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薨逝了,下葬后,时玥筝去了君王焚香的殿内。

    君王见是小筝筝过来,很是高兴,早已不知今夕何夕,便过来拉她的手。

    时玥筝想到自己唤余夫人那声真情实感的婆母,便先将自己恶心着了。

    君王如今走火入魔,心智迷乱时,见一貌美女子闯入,保不齐拉自己行苟且之事。

    而这些,余夫人不是没想到,只是毫不在意。

    时玥筝抽回了自己的手,搀扶着君王走向焚香前的席子。

    问候道:“儿妇给君父问安。太后已下葬,君父请节哀。”

    君王目光涣散,已是神游天外,脸上的笑容有几分迷离般的不自然。

    “寡人快出关了。正好修炼还剩两枚丹药,就给你和敞儿吧。随寡人一块长生不老。”

    “谢君父,回头我与夫君一定珍之爱之,牢记君父恩德。”时玥筝嘴上敷衍着,瞄着他脸色,已缓缓起身,便往他身后的丹炉靠了过去。

    他无害人之心,甚至自己觉得好,才会给小辈,且毫不吝啬。

    但时玥筝没有一丝感动,甚至不曾心慈手软。这样昏聩无度的君王,留着也是江山社稷的祸害,百姓的灾星。

    她脚步极轻,从袖口处将香料拿出来,额上便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连腿肚子都在打颤。

    她告诉自己是替天行道、快意恩仇,但真正去做时,还是心跳如擂鼓。

    宫娥、宦官都在殿在候着,若非是她,其他人也不会得君王这个面子进来。

    时玥筝掀开炉顶,将香料倒进去,就听君王打了个哈欠。

    下一刻,迷迷瞪瞪回头,瞄向了她。

    时玥筝将香炉完好无损地、重新盖回去,心底登时天人交战。

    余夫人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自己是否被人当了刀使。可君王昏聩,让周家流放千里,也是不争的事实。

    君王沉迷长生不老之术,是否为掩人耳目,实则抓出有狼子野心的王子,极其背后的势力。

    时玥筝没想过后悔,其实此刻后悔也晚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回头重新跪在君王面前,拜了一拜:“君父,儿妇瞧见炼丹炉里,香料不多了,怕火熄灭,耽搁公父修行,故又添了一些。”

    不知是否周叔父的在天之灵,护佑她铲除暴君,在她战战兢兢之后,无事发生。

    君王只是喉咙里滚动着浓痰,干笑了两声,夸赞道:

    “我儿好福气,娶了时女这样细心的好儿媳。即便飞升不成,以后我大覃后继江山,也有能人了。寡人,可安心渡劫。”

    时玥筝不知他在哪儿听来的邪祟术法,却是深信不疑。不知是不是余夫人吹的枕边风,即便不是,余夫人也一定在不断推波助澜。

    “公父谬赞了。儿妇自请为太后守灵,已全儿妇孝心。”

    君王听闻,欣慰地叹息了一声:“好孩子,余儿没看错你,难怪一直向寡人恳请赐婚。去吧,到了那儿,替寡人上柱香。”

    “是。儿妇,定当将君上的那份儿孝心,也一并尽到了。公父可安心修炼,您身体康健,才是太后最愿意看到的。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时玥筝磕了个头,才缓缓走出去。

    不敢快跑,省得引起君王猜忌。可若他知晓实情,自己逃到天涯海角也无用。

    君王看着瘦小一只身影,从自己面前离开,隐匿在烟雾缭绕中。

    眼前模糊成一团,与她幼年时重叠,又觉跟她小时候进宫来玩时的模样,不一样了。

    时玥筝离宫后,便去了江家王陵,为太后守孝。

    朝臣已早早离开,王陵只有鸟群惊飞,隐入丛林中。

    她有多日未见家人,时家家眷刻意留在最后才走,一路脚步迟缓。

    时玥筝送她们离开时,与长姊说上两句话。

    台阶上,纵目下望,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时瑜琼拉着她的手开口:“好妹妹,你比从前在娘家时,长了些个子,可也更瘦削了。妹夫待你可好?”

