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流烟捧着荷包,嘴都快笑裂了,“小姐!今日赚了二两银子!”

    攥着荷包,流烟掰着手指头算:“一日二两,一月就是六十两,比我们在陆府的月俸还要多呢!”

    陆知夏面前,摆着大小不同的五只机关鸟,定价从几十文,几百文到一两银子不等,虽然价格不菲,却胜在鸟儿做得栩栩如生,又能御风飞翔,所以一经面市,便深受小孩子的喜爱。

    天色渐晚,一片极美的晚霞余光染红了半边天,把一只只色彩艳丽的木鸟镀上了一层金边。

    热闹的西市渐渐沉寂下来,来往顾客减少,陆知夏也百无聊赖地单手撑腮,伏在桌案上发呆。

    她捡起一只木鸟,举至头顶,拉了一下机关鸟屁股后的小棉绳。鸟翅膀立刻啪嗒啪嗒地忽闪起来,一阵儿微风吹过,鸟儿挣脱指尖束缚,哗啦啦地向天空中飞去。

    “娘好厉害!木鸟飞起来啦!”

    殷红的夕阳照在西山上,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多的白云,于余辉之下呈现出火焰一般的嫣红。陆知夏的脸也红扑扑的,笑得璀璨夺目。

    “夏夏,鸟儿飞走啦,快去捡回来。”温书芹指着天边,笑着看向陆知夏。

    捧着飞走的木鸟,再次回到温书芹身边,陆知夏抬起水汪汪的杏子眼,摇着温书芹的袖子,请求道:“娘,我也要做机关鸟。”

    “好啊!”一把将陆知夏抱起来,温书芹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宠溺道,“天色完了,等回家之后,娘教给你做机关鸟,好不好?”

    然而,须臾之间,落日的余辉越来越浓烈,浓烈似乎一般燃烧起来,将一切全都融进火舌之中,温书芹在火焰中沉默,绚丽的火焰将她瞬间吞没。

    鼻子忽得一算,陆知夏低低喊了声:“娘亲。”

    “娘亲!你看,好漂亮的鸟儿!”

    男孩惊奇的呼喊传入陆知夏耳中,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听到流烟热情地招呼声:“小弟弟,那是姐姐的鸟哦,要不要买一只啊?”

    陆知夏侧头,才发现右边儿走来一对母子,男孩手里拿着飞出去的木鸟,穿着朴素的妇人却为难地看向满脸欣喜的孩童。

    “彤彤乖,咱们不买。等回家,娘亲让爹爹给你打麻雀玩儿,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就要这个鸟,麻雀没这个好看!”小孩瘪着嘴,抱着木鸟不放。

    那妇人哄了半天也没能劝小孩儿放弃木鸟,只能带着又哭又闹的小孩儿走到摊位前,问道:“这鸟多少钱一只?”

    陆知夏笑道:“这只比较大,三百文一只。”

    “三百文!”夫人面色大变,“这也太贵了吧。老董头家卖的木鸟,才十文一只。”

    “那不一样,夫人!”流烟很是自豪道,“刚才夫人也看到了,我们家的鸟不是死木头,御风可以飞的!全天下没有第二家店能做出我们这般的鸟儿了,三百文,哪里贵了?”

    妇人忙摆手道:“哎呦,太贵了,不买不买。”

    说着,就要将小孩儿手里的鸟抢过来。

    小孩儿哇哇大哭,坐在地上撒泼,两只朝天辫儿一颤一颤的,让人心生可怜。

    “你这孩子,真不听话!”妇人满脸憔悴,也不打算哄了,大声训斥起来。

    陆知夏上下打量这妇人,她脸色蜡黄,衣着棉布旧衣,衣服上还贴了两个补丁,手上还拎了几袋子药。

    想是家里本不宽裕,又有人生病了,给本不宽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这妇人脸色蜡黄,应是夜以继日地操持家务,再加上照顾病人和小孩所致。

    将木鸟放回桌子上,妇人拖着大哭的小孩就走。

    恻隐之心顿时升起来,陆知夏道:“夫人,三文一个,卖给你们。”

    流烟正将木鸟摆正,听到陆知夏这一句,顿时瞪圆了眼,扯了扯陆知夏的袖子,道:“小姐!三文钱也太便宜了!整整少了二百九十七文呢!”

