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如期而至,江敞从乔美人的卧榻上醒来,乔蔓宁没用下人服侍,亲自服侍他浣漱更衣。

    “王上今日可要着宫装?”铜镜前,乔蔓宁一如既往温柔小意。

    江敞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着龙袍更有威严,直到宫娥端着托盘过来,看着上面蟒纹若隐若现,还是改变了主意。

    “不了,只着常服。”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若真穿得周吴郑王的,倒显得自己心虚。

    即便没那份君临天下的气势,装也要装出来。

    “是。王上即便着常服,也是英姿勃发,让奴家一望便心动不已。”乔蔓宁始终含笑,素手替他理着衣襟。

    极尽温柔妩媚:“王上,奴家还有一好事,要报于王上知晓。”

    江敞丝毫不关心落在她身上的喜事,只搂过她酥肩,调戏道:

    “哪里痒?”

    “奴家哪里水多,便哪里痒。王上莫非……不知么?”乔蔓宁今日将胭脂涂得恰到好处,弥补了自然脸红无能的缺陷。

    倚靠在他胸口,蹭了又蹭,像极了等待主人爱抚的金丝雀。

    即便他不问,还是说了出来:“王上,妾身已有了身孕。”

    江敞乍一听来,并不十分高兴,甚至加重了手上力度,险些箍断她的细腰。

    莫非是她的孩子,冲撞了筝筝的孩子?

    不然为何筝筝才小产,乔美人就有了身孕。

    乔蔓宁见他脸色不对,心中惊恐。兼之听闻他服用五石散,很担心是走火入魔。

    忍着腰间传来剧痛,小心翼翼出声:“王上?”

    江敞瞬间惊醒,仿若黄粱一梦,后知后觉道:

    “噢,噢。你何时有的孕?”

    “回王上,夫君难道忘了吗,是上回你醉酒后,拉着奴家颠鸾倒凤,不知几时。那一夜过后,奴家便常常孕吐。直到前日请御医过来问诊,称是害喜了。”乔蔓宁替他系好腰带,十分乖巧懂事道:

    “夫君若不信,可找御医过来问话。”

    “不必了。”江敞神色淡漠,显然并不十分关心。

    许是自己前段时日服用五石散太多,兴头之上,如临仙境,忘却了有这回事,也是未可知。

    乔蔓宁心底有些失落,却不敢表现出来。

    从天子到布衣,谁不想要人丁兴旺。漫说王上还没有子嗣,即便是早为王室开枝散叶,还怕多生几个嘛?

    左右不是自己辛苦,他只要舒爽完就是了。

    “这一胎若为男婴,就抱去给筝筝养。你还要再为寡人,多生几个才好。”江敞道。

    想到御医前个来报,王后葵水时受宠,虽未造成血漏,但以后八成是不能再生育了。

    他对她既爱又恨,恨不能将她一口口吞吃下肚,又舍不得她孤老终身。

    乔蔓宁的笑容僵住,不得不竭力陪着笑颜:

    “是。只是姐姐早已不是王后了,夫君你看,她抚养子嗣,是否于礼不合?”

    “就算她还未官复原位,但王后之位,也与你无关。她只要活着一天,你就别惦记。”江敞冷哼一声,已早早离开了这里。

    回头,又提醒了一句:“还有,一个妾氏,以后别叫我夫君,只有筝筝一人能唤。”

    乔蔓宁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与寝宫下人,一并跪在地上,恭送王上。

    江敞出了清泉宫,往宫宴走,宦官机灵回禀道:

    “王上,周将军此番回京都,只带了三十家丁。”

    “多少?”江敞还当是自己听错了,“确认连三百也没有?”

    “是。王上放心,宫中侍卫已出城多方打探,城外亦无甲士埋伏。的的确确,就三十人。”宦官道。

    江敞咬着牙“嘿”了一声,这倒邪门。

    他欺君罔上,觊觎王后,江敞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立即除之后快。

    可他驯服,又怀疑他的忠诚。

    “那三十家丁,可是军中武艺精湛的人中龙凤?”

    “看不出来。各个弯腰驼背,岁数也不小了,看样子能走这么远的路都费劲。一路长途跋涉,未见骑马,都是坐车的。不像是武将,更别说以一敌百的死士了。”宦官回忆了一下,自己微服出行时的见闻。

    那几个乌合之众,丝毫没有大内高手的气质,看着就像一脚踹不出半个屁的长工。

    “奴才还听闻,那几个家丁,是周夫人亲自挑选,找些岁数大的。还说岁数大的,有妻儿,才懂照顾幼子。那小年轻自己都未成婚,孩子在路上有个头疼脑热,一堆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就听了?”江敞讶然道。