    “日子不就是那样?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时玥筝已不习惯与人这般亲密,将手抽回来。

    在心底没来由的,有几分怨恨爹娘,将她丢到虎狼窝就不管了。

    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又能怨得着谁呢?

    还以为四海之内皆是周哥哥,谁都能惯着她的无理取闹。

    “是了。妹夫这个人,年轻时虽花心了些。不过不是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嘛。”时瑜琼没计较她态度冷淡,只觉姐妹嫁了人后,不似从前亲密,实属应当。

    若再各自有了孩子,更会疏远许多,哪怕时常走动,初为人母主要精力也是放在孩子身上。

    “何况,他不服食五石散,不沉迷酒肆茶楼,有志向有野心,已是比许多男人好多了。有些男人老实,是因为没机会胡来。不然你看那些纨绔二世祖,哪个不是欺男霸女、欺行霸市?”

    “这世道真是不公,男人流连花丛,都得被夸一句顾家。女人三从四德,对她仍旧有万千不满意。”时玥筝知晓姐姐是想安慰自己,仍旧觉得可悲。

    如今,她已沦落到夫君只能跟烂人去比。

    “若是能选,我宁愿做几亩良田的佃户,也不做万人羡慕的枝上凤凰。”

    “只怕,再过几千年也还是这样,咱们只能努力学着在夹缝里生存。”时瑜琼不能陪她寒暄多久,见她自请为姑母守孝,对她却是不放心。

    “你这才成婚没多久,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得将他笼络住了。就这么巴巴地跑出来,万一有人趁机转了空子,可如何是好?待你回去,只怕江府早没了你的位置。表面相敬如宾不可怕,怕的是他心里没了你的位置。”

    “酷暑难耐,在这乘凉,我觉得极好。”时玥筝巴不得有新人,解了她燃眉之急。

    她在这,就是想远离江敞,能远离一会儿是一会儿。

    还怕自己的位置,被人占了么。

    “姑母过世,我却没有想象中的悲伤,辜负了她从前对我的疼爱,心里过意不去。我为她守灵,心里还能好受些。”

    时瑜琼自是知晓她为着什么事懊恼,若不抱希望,也不会失望。

    就像娘亲对自己珍爱的猫咪见死不救,感情上怎么能承受呢。

    时瑜琼走前,用力抱了抱她,才道:“以后闷了,可以回家找我闲话。或吩咐个小厮,去时府唤我,我就过去陪你。别一个人闷着,你不是一个人。”

    时玥筝眼底一湿,不过很快控制住了伤春悲秋。

    还在同她调笑:“我不是一个人,那是什么?一只兽吗。”

    时瑜琼离开,天地空旷,又剩了她一个人。

    每日粗茶淡饭倒无妨,只是后悔未带书籍,不然常日寂寥,实在难捱。

    不知何时,从前怕黑、怕鬼的毛病,不知不觉消失了。

    有过一瞬担心,这帮看守的人,会不会不规矩。

    不过想到皇家重地,即便有那等精虫上脑,只要快活一时,立即就死也在所不惜的人。也得替家人性命着想,并非各个都是孤儿。

    时玥筝对自己的美色一无所知,睡到夜半,但听脚步声,才将她吵醒了。

    披了衣裳,从阁楼上卧房起身,步步下了台阶,就看原本空无一人的神像面前,跪着一个熟悉身影。

    真是阴魂不散。

    时玥筝想转身上木制阶梯,已被江敞唤住了:“看来你在这待的很习惯,在家一直做噩梦,在这倒是能高枕无忧了。你到底是跟江府八字不合,还是和我属相犯冲。不想家,也不知差人去知会我一声。我江府对你而言,就是客栈。”

    “是君父下旨,让我来为太后守灵的。”时玥筝可以赌气回卧房,但不愿承受激怒他的后果,还是转了身,便看见他从软垫上起身,已给太后磕过头、上过香了。

    “是啊,在姑母身边,睡得踏实,安稳。”

    “到底是君父下旨,还是你自己请旨?”江敞走到她身边,一把箍住她的蜂腰,将她按在石壁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借故躲我远远的,你以为自己真能逃离我?”