    无事流烟的拉扯,陆知夏重复道:“眼下就要收摊了,三文一个,便宜卖了。”

    “小姐!”流烟真有些着急,“您这一只鸟要做三天呢!”

    听到陆知夏降了价,那妇人顿住了脚,回头看了看她和机关鸟。

    老董头的鸟和陆知夏的鸟,她自然能分得出谁的鸟做得更好,之所以杀价杀到这么低,只是单纯地不想买而已,如今陆知夏肯三文钱卖给她,大抵是心软要做善事。

    妇人是知好赖的,自然知道那鸟做工精细,世间无二,定是不会只值三文钱的。

    “娘!”小孩拽着妇人的手,哼哼唧唧不走。

    拿出三文递给陆知夏,流烟却不情愿将鸟递出去。

    “流烟。”陆知夏回头,努了努嘴示意她把鸟给人家。

    小孩儿捧着鸟咯咯地笑,那妇人不好意思,向陆知夏致谢道:“谢谢姑娘啊。”

    说完,她拉着孩子,步履匆匆地走了。

    又过了半个月,因陆知夏人美心善,机关鸟又做得十分逼真,顾客越来越多。

    不过,随之而来的,确是汹涌的流言蜚语。

    半月来,整个京都城都在嚼现任工部侍郎陆家的舌根。

    陆家贵妾温书芹刚死,温书芹的亲生女儿便被赶出家门,陆家主母甚至将人送到兴山村民手里,任其自生自灭,简直狠毒至极,没有人情味儿。

    幸得靖王相救,羊脱虎口,可那可怜孤女却不得回家,竟孤身一人在西市街头卖起了小孩子玩的木头玩意儿,众人皆纷纷同情。

    死了娘亲又无家可归,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儿,不得不抛头露面养家糊口,过得多惨呢!

    夕阳西下,茶馆酒楼里正议论着陆知夏的悲惨身世,然而,此时的陆知夏正坐在自己的玩具摊铺后面,美滋滋地数银子。

    才半个月的时间,她就赚了二十两银子。西市最好位置的门市房是三百两银子,这样下来,只需要卖半年,她就可以盘下一所门市。

    到时候,她就有自己的居所了,不用再寄主在靖王的私宅,寄人篱下了。

    自从离开了陆家,陆知夏暂居花韵园,无人管束,没人在她耳边成日念叨什么规矩,礼教,也没人逼她整日学琴,学女工,日日做机关鸟,反而有更多时间研究机关术。

    只可惜,当日为了逃出陆府,就只带了一个牛皮的工具袋,还有很多东西都忘在了清篱苑,包括母亲留下的最重要的遗物——工物笔记。

    母亲心灵手巧,常常搞一些稀奇古怪的,世人没见过的稀奇发明,而这些发明的制作方法,都详细记录在母亲的工物笔记里。

    若是将工物笔记带出来,那对机关术的研究,势必会事半功倍。

    陆府的那些人都讨厌她和她娘,只有父亲还算宠爱,可对于机关术一事上,父亲虽觉得有趣,却只限于她娘在深宅后院中玩乐,根本不赞同她抛头露面,在人群中展示才华。

    若是回到陆府,陆知夏便要被锁在深宅之中。她更是不愿看到陆家人……

    正想着,一只纤纤玉手伸至眼下,取走了一只机关鸟。

    条件反射般,陆知夏抬头笑问:“手工机关鸟,要买一只吗?”

    眼前的少女一身紫裙,十分富贵,发间簪着金花,一看便是家世显赫,摆弄了一会儿,她大声呼唤同伴,“大家快来看啊,这鸟儿真好玩!”

    随着少女的呼唤,一群衣着华丽的少女们施施而来。

    陆知夏的机关鸟不算便宜,对标顾客正是这些有钱人家的孩童和少男少女,听到这少女呼唤同伴,陆知夏心中高兴,嗅到了金钱的气息。

    然而,当少女门走近之后,陆知夏却笑不出来了。

    人群中,正站着陆知夏同父异母的嫡姐,陆云湄。她长相干净纯净,身材纤细婀娜,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宛若细雨中的花朵,十分出彩。

    和陆知夏对视一眼之后,陆云湄先是惊讶,后竟有些局促不安。

    “呦!这不是陆家二小姐,陆知夏么!”紫衣少女惊叫一声,掩着帕子轻笑,看着陆云湄的眼中全是嘲笑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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