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辞其实并不愿意透露太多关于未来的信息。
她怕别人会把自己当成怪物。
但她再想自保，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周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而无动于衷。
若真如此，她会永远也瞧不起自己。
长乐长公主诧异地看向江念辞。
司天监的人明明说了，明年会是个丰收年啊！
可看着江念辞笃定的眼神，不知怎的，长乐长公主莫名地就想相信。
“此事我会和圣上商议。”她的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若真有雪灾，单凭我们的力量怕是不够。”
“如果圣上不肯听呢？”江念辞追问道。
长乐长公主微微一愣。
圣上会相信自己么？
大约……不会吧……
担忧的目光逐渐化成一声悲哀的苦笑。
江念辞忍不住道，“为人君者，自当修官上之道，而不言其中。然当今圣上多疑，既做不到知人善任，也做不到事必躬亲。长此以往，大周，殆矣！”
江念辞此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到了极点，可长乐长公主却也没有反驳，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圣上幼时受尽苦楚，这才养成了如今这般脾性。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
“不怪他，又能怪谁？殿下，将士何辜？百姓何辜啊？”
“你、”长乐长公主迟疑地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个位置，本该能者居之。论才干、论军功、论对大周的贡献，殿下，难道你……”
“你疯了！”
长乐长公主厉声喝止了江念辞。
“你知道么？单凭此话，本宫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江念辞猛地望向长乐长公主。
起先，她还有些忐忑，可说到这里，她却不再害怕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盯着长乐长公主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殿下不会杀我，对么？”
虽是问句，可她的语气却无比笃定。
长乐长公主的身子晃了两下。
她赶忙扶住了桌子，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她同样盯着江念辞的眼睛，却是久久不曾开口。
又一阵寒风吹过。
长乐长公主疲惫地摆了摆手。
“你先回去吧。”
江念辞微微颔首，恭顺地退了出去。
女子，自来是要比男子更重感情的。
凌厉如长公主，却也放不下与圣上一同长大的情谊。
江念辞知道自己不能步步紧逼。
但她相信，终有一日，长乐长公主会为了大周百姓，走向那个她从不曾多想的位置。
“来日方长。”她喃喃道。
……
收拾好心情，江念辞转道去了品芳斋。
品芳斋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
钱掌柜见了江念辞，也不过多寒暄，而是眉眼弯弯地问道，“东家，这是又研制出了什么新品？”
江念辞摇了摇头，“咱们屯了多少粮食？”
“囤粮？”钱掌柜愣了一下，“并无囤粮。”
品芳斋虽是饭馆，可客人们大多是冲着江念辞的甜点和饮品来的，很少会点米粮。
更何况，如今正值秋收，粮食一天比一天便宜，钱掌柜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囤粮的必要。
江念辞也没有解释，直接嘱咐道，“除了必要的开支外，品芳斋的所有收入都拿去囤粮。”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派几个生脸去买。切莫让别人知道是品芳斋在囤粮。”
“这……”
钱掌柜满腹不解，可他一向听从江念辞的吩咐，便立刻着手去办了。
江念辞这才放下心来。
正要离开，忽见一队人马抬着无数绑了红绸的檀木箱子，敲锣打鼓地往城东去了。
钱掌柜赶出来看了个热闹。
“没想到黎大人这么快就要娶亲了。”
他夸张地感叹了一句，余光却偷偷瞄着江念辞。
黎大人忽然娶亲，也不知东家会不会伤心。
江念辞微微一怔。
平静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撕出了一道口子。
迟钝的痛感逐渐蔓延开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难以呼吸。
江念辞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能勉强牵起嘴角，若无其事地问道，“定了哪家的姑娘？”
“定了初云郡主的侄女，也就是永顺伯的嫡女。”钱掌柜道，“听说是青梅竹马呢。”
周纤纤？
那可不是什么良人。
江念辞不着痕迹地拧紧了眉头。
若是旁人，她或许会提醒两句。
可事关黎序之……
江念辞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多事了。
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何况，黎序之何等聪慧，又怎会不知周纤纤的为人。
他既愿意娶，自当有他的理由。
江念辞甩了甩头，决定不再去想此事了。
……
另一边。
黎序之下了朝，骤然得知自己要娶亲的消息，先是不可置信，而后便马不停蹄地奔下了永顺伯府。
然他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初云郡主已经做主互换了二人的庚帖。
见儿子一身风尘，初云郡主不免眼神一闪，颇为心虚地上前两步，作势要替黎序之理一理衣襟。
“你这孩子，”她强笑道，“娘亲知道你对纤纤的情谊。可成亲前，未婚夫妇是不能见面的。你就算再心急，也不能坏了规矩！你若对亲事还有别的想法，不如先和为娘回去，咱们娘俩私下里再好好谈谈。”
她一边说，一边拼命地朝黎序之挤眼睛。
在场这么多人瞧着，定亲的流程是必须要走下去了。
否则，兄长和侄女将如何做人？
初云郡主知道自家儿子并非冲动鲁莽之人。
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他都该顾全大局。
可让初云郡主意想不到的是，黎序之先是向永顺侯夫妇拱了拱手，而后竟撩开衣袍，冲着初云郡主跪了下去，“恕儿子不孝。儿子心有所属，并不能娶表妹为妻。”
“你……你……”
初云郡主大惊失色。
她忍不住扬起巴掌，可对上黎序之那双冷淡的眼眸，又只能无力地垂下了手。
半晌，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索性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又是这招！
黎序之淡淡叹了口气。
他直截了当地向永顺侯要回了庚帖。
永顺侯的脸色难看至极。
可他并无实权，根本无力与定北侯府抗衡。
何况，黎序之又是新科状元、御前红人。
他就是再不甘心，也只能咬牙咽了这口气，沉着脸交出了庚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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