    想不到他竟听夫人的话,一向雷厉风行的将军,却会由着同行的老弱病残、而拖慢行程。

    “是。奴才听闻,周将军很爱惜这位胡姬,每月总有三十日留宿在她处,即便是在她有孕不能服侍的时候,也与她同吃同睡。直到时将军叮嘱,纵欲伤身,沉迷女色会毁了男儿雄心壮志,才在军营留宿几日。但转头又跑回夫人帐子。”御前宦官不敢隐瞒,一股脑儿地将自己打探来的,一五一十呈上:

    “乃至于王上赐予的美人,周将军都因怕夫人生气,而直接撂在那儿,一次也没去宠幸过。”

    量自己身边的走狗,也不敢被他人收买,信口开河。

    不过江敞还是有一丝怀疑,会不会自己久坐金銮殿,消息闭塞。

    他知道的,是别人暗中布局、处心积虑,让他知道的?

    “胡汉自古以来,就没有通婚的习俗。周将军顶着巨大压力,娶胡姬,还抬到了正妻的位置,想必对她,是有几分特别的心思。”

    “是了。世人皆爱美人,周将军却能为夫人坐怀不乱、守身如玉,想必是真喜欢那胡姬女子。”宦官赶忙逢迎着,又补了一句。

    到了宫宴门前,还未进去,就先看见了母后身影。

    “母后可是等候多时了?是儿来迟了。”

    “我也才到,先不急着进,娘正有几句话,想同儿讲。”余太后知他留宿乔美人那儿,很是高兴。

    她倒是宁愿多几个女人,来平分秋色。

    “乔美人有孕之事,我已知晓。王后那孩子没保住,好在乔美人争气。为娘看,她的位分也该进一进了。”

    又在心底盘算着,这子嗣之事,有一就有二。瓜熟蒂落以后,想必后宫会热闹起来。

    “哦,是,再往上,便是夫人,就封她为夫人吧。儿,单凭母后做主。”江敞拱手道。

    “那时氏之事,你有何打算?总这么晾着,也不是个法子。你要废后,娘不反对。但时知节,差不多还是官复原位吧。”余太后拉着他在门口,长街边上,细细同他说着话。

    “时知节确有些才能,倒也不至于,才华无人能及。只是他早年著书立传,引来簇拥无数。他若倒台,他那分布在各州各郡县的学生,怕是纷纷倒戈。”

    “如今的司寇,唐守清,就是他的学生。自时知节入狱,也没见唐卿来胡搅蛮缠。”江敞傲气,从不惧这些乌合之众,更不愿受威胁。

    “谁敢反对,抓几个斩立决,杀鸡儆猴就是。”

    “王上!你对时家不满,全然不必把事做这么绝,这么难看。可以采取迂回之策。”余太后看他这副年少轻狂的样子,自是有几分焦急。

    “你忌惮他、防备他、嫌弃他,搁在那儿闲置就是。给他个相国的虚名,就给他架空起来,当个吉祥物和摆件。令立左右二丞相,来分割相权。亦或立三公九卿、尚书,办法总有很多。”

    “筝筝不驯服,还杀了我们的孩子。若我在此时,放了她父亲,只怕她以后愈发大胆。”江敞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不甘心:

    “以为就算她将天捅了个窟窿,不断试探我底线。我也能对她不断纵容。”

    “可即便你让她父亲受尽苦楚,难不成她就低头了?还是即便她低头,你又贪心不足,想要的更多,要她这颗真心。”余夫人最怕他这意气之争,不是为着时家女,只是不愿见他继续癫狂沉沦下去。

    同他道出实情:“娘派去的探子查过,时家女的确向相府求了堕胎药,到相国并未给。还劝女儿不要杀生,堕胎会入六畜轮回之道,死后下阿鼻地狱。”

    至于相国还说,若她心情不好,可以请旨回家歇息。亦或让姐姐进宫去陪她,切莫想不开、走极端。

    这些,余太后便没跟儿子说了,只捡了要紧事:

    “而那呈报给你的宦官,早早被乔美人买通,须得依照乔美人的吩咐,坑害相国。不过眼下既乔美人有孕,就对她网开一面吧。她也是因为在乎你,才克制不住嫉妒心,走岔了路。”

    母后都给她求情了,江敞还能说什么。

    只是他忽然之间,连母后都不再信任了。

    “娘,你说乔美人买通宦官说话,可母后为了我与相国止息干戈,又有没有可能,也是在说谎呢?”

    “敞儿,娘是怕丞相入狱,各地动荡不安。可也没必要骗你。”余夫人未曾想,在自己与御前宦官之间,儿竟会选择听一没根的东西胡言。

    “你仔细想想,时将军兵权在手,若真谋逆,你当如何?”

    江敞蹙了蹙眉,道:“如今戎狄已平,看样子,是时候召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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