    身上的睡袍落入他手中,胸口一凉,时玥筝怒目圆睁,一巴掌抽了过去。

    “你疯了?这是在灵堂,我身上还在为太后带孝。”

    江敞微微一躲,这软绵绵的一巴掌,便落在了他下颌。

    依旧激起了他的怒火,还从未有女人敢这般大胆,直接朝他动手。

    真是反了她了。

    他在朝堂处理国事很累,不回家跑来看她,她不领情就罢了,还对他恶语相向,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在神像面前不是更好?正好有这些泥人给我们助兴。夫人该不会不知,要想俏一身孝,要怪,就怪夫人实在太美了。让为夫把持不住。”江敞抚过她侧脸,感叹造物主巧夺天工的设计。

    低头一口咬在她肩上,扯下了她身上衣袍。

    “从前我倒是未发觉你有这般孝顺,祖母发病有段时日了,你并未去宫里探望。现在人没了,你孝顺给谁看?”

    时玥筝知晓又是一场凌迟,意外的是,没有那日想象中的痛。

    没有痛,才是最恐惧的。

    痛能让她清醒,提醒自己活着。

    没了痛,她怕自己沉沦。

    “我知道筝筝贤惠了,为了讨好我,所以来祖母跟前尽孝。是不是?”江敞十分有技巧,渐渐熟悉了她的身体,懂得怎么讨她欢心。

    对其他女人,他总是高高在在的上位者,不肯给那么多耐心,对她,倒是难得肯哄哄。

    “瞧瞧,上瘾了不是?你乖一点,求求我,夫君会疼你。”

    时玥筝倔强着死死咬住下唇,不去看他,不被欲念操控。

    “我曾说,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你说唯独得不到我的心。这是我唯一能保留的了。我时家为你前仆后继,我还想留有一点最后的东西,不想全军覆没。”

    明明溃不成军,还靠毅力撑着,江敞就没见过这么犟的女人。

    顺毛摩挲,在神像面前,灵堂里,一遍又一遍。

    声音也一如既往带着蛊惑:“筝筝,别对我凶,我舍不得伤害你,但我有底线。”

    时玥筝脑袋不清楚,扶着他,恐腿软跌倒。

    这里确实待不下去了,得回江府寻了避子汤药来。

    “江敞,你不怕天打雷劈。”她的手指扣着木制阶梯,才不至于将自己全身心交由他,任他予求予取。

    “怕啊,可是怕也没用。我倒是想知道,夫人是如何说动的君父,准许你在这里安家。”江敞想到她孤身一人,去看父亲,便因恼怒而加重了两分力度。

    “你也不怕君父服用丹药,如同用了五石散,思绪凌乱,浑身燥热,分不清来人,更顾不得人伦礼法。还是你故意的,对我没信心,还是心急想一步到位,直接去君王那儿献身。”

    “他自己身体都垮了,我纵然去以身侍虎,也怀不上王子,更不可能生下来。那我毁了时家名节,去主动侍寝,有什么好处?还是我能当上太后,认你为义子?”时玥筝听着这无稽之谈,被他磋磨,还要听他数落。

    又陷入新的,无望的痛楚里。

    “原来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那你还来纠缠我做甚?何必对我苦苦相逼。”

    “我的东西,就算毁了,也不可能给别人。”江敞还是不确信,即便她没主动去,也保不齐被动失身了。

    几乎将她搅碎了,咬着她脖颈,逼问:“到底有没有?”

    时玥筝的应答,都被哽在喉咙里。

    如同置身深海,身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水雾,她就这样浮浮沉沉,靠不了岸、也沉不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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