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甜的奶油，裹着满满的荔枝果肉，上面撒了玫瑰花瓣，陈姝挖了一口蛋糕，入口即化，舌尖萦绕着花果的清香。
她好吃得眯了眯眼，跟宋致说：“哥，这家蛋糕不错哎。”
宋致对吃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山珍海味和粗茶淡饭在他嘴里都是一个味道，曾被王子越说过他暴殄天物。
但是看到陈姝开心得微微晃着脑袋的模样，他似乎也闻到了空气里的清浅玫瑰香。
不是冷冽的，混着荔枝的甜味，是暖调的。可是鼻尖的香气比舌尖更为浓烈，似乎不是来自于蛋糕，而是来自于少女的呼吸。
宋致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左手执着白色蛋糕叉久久没有动。
直到手背传来柔软的触感，他垂下眼，看到了陈姝拿着手机在摆弄他的手。
“哥，借用一下你的手，我发个朋友圈。”
陈姝将手机横放，镜头将她吃了一口的蛋糕和宋致的手都框在里面，手机软件d相机的奶油柔光滤镜使得照片充满了文艺舒柔的感觉。
在这张照片里，宋致的手骨节修长，呈冷白状态，隐隐透出青色的筋脉，是发到网上要被女生私信到爆的手。
陈姝很满意。
她放开自己摆弄宋致的手，按下拍摄键。
她编辑朋友圈，余光注意到宋致在看她，她也没有半分小心机的不好意思，轻哼一声说：“我故意发在朋友圈给我妈妈看的。”
谁让她失约。
陈姝故意要让姜姚对她愧疚。
感情需要维系和表达，不论是正向的，还是负面的，表达了才有可能得到情感的反馈。
宋致点开朋友圈，就看到了陈姝刚刚发的内容——一张图和一句话文案：哥哥给的月考奖励~
他很少刷朋友圈，也几乎不点赞。他是个内敛的人，不会流露情感，也不愿意被别人看出喜怒哀乐。
可是，现在陈姝在向他表达了对他送的蛋糕的热烈喜欢。
他看着陈姝的脸，低头，点了一个赞。
陈姝刚发朋友圈就收获了十来个赞，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宋致那个普通的点赞。倒是评论她会一条一条看过去和回复。
苏城发小唐阮在她的评论下接连发个三个色色的表情包，并附言：【可恶，你怎么从来不跟我说你哥是这等绝色啊！我现在好后悔之前跟着你吐槽你哥！】
陈姝靠在椅背上笑。想到刚来时她因为受到宋致冷落而疯狂给唐阮吐槽宋致这事，她有些心虚地瞥了眼宋致的方向。
宋致不在餐桌旁。
他已经收了餐盘，去厨房洗碗了。
少年的背影利落挺拔如劲竹，明灯照亮，侧影棱角分明，因为洗碗而微微用力的手臂坚实白皙。
陈姝鬼使神差地，对着宋致的后背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唐阮。
收获了唐阮更多的尖叫。
唐阮：【说真的，你哥是我的菜，快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陈姝点着屏幕键盘，想说没有，但是仔细一想，宋致也没有亲口说过没有女朋友，万一人家有偷偷谈着的小女友呢？
陈姝转换了阵地，她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窝进柔软的沙发里，侧身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宋致，“哥，你有女朋友吗？”
宋致转身，看了眼陈姝，淡声说：“没有。”
宋致将洗干净的碗筷放进餐具柜，又转身，问陈姝：“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姝刚把这个好消息发给唐阮，闻言，她带着逗弄好友的笑意跟宋致说：“帮我朋友问的啦，她看到我朋友圈照片里你的手，很喜欢。不过你放心，她那人就是单纯喜欢美色和口嗨，没时间谈恋爱的。”
苏城高考是地狱级别的，唐阮又跟她一样对自我要求很高，不可能早恋。
“美色？”宋致怀疑自己听错了。
陈姝重重点头，她是个不吝于夸奖的人：“对啊，你长得很好看呀。个子高，脸帅，气质也好。”
不相熟时给人的感觉是清冷，相熟了就很温润。而且还帅而不自知，淡薄美色。不夸张得说，每次宋致经过文科实验班，班上有一半女生会偷偷看他。
陈姝美美地得出结论：“跟我很搭。”
短短四个字，在被夸得耳朵滚烫的宋致心里扔出一个炸弹。
宋致呼吸停了一瞬，才听到陈姝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好看，咱们俩是高颜值兄妹。”
