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一个哥哥，陈姝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以前她回到家要是见不到姜姚，就几乎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不让别人瞧见自己的世界。现在，她会主动去敲宋致的房门，将比她更闷的人从房间里喊出来，一起在客厅待着。
大多数时间都在刷题做作业。
她分科之后学的是文科，而宋致学的是理科，两人的高考小三门是不同科目，但语数英还是一样要重点去学的，而且两个实验班的语数英老师都是同一个，作业基本一样。
学霸和学霸之间难免少不了暗中较劲。
陈姝在苏城的时候，是最让老师放心的尖子生。来到杭城，由于课程内容和教学系统的差异，目前她的学习成绩还暂时没有她的脸那么突出。
自然，刷数学题的速度比不上宋致。
眼见着二楼客厅长桌对面的宋致已经翻到了数学试卷的第二页，而自己还在算填空题最后一道，她心里有点着急，皱着秀气的眉头加快了算草稿的速度。
计算出填空题压轴题的答案后，她又瞄了宋致一眼。
宋致已经在做反面第二道题目了。
于是不甘落后的陈姝扫了眼第一道大题，边扫边用笔勾画重点信息，同时在脑内快速脑补出公式和过程，最后落笔时只填写了两行算式和一个答案。
后面几道大题都省略掉了许多步骤。
饶是如此，她还是有隐隐落后于宋致的趋势。
笔下字迹潦草，笔尖唰唰掠过纸面，明显仓促的心绪刷写出动静。宋致抬头看着她，看到少女因为着急而微微抿起的唇峰和微红的脸颊，他静默了下，放慢了速度。
两人同时放下水笔，完成这套数学题。
陈姝对自己的速度感到挺满意，她拿了一张纸巾擦汗，仰头对调节空调温度的宋致说：“哥，我们要不要互相改作业？”
宋致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一度，点头：“好。”
试卷互换，红笔勾画。
陈姝对着标准答案，大气地给宋致的试卷上画出一道道勾。这套试卷很基础，都是常规题型，宋致没有一道错题。
“哥，你全对，满分！超棒！”陈姝给宋致的卷面写了一个狂放的150，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致：“我呢我呢？”
那生动的表情仿佛在说，快夸我啊！
宋致看着她两秒，迟疑地将规整标了147分的试卷给她看。
“不应该啊……”陈姝将自己的试卷拿回来，认真查看错误的地方。她记得她的答案和标准答案一样的呀，难道是笔误了？
宋致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大题有三道题目都少了一个步骤。”
“这也要扣分？！”陈姝看到宋致在她的试卷上用红笔补充的步骤，她看着宋致着急解释：“这公式我当然知道，只是没有写上去而已。”
宋致也知道她是偷懒略去了几道过程，他点了下头，开口：“但你漏写是事实，按照参考答案要各扣去一分。”
她心里不服，她明明在很短的时间内都写出了正确答案，只是漏掉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步骤，他们又不是在正规考试，只是私下里做作业，宋致怎么一点也不给她留情面。
这张试卷还是她来杭城之后第一次在一个小时内全部解出正确答案的试卷。
要是宋致宽松一点，她可以拿到满分的。
她想跟宋致争辩一番，但宋致一板一眼的口吻让陈姝很是泄气。
宋致这人，想必是从来按照标准答案的思路来书写答卷，不会让可以解出答案的试卷有任何漏洞可以被抓住。
谨慎、细致、无可挑剔。
这和他的性格有关。
再深究下去，还会联系到他曾经熬过来的一段如履薄冰、不容自己出错的时光。或许，现在也是如此。
陈姝想到这里，又觉得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去反驳宋致养成的习惯。这习惯让她心酸。
而且，她要是真的反驳了，会不会显得她这个妹妹是个小气鬼，连三分成绩都要跟哥哥辩驳。
于是，陈姝佯装平心静气地收下自己的试卷，乖乖道：“知道了。我明天考试的时候不会漏掉过程的。”
“嗯。”宋致看着少女收试卷的动作，低声回应。
只是，少女回房间的背影似乎有点蔫头耷脑的。宋致视线注视着她，有些不解，她是担心这次考试吗？
他虽然不知道陈姝以前在苏城成绩怎么样，但从这次做题可以看出来，陈姝的基础很好，短短一个月时间就能把数学补到这种程度，已经足以说明她的优秀了。
这次月考，他相信陈姝会考得很好。
——
二中没有苏城附中那么夸张地一周一次考试，二中执行的是月考制度，每次考试考场座位都是雷打不动地按照上一次的考试排名从一班排到十二班。
陈姝没有上次考试排名，她被安排到了十二班，整个考场的最后一个位置。
十二班考试的考生基本不会变动，他们看到陈姝拿着笔袋入场时，很多男生真的肉眼可见地眼前一亮。还有好动的男生，趁着两场考试间的休息时间，装作路过偷偷去看她座位上的名字。
只是两天考试考完，成绩出来，看到排名榜上陈姝的排名后，那几个内心蠢蠢欲动的男生又瞬间绝望。
天杀的，心动的女生竟然年级排名第五。
还是从外省转学过来只花了一个月学出来的成绩。
他们怎么敢去打扰学霸美女的啊。
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这次月考安排在周三周四，周五学生正常上课。而任课老师除了上课之外，还要争锋夺秒批改试卷，传成绩。
