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命运一如既往，谁都要向前。
她终究是要走，那就不要停留。
她家就在那个小山坡后，一缕青烟从她家的烟囱袅袅升起时她松了一口气后蓦地心口一阵刺痛。
当她走进屋里，心口疼得更加厉害。
她母亲刚从楼上下来，这会儿正在壁炉前点燃剥了皮的橡树枝。
噼里啪啦作响的橡树枝被扔到炉床上，瞬间燃起的火苗将黑色的炉膛映得通红，她把堆在火堆旁的其余柴禾用铁签子给勾了过去，转眼火苗被压在中间。
她提着满满一水壶放到炉架上后开始一天的活计。
这位母亲听到声响后从炉前慢慢转过身子，显然她还没意识到，不过很快——“哟，是你呀，俺的好乖乖！”
这位母亲一边惊讶地叫嚷起来一边手舞足蹈地跳起来去吻这位回家的女儿，“真没料到哇！你走到俺身边，俺才看到哩！”
她抬眼打量起这个归家心切的女孩，“在外面辛不辛苦？”
“我看你是越发好了，”昭安把尽数功劳安在那位豪门假亲戚身上，“他说得不假，虽说是给你安排了活计，但也是把你当成亲戚看待。”
“……”苔丝笑笑，她反正是尽心尽力去做好每一天的活。“诶！今天是吃什么？”
“今天吃黄油面包，你回来了就得给你来点血肠，”昭安转身走向壁炉前用铁签子拱拱火星子，腾起的火光照亮了她兴高采烈的脸，“再来喝点热茶。”
“那俺来帮你吧。”
“不用，你去歇着，去看看你的弟弟妹妹们，他们一见到你，肯定都不想睡了，那准保个个都高兴透顶。”
苔丝走到现在也确实累了，她提起行李回到房间，与弟弟妹妹们见面时也是格外欣喜，她给莉莎梳好头发扎上辫子，亚伯拉罕坐在旁边拿起一个样式新颖的手摇铃到苔丝眼前晃晃，他又朝着苔丝看过来的目光撑起胸脯神气地吹起手摇铃，“哈哈！”
莉莎蒙住耳朵，对苔丝抱怨，“他每天都要吹！小心把爸吹醒了！”
“爸才不会那么早就醒呢！他说今天礼拜六可要多睡一会儿，昨天还喝了酒助眠呢！你不是每天都要抱着你的布娃娃吗？”亚伯拉罕从莉莎的枕头旁扯出一个精致可爱的人偶。
莉莎抢过人偶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
苔丝满足笑笑，似乎又回到从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楼下的昭安招呼她们下楼吃饭，几人一番玩闹后才收下心来端坐在桌旁。
亚伯拉罕猛灌一大杯热茶后又提着水壶将茶水满上，整张脸泡在热茶的蒸汽里舒坦地靠坐在椅上后惬意地吸满一口气。
“姐姐，”亚伯拉罕问道，“你回家来是为了预备结婚的事吗？”
“不，不是，”苔丝叹了口气，“俺是去工作，不是去结婚。”
昭安抬起头问道，“那是？那么是休假？”
“是的——休假，”苔丝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水，“休长假呢。”
“那也是，你好长时间没回来了，”昭安看向摇篮里安然入睡的奶娃娃后又抬起头。
苔丝提着装满水的水壶放在炉架上，昭安收拾起旁边的东西，“怎么回事？”
“是你不想结婚，还是你堂哥还不打算跟你把那件好事儿办掉？”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他结婚，”苔丝拿起柴禾往炉床上放去，“他不是我的堂哥，他也不打算娶俺。”
她母亲细细地打量着她。
“唉，到底怎么啦？你还没把话儿说完呢。”
“俺只是去工作，”苔丝走到母亲跟前，伏在母亲的肩上，“俺为什么要和他结婚呢？”
“他不姓德伯维尔，是斯托克家的，他家从北方来这儿定居，他父亲是从大英博物馆找了这个姓氏安在他家头上。”
“他真的没想过娶你？”昭安刷着锅，“俺可不信。”
“要不然他怎么往家里送那么些东西？”昭安抬头看向桌上的茶具，“他还送了茶呢！”
“俺们家的摇篮也换了新的。”
“怎么就没想过娶你呢？”昭安摇头晃脑地看向摇篮里的奶娃娃轻轻唱起歌来，“在遥远的幻想时代，甜蜜的小精灵在树上歌唱，……”
苔丝走去后院，把刚削下来的苹果核丢到地上，聚在篱笆下面的鸡鸭飞快地跑过来，她抬头环视一圈，看到马圈时又退了进去，昭安一边拿着杵子捣碎苹果块，一边喃喃自语，“他怎么没想过娶你呢？”
“……”
苔丝上楼整理好她的行李，把东西归位后便坐在窗边的桌子旁。
