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杨彻如约跟随陆娆去往扈南,车上,陆娆懒洋洋地靠在副驾驶,偏头看他,他稍微移一下目光,就立刻碰上她的眼神,他随即有些慌乱地敛回。

    陆娆眼底含笑,问:“之前那个偷方案的,你已经处理了?”

    杨彻点了点头:“嗯,已经没事了。”

    陆娆垂下眸子,看着他手背几道结了痂的伤痕,说:“不要动不动就动手,外面该觉得我的人都很野蛮了。”

    杨彻怔了片刻,看向自己的手背,心底突然有了一点莫名的情绪,他哑着嗓子答应:“嗯,以后不会了。”

    陆娆偶尔给他的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怀,像一根缠在他心口的线,让他呼吸一下就顿感疼痛。

    这样就很好了,他不敢贪心更多。

    说回他们此行的目的。

    舒照华的大女儿舒葶北现在是自家公司的高管,也是舒照华钦定的集团未来掌事人,这也意味着等舒照华退休,舒葶北就会是扈南商界最有话语权的人。

    这次是她和陈局长长子的订婚宴,听说这俩人青梅竹马,好不登对。

    但舒家最出名的还得数舒照华的那个小女儿舒汀南,前两年在日韩出道,今年回国后在家里的照拂下和当红男演员演了几部偶像剧,在娱乐圈势头正盛。

    这一家人说起来都挺精彩的,陆娆最喜欢和精彩人打交道。

    婚宴邀请了陆娆,却没有邀请陆乔,陆父生前和舒照华交好,这次算是舒家公开站队。

    为了给舒汀南铺路,婚宴还邀请了不少演艺界的圈内人,陆娆在娱乐圈相当于财神爷一般的存在,不少人过来巴结她,她不想在人家的订婚宴上抢了风头,便把杨彻推了出来,自己逃到一边去了。

    杨彻的视线隔着人群远远追着陆娆的背影,却看到她突然驻足,停在了一个男人面前。

    男人神情微动,随后垂眸,向她伸出了手,但她没有立刻握上去。

    “这是阿娆在首尔念书时候的男朋友宋苡琛,扈北宋氏独子,她没和你说过?”裴荷露不知什么时候端着酒杯出现在了杨彻身边。

    杨彻摇头,回答:“没听二小姐提起过。”

    “也正常,那么多年前的事,她也没有必要和你再提,宋苡琛是她谈过最久的一个,两个人金童玉女,当初在留学圈也算是一段嘉话。”

    裴荷露饶有深意地看了看杨彻的脸色,结果并没有什么波动,她有点失望,自动跳过了后面的事,那就是这对金童玉女为什么分手。

    后来宋苡琛家道中落,身负巨债,自暴自弃饮酒度日,他想东山再起,往陆娆借钱,又觉得陆娆心高气傲看不起他。

    总之分得很难看。

    陆娆没怎么被人骗过感情,倒是经常被人骗钱,给不少人投资过梦想,现实版天使投资人。裴荷露觉得那些男人接近陆娆,无外乎为名为利,男人就是这样的。

    陆娆没在宋苡琛那里停留太久,拒绝了他的叙旧,转身时又被他拉住了手臂。

    杨彻眉头一紧,刚欲上前,只见宋苡琛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之后的口形好像在说:“阿娆,回去以后联系我好吗?我们谈谈。”

    陆娆抬了下眉,收起了那张名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之后就去找舒照华了。

    杨彻停在原地,裴荷露见状也觉得没趣,便自顾自走开了。

    陆娆找舒照华说话只是个由头,不然宋苡琛该拉着她忆往昔了,说不定还会掉两滴眼泪,她可受不了这个。

    “我听说董文秋的事了,我明白你们年轻气盛,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可风头太大,总会四面树敌。”

    陆娆回过神来,看向舒照华,那副金丝眼镜下藏着一双深不可测的眼。

    她突然笑了:“等到了舒董这个位置,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四面树敌的。”

    舒照华果然怔了一下,随即开怀笑道:“话是这样没错咦,汀南在和谁说话呢?是你的人吗?”

    陆娆顺着舒照华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舒小姐拉着杨彻的胳膊,要带他去看后花园的喷泉。

    杨彻礼貌性地摇摇头,又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抽开,一边说自己还有要务在身,一边看向陆娆的方向,不料陆娆也正在看他。

    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后,陆娆朝他走来,舒汀南不畏生,立刻和她说:“阿娆姐,我想带杨彻去我家的花园转一转,他说有工作。”

    杨彻下意识以为陆娆会替他拒绝,刚往陆娆身侧靠了一步,不料被陆娆按着后腰往前推了一下,他困惑地回头,只见陆娆笑道:“这么敬业做什么,舒小姐邀请你,你去就是了。”

    杨彻刚打算说什么,就被舒汀南拉着胳膊欢欢喜喜地往花园去了。

    少女小声说:“你看,你老板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好说话?”

    “我没有说她不好说话的意思”杨彻百口莫辩,也再难拒绝。

    订婚宴结束已经是傍晚了,陆娆坐在副驾驶,车窗外有人敲了敲窗玻璃。

    陆娆降下车窗,只见外面的男人殷勤地点头哈腰道:“陆总,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吕程呀,之前说想和万川医药项目合作的事”

    男人话未说完,陆娆便头也不回把车窗升了回去,男人赶紧抓着车窗喊:“陆总,您先听我说完啊!上次检测不合格的事是有人要害我们啊!我们公司是真心想和您合作的!”