原来是说这个。
宋致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走到桌边拿起他的手机。
依旧停留在陈姝朋友圈的页面，他刷新一下，看到了王子越留的评论：【馋了，谁还不是个宝了，姝妹妹有哥疼，我也有我外婆疼，我找她买蛋糕去，哼！】
宋致无声笑了下。
王子越这次月考考得不错，他现在估计哼哼唧唧跟外婆打电话报喜去了。外婆肯定会给他做一桌子好吃的犒劳他，他妈妈虽然不理解年级第9名的概念，但依旧会在旁边欢欣鼓舞。
宋致曾见过几次这样的画面。
其实不论王子越考得好还是考得差，他们家永远会为王子越庆祝每一次考试。
合家团圆，是离宋致很远的事情了。
周五放学早，没有晚自习，但陈姝并没有偷懒。她依旧给自己安排了很多任务，做作业、学英语、练播音，晚上还要去舞蹈室练舞。
在楼下跟完一期新闻联播后，陈姝吸着玻璃杯里的温水上楼，遇到了下楼的宋致。
宋致肩膀上夹着手机听电话，脚步匆忙，边走边穿外套，神色紧绷。
“发生什么事了？”陈姝紧张问。
“王子越妈妈走丢了。”宋致打开别墅门，看到外面的瓢泼大雨，眉头皱得更紧。
陈姝跟在他身后拿了两把伞，递给他一把。因为靠得近，能听到宋致手机那端王子越的声音：“警察、警察在找，但是我妈那状态很容易受激，离不了人，致哥麻烦你了……”
宋致打断他：“冷静点，我们一起快点找。”
他转头去拿陈姝递过来的伞，看到陈姝也踏出门外，他愣住，“你……”
陈姝打开伞，站在雨里等宋致，眼神催促：“人多力量大。闻香街附近我都认识了，我可以一起帮忙找。”
宋致盯着女生出门就被瓢泼大雨溅湿的白皙脚踝两秒，什么也没说，带着陈姝跑出小区拦车去闻香街。
闻香街区是老街区，巷子和弄堂很多，弯弯绕绕得跟蚊香似的。寻常人家里的猫猫狗狗一个眨眼不见了，都有得好找。
现在又是晚上，雨幕洗刷着这条街，模糊了灯光，找人的难度更加大了。
陈姝和宋致跑到闻香小店门口，和穿着雨衣的林知语迎面碰上。王子越在小店里面给心焦的外婆喂藿香正气水。
看到陈姝和林知语都在，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看着两人，抹了下眼睛：“你不是晚上要去练舞的吗，还有你，不是要去上补习班的吗？翘课了你妈要打断你的腿的。”
林知语往里面看了眼老人的状态，这才拍了下王子越的头：“啰嗦！警察往哪边走的？”
王子越指了两个方向，警察兵分两路在搜寻，已经两个小时了，还没有好消息传回来。
林知语了然，她按住王子越：“你就在家里陪外婆，她有心脏病这种情况下要人陪着的，我和姝姝还有宋致分三路找人，有消息第一时间互相联系。”
三个人在门外的人对视一眼，按照林知语的安排跑进了夜色中。
王子越妈妈对自己的名字以及“阿姨”等普通称谓反应不大，反倒是每次有人喊她“子越妈妈”，她都会给予回应，也不管喊她的人她认不认识。
大街小巷回荡着三个青涩少年郎的喊声，呼唤子越妈妈回家。在家的街坊邻居听见闻香小店那位可怜的痴傻妈妈走丢了，也自发地拎着个手电筒在附近帮忙找人。
“子越妈妈！”
“子越妈妈！”
“子越妈妈！”
路上积攒的雨水已经浸湿了陈姝的鞋子，裸露在外面的小腿和手臂上已经被斜着打过来的雨水不知道冲洗过多少遍。陈姝依旧若无所觉，感觉不到冷意。
她把雨伞往身后倒，这样才能更加看清楚周围的路。嗓子已经喊到嘶哑，她仍然一声接一声地呼唤。
迷路的人，请归家。
陈姝走进第不知道多少条的小巷子，手电筒仔仔细细地照到巷尾，还是没有看到人。正当她转身要走时，手电筒一扫而过的垃圾堆里倏地动了一下。
陈姝不愿意放过任何可能性。
“子越妈妈？”她弯腰过去。
垃圾堆又动了一下。
“子越妈妈是你吗？”陈姝走到垃圾堆前，放下雨伞，伸手去拉开废弃硬纸板。
王子越妈妈突然从里面冲出来，对着陈姝伸过去的手腕狠狠地用力咬下去。
陈姝吃痛得紧，她下意识想甩开，但是低头看到王子越妈妈劈头盖脸的雨水，浑身哆嗦个不停，怀里还抱着一个老式蛋糕盒。于是陈姝她没有甩开，她只是在等。
王子越妈妈容易受刺激，陈姝在等王子越妈妈发现她没有危险。
“阿姨，我是王子越的朋友。”
听到她儿子的名字，王子越妈妈缓缓松开了口，她仰头，痴傻地看着陈姝：“阿越？”
“嗯。”陈姝低声回应她，伸出另一只手，张开手掌在她头顶为她挡雨：“子越妈妈，我们等子越来接你回家。”
——
陈姝等待王子越妈妈情绪稳定下来后，本来是要哄她跟着自己一起回闻香小店的，但是王子越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很害怕，说什么都不敢走。
