那件他万年不变的云纹白袍。

    如今再配上他那张形如枯槁的面色,好端端的喜事都要被他办成了“丧事”。

    不过想来他心里现在也不会有多好受,因而云烟瑾也不便再出言提醒了。

    “这是清清他们家乡的传统,女子大婚之时走水路,那便是船为媒,桥为聘,新娘子坐的船就是花轿,十里水路就是十里红妆。

    她自小便喜欢这些,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自然要按着她高兴的来。”

    黄若虚说这话时,面上的喜悦是半分做不得假的,这便是心悦一个人,便想给她最好的,无论她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若心上人说想取,那便有九天揽月之能。

    怪便只能怪这世间万般皆下品,唯有真心值黄金。

    “若是真的喜欢,又何必拱手让人。

    哪怕只有片刻光阴,只要抓住了,那便是真真切切属于你的。”

    云烟瑾这一生所有的爱,都是自己处心积虑得到的。

    她自小便没有了父母,后来便被舅舅找到给带回了京城,小舅舅当时自己都没比她大上几岁,甚至连娶亲都未曾有过,更遑论要照顾她一个娃娃。

    更何况他与云烟瑾的母亲不过也只是认下的义姐罢了,连着亲缘关系都扯不上许多。

    所以自那时起,云烟瑾就明白自己得讨得舅舅的喜欢,才能有一个容身之处。

    再后来,得知了真相以后,她便又处心积虑进了皇宫,讨得了皇上和皇后的喜欢。

    再后来便是傅凌香,虽说最后是她用上了旁门左道,才抓住了这位少主的心。

    但这一桩一件,都是她努力够得的,哪怕都是假的,哪怕是片刻,对于她这种人来说,也总比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要好上许多。

    “你怎么总是这般苦大仇深的,”

    黄若虚听闻此言,这才转过头来无奈地笑了笑,又继续道,

    “我倒是也想和清清长相厮守,可惜你也知道,我这身子不知哪一日便倒下了。

    若是等我死后再让她改嫁,便寻不得这么好的亲事了。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便不拖累了她,若是真的有缘分,下辈子总会再遇见的。”

    “你倒是想的开。”

    云烟瑾斜倚在门框上,对于小黄老板这话不置可否。

    眼见着那婚船马上就要靠岸了,她便赶忙伸手推了推,示意黄若虚陪着那王家公子一同去接新娘子去。

    想来这也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就算不得圆满,也总该多得到些什么。

    而站在身后看着这位平日里,走路四平八稳的小掌柜如今步履匆匆的模样,云烟瑾最后也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率先朝宾客厅内走去了,那大红的盖头,花团锦簇的团扇,这痴情人的劫,外人看得再过揪心,最终也还需他们自己去解。

    “今日是我王永定的大喜之日,各位宾客能够到此,我真是万分荣幸。

    还请各位吃好喝好,我便不再奉陪了,若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自方才拜完堂之后,新娘子便已被人送回了后院,如今算来也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

    而一直留在前厅的这位王公子,此刻看上去也是被各位宾客给灌的头重脚轻,连着脚下的步伐都似踩着浮云一般,连连推拒着递到手里的酒杯,不住地往后院的方向退去。

    云烟瑾坐在最边上的一张桌子,百无聊赖地听着身边这群“达官贵人”无谓的寒暄,打从心里便对这样的场面并无好感。

    何况她自见到这位王公子的第一面便对他没什么好感,更不说他也算是从中拆散了黄若虚的“大好姻缘”。

    因而到如今了,她连个祝福的话都没说上一句,只闷头坐在一旁喝酒,惹得周围人都对她敬而远之。

    而在场她唯一认识的那位小黄老板,如今人也不知道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似乎也是与新娘子在同一时刻消失的。

    因而最中间的那张桌子上,梅大夫的身旁一直十分突兀地留着一个空位。

    而在座的人多少也知道几分其中的内情,因此也就并没有人刻意提起他的去向。

    这场面真真是无聊透了,也不知道那位梅姑娘是看上了这家什么,放弃了小黄老板那么好的人,云烟瑾抬手揉了揉泛痛的额角,又往自己的杯中添满了酒。

    “你说公子是为何娶了个药堂的女儿啊,怎么说咱们家老爷也算是皇亲国戚,大公子就算不娶个公主郡主什么的,也不能娶个这样的啊。”