    眼看着要被夹到手指,陆娆还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男人只好赶紧把手抽了回去,还想纠缠,远远看见杨彻的身影,才不得不灰溜溜地逃走了。

    陆娆关上车窗,扭头看见舒汀南站在庄园门口,朝杨彻挥手,笑得很甜蜜。

    杨彻拉开车门时见陆娆正撑着头看他。

    他深邃的眼眸中染上了几分冷意,他很少在陆娆面前表露出这种略带不悦的神情。

    陆娆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舒家家教很好,舒汀南是个好女孩儿,你们认识一下也蛮好的”

    “二小姐。”杨彻硬生将她的话打断,这下她很难对他的不高兴装看不见了。

    “嗯?”

    “你是希望我帮你笼络舒家吗?”

    “什”陆娆直起身子,莫名其妙地说,“你眼里我是要自己的手下去涩诱人家女儿来笼络人的那种人吗?”

    杨彻垂眸,神情竟变得有些委屈,他说:“不我只是想,你如果有这个想法,我想别的办法帮你”

    陆娆坐了回去,哑然失笑道:“我只是想要你知道,对外你是我陆娆的人,不是什么陆家的下人,你想和谁交朋友,想和谁发展,有我作保,都算不上高攀。”

    杨彻怔然地看着陆娆,心口有些发麻,抿着唇不说话了,陆娆以为他大受感动,又开玩笑似的补充道:“况且舒汀南也蛮好的,你要是真想和她交往也没什么,不用顾虑别的,舒照华还能不卖我这个面子么?”

    杨彻皱起眉,不愿再听她说一般坐正,扭动车钥匙,说:“我没这个想法,如果你需要我拉拢舒家,我有别的方法。”

    陆娆耸了下肩,不再说了,整得自己好像逼良为娼似的,吃力不讨好。

    -

    把陆娆送回酒店后,杨彻返回楼下抽烟,他点开好友申请,想拒绝,但介于陆娆和舒家的关系,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不明白陆娆为什么总是把他往外推,她就不怕他攀附舒家生出二心?她就对他那么放心么?

    舒汀南问他还会在这里待多久,他回,看陆总什么时候回去。

    舒汀南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来扈南,他回,他的日程看陆总的安排。

    舒汀南开玩笑说你平时的生活就围着阿娆姐转么?他回,嗯。

    不能更直白了。

    杨彻走到垃圾箱前灭烟,隐隐听见墙的另一头有人在通话。

    “老子今天就要给她个教训,妈的,狗眼看人低的女人,有两个臭钱把她给能的。”

    “你放心就好了,人我都找好了,到时候拍两张照片,不会留下把柄的。”

    “我真期待她的表情,妈的,她那张脸上从来没有过那种表情吧?”

    烧红了的烟烫到了他的手指,他突然心底一沉,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扭头向酒店奔去。

    -

    电梯的数字从陆娆所在的楼层缓慢下降,他挂断无人接听的电话,耳边顿时一阵嗡鸣,凭空回响起刚刚那个男人的话。

    在电梯狭小的空间中,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声又一声像是要把他震碎。

    抵达楼层时,他掰着电梯门出去后直奔陆娆的房间,在漆黑的走廊和另一个男人擦肩而过,几乎只一瞬间,他竟看见男人捂着的眼睛被什么东西刺穿,鲜血淌过他的指缝。

    他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个男人的样子。

    陆娆房间的房门半开,里面的灯还黑着。

    杨彻猛地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出声,手臂一阵刺痛,像是被人用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了。

    他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把人带进怀里,她手里的瓷片也咔哒一声落到了地毯上。

    “二小姐,是我。”他搂着她的肩膀安抚她。

    陆娆低低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说:“差点死在这里。”

    她很瘦,抱起来像一把骨头,就好像杨彻再用一点力,就能按进他的身体里。

    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靠在杨彻身上,居然感觉到他好像在发抖,她不明白杨彻在害怕什么,只觉得被他搂得很痛。

    “痛”她轻呼了一声,杨彻立马松了怀。

    “别动,我等下再帮你看。”他揽着她的腰和膝弯将她抱起,她勉强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头发贴着他的胸膛。

    “你和我待在一起就行了,别声张,我可不想大半夜的一群人来围观我。”

    毕竟是在舒照华的地盘上出了事,她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和他们结怨,当然,如果事出舒家,那就另当别论了。

    -

    回到杨彻的房间,开了灯,他才发现陆娆手臂、肩膀和膝盖都有大片的乌青。

    他的眼神极阴郁,像在酝酿怒火,这时陆娆抓着他的手,捏了他一下,问他怎么了,他才注意到两个人一路都这么牵着手。

    心跳不合时宜地空了半拍。

    陆娆看着他手臂上被她亲手划开的伤口,突然良心发现:“我叫别人过来,你去医院吧。”

    “不去,我陪着你。”杨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半跪在柜子前翻找医疗箱,只找到了一些简单的医药用品,“你在扈南还能找谁?宋苡琛么?”

    陆娆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心想杨彻今晚说话真是没大没小的,她随即往床上一坐,说:“怎么说到他那里去了,我在扈南总不至于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沦落到找前男友吧?”

    如果说林都晏是她用得着的时候偶尔还可以联系的前任,那宋苡琛她是理都懒得理。

    见杨彻拿着绷带和酒精坐到了沙发上,她抬起手叫他过来:“我帮你弄。”

    杨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应声起身,坐到了陆娆跟前。

    陆娆突然发现,这几年,杨彻好像一直在往她喜欢的那个样子长,她喜欢什么样的肩膀,喜欢什么样的腰,喜欢什么样的眼睛,喜欢什么样的手腕,都正正好好长在杨彻身上。

    真像是童养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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