“巷子有怪物……咬我，打我……流了很多血，我求他，他不放……”
陈姝从阿姨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一个沉重的意外，那个意外让阿姨被侵犯，也让她有了王子越。
王子越就是阿姨唯一的光，只有他能引阿姨回家。
陈姝便不再哄她，她给王子越以及两个朋友打了电话，在四人小群里发了定位。
宋致离得近，他比王子越先到陈姝这边的巷子。
他站在巷口，看到陈姝站在台阶前，给王子越妈妈撑伞。王子越妈妈抱着一个蛋糕盒蹲在她腿边，伞布将阿姨遮挡得很严实，却只盖住陈姝一个肩头。
雨水悉数拍打在陈姝身上。少女伶仃站着，像风雨中被拍打的玉兰花，实际却坚韧得能给别人遮风挡雨。
陈姝逆着光，只能看到一道手电筒的光和模糊瘦长的少年人轮廓，也不知道是王子越还是宋致。她眯了眯眼，立刻招呼：“阿姨在这里！”
她将右手藏在身后。
却没有看到巷口的少年朝阿姨奔过来。
少年站在雨里，挺拔又孤独。陈姝望着他，明明看不清他的脸，竟然直觉到，那人在直勾勾地看向她，而不是身边的阿姨。
这一刻，直觉告诉陈姝，那人是宋致了。
就在这时，另一条路跑过来的王子越越过宋致，快步跑去抱住他妈妈：“妈，不怕了啊不怕了，我带你回家。”
“阿越来啦，”王子越妈妈在外面淋了好几个小时的雨水已经很虚弱了，但她依旧献宝似的拿出怀里的蛋糕给他：“蛋糕，阿越喜欢的蛋糕，阿越考了一百分，阿越要吃蛋糕！”
王子越才知道，他妈妈是因为听到了他给外婆打的电话才偷跑出去给他买蛋糕了。他难过得皱着一张脸哭，抹了下眼睛才接下蛋糕盒，说：“妈妈我回家吃，我们回家一起吃。”
王子越妈妈拍拍手：“一起吃蛋糕！阿越考了一百分，一起吃蛋糕！”
“嗯。”王子越牵起她的手，扶她站起身。头顶顶到雨伞布，他才注意到陈姝一直在给他们撑伞。
他接过雨伞看着陈姝，眼神里含着千言万语的感谢，“谢了啊，陈姝。”
陈姝却看着巷口静默站立的人，在想，宋致怎么一动不动的，怎么不过来？她偏头看到了王子越和他妈妈，忽然又在想，宋致是不是想起他妈妈了。
在这一刻，陈姝似乎明白王子越为什么说宋致比他苦了。
王子越爱的家人至少都活着，只是活得累一点，但是宋致的亲生爸爸妈妈以及抚养他长大的妈妈却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还要背负着愧疚活着。
他在羡慕王子越吧。就算王子越的幸福是苦涩的，他也是羡慕的。
听到王子越的话，陈姝回过神，她笑笑：“没事，快带阿姨回去吧！”
林知语也跑过来，跟着王子越一起搀扶起他妈妈，然后撑伞挡在阿姨头顶。宋致最后走过去，将雨伞倾斜到陈姝身上。
王子越看着身边的三位好友，泪水鼻涕混着雨水一起在脸上冲刷，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感谢各位！你们就是我一辈子的朋友！致哥你带陈姝回去换衣服吧，我这里有林知语帮忙，没事了！”
宋致拍了拍他的肩膀，侧身给他让路：“好，我让外公给你们送两碗驱寒汤，记得喂阿姨喝下，你也得喝。”
王子越：“得令！”
目送王子越一行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陈姝仰头，看到了头顶的雨伞，她有些高兴，因为也有人为她遮风挡雨着。
她不是小气的人。某人在难过的时候还记得给她撑伞，那她当然也要安慰一下某人了呀。
陈姝伸出左手，虚虚绕过宋致的腰，拍了拍他的后背，见宋致不解地低下头，她眨着眼睛说：“哥，你是不是想妈妈了？”
“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将你养得这么优秀。”陈姝的语气带着幼儿园老师哄小朋友的夸张和温柔，“快跟我说说阿姨的故事，好不好？”
宋致静静地注视着眼底流光溢彩的少女，余光晃过她藏在身后的被咬伤的手。
这个女孩子平时很娇气，这会儿受了伤却不说，反倒给朋友找回妈妈后还来温声细语地安慰他了。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又在喧嚣着，心声比瓢泼大雨还要吵闹，只有他听得到。
他终于发现，他杂乱的心跳每一次都和面前的少女有关。
是他在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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