    “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竟还能想到这里,真是近日里愈发聪明了,但这话我可只说与你听,你可万不能告诉他人。”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这凑在一起的两个丫鬟都是后厨的杂使丫头,如今看着前厅无事,竟躲在了后院的柴房里,开始嚼起主人家的舌根来。

    而也正是因为今日里宾客众多,人多眼杂的,这才免得主事的逮到他们二人在这里偷懒罢。

    “我听说,咱们家大公子在外面把一个青楼女子的肚子搞大了,现如今替人家赎了身,就安置在城郊西头的那间庄子里。

    而咱们现如今的这位少夫人不过是个由头,只要她一进门,公子马上就会纳妾,要不然到时候外人听闻咱们王家里连个当家主母都没有,便先出了个有了身孕的妾室,这般传出去定然会损坏府里的名声。”

    这伶牙利嘴的小丫头名叫翠梅,这般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秘辛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现如今说起来,竟也是头头是道的。

    就好像这些话是王夫人在她耳边一字不差地,掰开了,揉碎了,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给她一并讲了个明白,如此这才让她一个大字不识的小丫头将这些“权贵之人”的腌臜之事给理解了个透彻。

    “何况咱们家二小姐尚未出阁,若是外人听闻王家是这般作风,那之后来议亲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辱咱们小姐。

    因而大夫人这才赶忙找上了城中的适龄女子,可名门的小姐自然是不愿接下这样的烂摊子。

    也就咱们现在这位少夫人,因着未听到风声,又被咱们家公子几句甜言蜜语给哄了住,这才如此火急火燎地便嫁了过来,这说到底还是大夫人做事利索的功劳。”

    “若真是如此,那咱们少夫人岂不是……”

    ……

    这两个小丫头在柴房里聊得叫一个起劲,全然不顾外面的夜色已然逐渐变深。

    甚至因着屋内烧着热水,暖和的紧,她们甚至都未曾发觉,今日本应该十分热闹的喜宴却在此刻拥有了几分诡异的安静。

    直至柴房上的水终于咕咕咚咚地冒起了热气,他们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份要给主人家送去热水的差事。

    如此两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忙一个拿桶,一个舀水,开始叮铃咕隆地忙活起来。

    等到慌里慌张地收拾好了,这才踏出柴门,两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往各个厢房赶去。

    “哎,公子的房间最后再去吧,时候还早。”

    临走之前,翠梅拽住彩珠说到。

    说到这头的云烟瑾,她自吃完酒席之后,满脑子里想的便是赶紧回到黄云楼好好地睡上一觉,可是临走出门外了,心里却还是有几分担忧黄若虚的安危。

    她心里想着,这心上人的大喜之日让这位小黄老板亲眼见证实在是过于残忍,她是真怕这小孩一个想不开,连着不过几年的寿命也不想要了。

    可是如今宾客都走完了,她也未曾见到黄若虚的身影,眼见着夜色渐深,她也只好亲力亲为,自己开始找起人来。

    可是因着下午喝酒喝的太多,又是第一次来王府,云烟瑾只得闷头自小路一路朝前,连着脚步都开始虚浮,最后七拐八拐地,竟不知究竟绕到了什么地方去。

    再抬头的时候,却发觉自己这往前再走一步,便要跌下荷塘了。

    如此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怕是已经绕来了这王府内宅的后院,进到人家主人家里去了。

    夜晚风凉,吹得她略微清醒了些,这会儿她也才逐渐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外人,这般的行径是如何的失礼。

    幸而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个府内的丫鬟小厮什么的,若是真被别人给碰上了,那她恐怕便更是说不清了。

    想到这,云烟瑾赶忙调转了方向,心里思索着,还是尽快先出了府邸为好,再说了,就算她真的要找黄若虚,也不应该是在人家家的后院里,想来她方才真是昏了头才是。

    指不定小黄老板晌午的时候,便已因为“伤心至极”,早在拜堂之前便已然打道回府了也未可知,倒反而是显得她想的太多了些,云烟瑾边思索着,脚下的步伐也是丝毫没停,踏得飞快,却不想在临出假山之时,猛地听到了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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