出全年级成绩单和排名的时候是下周一，但是数学试卷批得快，这周五放学前最后一节课各班任课老师就都拿到各班的数学试卷了。
文科实验班班主任孙行延赶在放学前最后两分钟将自家学生的数学试卷全部发放掉，主打一个坏心眼，不让学生过个愉快周末。
这次数学试卷的难度很高，班里学生很多看到分数脸色就不太好看，还有的情绪当场崩溃。
今天上午数学课上老师已经公布过标准答案，陈姝对自己的成绩有点底气，她觉得自己考得不错，为此还偷偷在中午午休的时候给姜姚发了信息，小小地傲娇了一番。
姜姚还说她今天出差回来，要是陈姝真的考得不错，她会给陈姝买小蛋糕庆祝。
试卷发到手上，陈姝看到上面鲜红的140，翘起了唇角。
上午数学老师说过，这次数学考试，全年级就三个上140分的，最高分只有145。具体是谁，要等试卷拆下来才知道。
现在看来，陈姝考得相当不错。
而同桌的林知语这次发挥失常，只有一百一十九分，心情相当郁闷。
陈姝不愿意戳人心脏，立刻敛住表情，收了试卷。
放学铃声响起，林知语垂着头跟陈姝拜拜，“姝姝，我去补课了，不和你一起走了。”
林知语是他们班的补课狂人，她妈妈给她报的补习班几乎压榨了她所有课外时间，丧心病狂到可怕的程度。
陈姝抱了抱她以示安慰。
王子越要留在学校值日打扫卫生，于是这天的四人小队只有陈姝和宋致在。
落日熔金，树影在白墙上晃荡出稀碎的金光。
推车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陈姝偏头问宋致：“哥，那个数学145分是你吗？”
宋致点头。
陈姝带着点儿骄傲：“我也有140哦，这次我没有步骤分被扣。”
宋致又点头：“我知道。”
就这反应？只有三个字？不夸夸她吗？
陈姝有点心堵。
她垂下眼，不满地很轻哼了一声，又快声催促宋致：“我妈妈今天回来，她说我要是考得不错，给我带小蛋糕，我们回去吃小蛋糕呀。”
宋致跟着陈姝的节奏骑上车：“好。”
怀着无比雀跃的心情，陈姝推开别墅围栏，呼之欲出的“妈妈”在看到紧闭的别墅大门时卡在喉咙口。
姜姚不在家。
陈姝打开大门，楼上楼下都走了一遍，确信，姜姚不在家。
不是说好下午回来给她庆祝第一次月考圆满完成的吗？
陈姝站在楼梯口，失望和生气仿若有实质，将她的眼睛蒸腾得微红。
宋致拎着包站在楼下，在抬眼看到陈姝眼尾的那一刻，他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陈姝缓了一口气，才拨通了姜姚的电话，声音闷闷的：“妈妈，你现在在哪里呀？”
电话那边的姜姚似乎行色匆匆，手机听筒里能听到机场的航班播报声。姜姚的声音也是一样的疾速：“宝贝，妈妈临时有任务要出国一趟，要登机了，妈妈下飞机给你回电话。”
嘟嘟嘟。
陈姝甚至都来不及质问，姜姚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姜姚是事业型女强人，女性在职场上打拼很不容易，陈姝在心里这样劝慰自己。
但是委屈和心酸这两种情绪来得强势，并不跟她讲道理。
趁掉眼泪之前，她低着头跟宋致说：“对不起啊哥，我明天再请你吃小蛋糕。”
说完，她就闷头快步走上楼，推开卧室门，把自己关了进去。
陈姝缓解情绪的方式是做题，她掏出一叠试卷，也不看是什么科目，不管什么难度，从头到尾快速写答案。
不知道写了多久，卧室门被敲响。
“吃晚饭了。”是宋致清清冷冷的独特嗓音。
“哦，就来。”陈姝放下笔，抽出纸巾吸了吸鼻涕，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确认看不出自己刚才哭过后，她才出门。
坐上餐桌，她才发现，晚餐比平时要丰盛许多。
平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一般就三菜一汤，其中三道是宋致做的，另一道是陈姝为了表示自己也出力而点外卖买的。
今天有五菜两汤，桌子中间还有一个四寸小蛋糕。
陈姝看到那个蛋糕，抬眼愣愣问宋致：“你给我买的吗？”
宋致给她递叉子和餐盘，“嗯”了一声。
家附近没有蛋糕店，最近的蛋糕店也要在两公里之外，而且他买的这家不送外卖。就算是夏天的傍晚，外面也有三十度，骑车没几分钟就会热得出汗。陈姝仔细去看宋致的脸，发现这人额角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意识到宋致跑那么远给她买了蛋糕，她嗓音有点涩：“是你给我的奖励吗？”
宋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只抬眼看着她，跟她说：“你考得好。”
听着这生硬的夸奖，陈姝破涕而笑，笑得眼睛又弯又亮。她笑趴在桌上，接过宋致给的刀，抬眼望着宋致，打趣他：“哥，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
宋致觑着她：“那怎么安慰？”
陈姝将切下来的第一块玫瑰荔枝蛋糕放进餐盘，她跳下凳子，绕到宋致那边放他桌边。
然后，仰头，伸手在宋致头顶，掌心朝下：“这样。”
她轻轻拍了拍宋致的头发，声音也轻轻慢慢的，“阿致又考第一名了啊，辛苦啦，真厉害。”
宋致愣愣地站着，头顶动作轻柔，他的心脏翻涌出潮汐，荡啊荡，扑通扑通。
心脏怎么会像潮汐，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想，他的心脏好像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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