“今天俺可给你们带了好东西，”苔丝从脚边的篮子里拿出三个木头玩具和两条围巾。
“还有呢！”苔丝拿出几件新衣裳。
几个孩子顿时围在苔丝身边，“哈哈，姐姐真好！”
“这把木剑刚好配俺的士兵，”亚伯拉罕拿起一个口袋里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属玩具。
“俺这里还有匹马呢！”莉莎也扬起手中的木马。
“哈哈，俺这个比你的强，你的一碰就要失败了。”
“那那，那俺有两个呢！”
礼拜天，苔丝能在家里看到杰克的时候只有在餐桌旁，他仍然是一副宿醉的模样，快要打起鼾的时候被昭安的招呼惊醒。
“来来来，”昭安分好餐盘，“吃饭了。”
“今天豌豆汤里可放了咸猪肉，”昭安大声嚷着，她又看着孩子们道：“还有苹果馅饼。”
“哇！”苔丝周围的弟弟妹妹们一阵欢呼。
丰盛的一餐，这个小家庭里的所有人都吃得很高兴。
杰克在孩子们的簇拥下又上楼去，苔丝站在母亲身边收拾餐具，“俺寄回来的盘子和勺子还好用吧？”
“好用，好用，就是有点少了，”昭安看着苔丝，“一会儿你记得给王子喂草。”
“好。”
昭安回头打量着她的大女儿，“他怎么可能没想过娶你？”
昭安又老调重弹，“你可是这个地方出了名的漂亮姑娘，上至皇后下到民女，就没人比得上你，你没回家来，可你那堂哥是一直往这里送东西来，家里面的谁他没想着？就连‘王子’都有份！要不是因为你？他能想到咱家？唉，虽然是亲戚，可他毕竟不熟，不是家里人，也没好那么热心，就靠你那点东西是家里来个客人还能勉强应付，可要是来几个，哪够分啊你那点？”
“俺能工作。”苔丝冷静地看向母亲。
她想过很多，却没想起她的家人本性难移，好逸恶劳。
“对，你能工作，但是你又能挣多少？”昭安继续说道，恼得都几乎要哭出来了，“你是没回家来，可你和他的那些风言风语传到这儿后就没停过，要不你以为亚比怎么会谈起？你以为俺怎么就抱着这个希望？都说是一门亲戚，人认咱家这门亲，又热心肠，想来也会给你安排好婚事，就算把你和他的事给定下了，可是你只想着工作，工作工作！工作能有几个钱？能买多少东西？家里多少张嘴等着吃饭？你干吗老是替你自己着想，不为全家人做点好事呢？你瞧俺当牛做马、累死累活的，你爸他身体那么差，他那颗心嘛，又像油盘被堵得紧紧的，你弟弟妹妹们可都还小呢！”
昭安连连哀叹：“俺满以为这桩事儿会有个好结果！”
“你们之前一道驾车离开时，可是传遍了整个村子，”她继续说道下去，杰克已经在村里的两个酒馆将这件事情说得有板有眼，每天都要在里面大吹大擂，“看你俩是那么登对的一对儿！他的车是多么的光鲜！我还以为他给了俺们家那些东西，俺也只当是因为俺们是本家哩，既然不是本家，那他这样做，一定是因为对你有心思，照俺看来，他的家族要配得上德伯维尔这个姓氏的话，那必定得与德伯维尔家的血脉连姻，他怎么没想过娶你！”
“你就没想过让他娶你！”
“就是你想着那些！就算是世家的贵族小姐也会想着为家族的繁荣尽份力，你瞧瞧哪个姑娘不是那样想的？谁不想要一桩好婚事！俺们家是落魄了，住在这个小茅屋里，那俺们家以前可是高门大户，你弟弟妹妹们能穿用珍珠做的衣服，能睡在锦缎的大床上，想吃的吃食无论是南方的还是北方的，马上就能到餐桌上，可是俺们家落魄了，俺们家要是好了，俺们就能搜罗全天下的宝物，你弟弟妹妹们就能如愿以偿了。”
苔丝僵在原地，下一瞬又恢复如常，让埃里克·德伯维尔娶她？
苔丝想起那张结婚许可证，她看向她的母亲，只觉无限悲伤。
她上辈子没同意，这辈子也不会同意。
为什么她的母亲如此热衷这件事？
上辈子也是这样，只要是与富贵人家有一点牵扯也足够让她虚荣的母亲得意扬扬了，而这有限胜利的代价即使是关系于苔丝的名声也是不打紧的，她的天使不曾在那个黑夜出现，她的母亲也不曾想过她的女儿遭受过怎样的伤害，如何委屈求全，而她的父亲在她的孩子濒死前为了保全他稀薄可笑的面子将牧师置之门外。
她的孩子啊，不仅是一个非法的私生子，还得不到洗礼，最后连安葬也得不到一个基督徒的体面。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0_10831/32296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