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县城,顺安街。

    纤巧绣坊内,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正站在柜台前,望着两份绣样,举棋不定,不知道要买哪一份。

    这小丫头微黑的脸庞上生着几粒麻子,一身青衣外罩了件玄色掐牙比甲,头上梳着双挂髻。

    这打扮一看就是哪家里出来采买的小丫环。

    她面前摆着的两份绣样。

    一个是简单又奇怪画法画出来的小马。

    那小马胖乎乎,肉嘟嘟,睁着两只闪着睫毛的大眼睛,一只小蹄子抬起,尾巴高高扬起,胸前还带着一朵大红花,显得很是洋洋得意。

    另一个也是同样画法画的小娃娃。

    这小娃娃,头大身小,那身子竟是只有两个头那么大,线条简洁,却是画出了个让人瞧着就忍不住微笑的可爱小男童。

    这小男童,身上穿了件大红袍子,脚上踩着黑色的官靴,怀里抱了一只硕大的笔,咧开了大大的笑容,而在小男童的身边,已经是飘落下来了几朵凌霄花……

    很明显,这两份绣样,都相当地应景。

    因为再有不到半个月,就要开始乡试啦!

    但凡家里头有考生的,又怎么能不准备些吉利讨彩的小物件呢?

    这小马……马到功成。

    这小娃……状元及第。

    在柜台后接待小丫头的,是一位瘦高个的年轻娘子,青白的脸庞儿,细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却是未语先笑,嘴快如刀。

    “小大姐,这两份绣样,可是我们坊里请的名家画师,专门为秋试准备的。”

    “笼共一样也就二十份,前儿才摆上,倒是招人稀罕,有的女客瞧得好,连价都不问就都买走了,还叮嘱我们,要是有好的,给她府上捎个信哩!”

    “如今这两样,小马的只剩下了这一张,小娃的倒是还有两张。”

    绣坊娘子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就迈进了绣坊的门槛。

    这个人自然也是女子,个头高挑,看着十七八岁,浓眉大眼,穿着淡灰衣衫,月白色比甲,倒是寻常人家的模样,不过看她一身打扮都是九成新的,想来也是手头宽裕的……

    小丫头迅速做了决断。

    “这两份都要了!”

    说罢就从荷包里掏出了四十文钱来。

    绣坊娘子笑眯眯将两份绣样包好并给小丫头。

    小丫头迫不及待地接过,用略为得意的眼神瞥了那后进来的一眼,便脚步急切地走了,仿佛生怕万一对方上来就要那两份绣样似的。

    楼欣月只觉莫名其妙。

    发生了什么?她才刚进来呀!

    而绣坊娘子瞧见她,那笑容可就更亲了。

    “哎呀,月娘来了?”

    她朝里头唤了一声,叫出来一个黑脸的婆子,嘱她看着柜台,自己倒是亲亲热热地拉着楼欣月进了内堂。

    “月娘妹子,这次可是又有什么新的花样子,快拿出来瞧瞧?”

    别看这月娘姑娘的身板比一般姑娘要高壮些,应该是种的一手好田或者有好厨艺。谁能想得到这姑娘竟然心灵手巧,还会自己画绣样呢?

    月娘第一次到这绣坊来,推销自己画的绣样,她当时就很是不以为然。

    在长兴县城里,别说是年轻小姑娘了,就是男子,能画好绣样的也没几个。

    就是狗耳巷的胡画师,虽然有几下本事,可让他来画绣样……那张老脸拉得能比马脸还长!

    她又不是不给银子了!

    非得她说几句好话,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给她交绣样的时候,还拖拖拉拉的……而且那些绣样,美是美了,可有的它就根本不适合她这小绣坊呀!

    她这绣坊,笼共也就两个绣娘。

    这两个绣娘,都是她买下来的丫头,也是她一手教的绣艺。

    她自己原就不是什么多高明的绣娘,也就是能在长兴县城这样的小地方混口饭吃罢了,那她教出来的徒弟,本事也就更马马虎虎了。

    她这小绣坊里,倒是有几本绣样,都是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好归好,可惜是旧了些。

    哪怕这里是长兴县城,光有这些也是越来越不好做买卖了。

    可这绣样,那是想画就能画出来的吗?

    她都把笔杆子给咬破了,也没画出来两幅能看得过眼的!

    月娘说想要让她看看新绣样,她寻思着闲着也是闲着,就看看吧。

    这一看……嗐呀!

    月娘带来的绣样,那画法,她是压根没见过呀!

    看着虽简单,可是那肉乎乎的,大眼带毛的,越瞧越可爱啊!

    月娘拿来的是一套四个绣样。

    这四个绣样,正是两份月宫仙子,两份桂树小兔。

    还极应景!那不是没几日就要过中秋了么?

    她当时就爱上了。

    只是这种风格,她这绣坊从来也没用过,还是有些担心买了来,却是卖不出去。

    所幸再一问价,这位月娘开的价,可比那个臭画师要的少得多了。

    一份绣样,也不过十文,每一样都是十份。

    四份绣样,就是四百文。

    这四百文差不多是城里平常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了。

    不过对于她这样开店的,倒不算多。

    大不了她卖不出去,自己绣着玩或者给徒弟们用了。

    结果可好,她不过是照着那花样,绣了一套四张帕子。

    往外头一摆,没过半日,就被人给买走了。

    后头她领着徒弟连着绣了上百个荷包,上百套帕子,最后竟是全都卖空了!

    而那些绣样,除了她留下的两套,也都被那些年轻小姑娘们给买了去。

    靠着这一套绣样,让她多进账了最少七八两银子呢!

    等后头月娘再来,拿出的一套什么秋试限量绣样,她连还价都不还了,直接十五文全收了。

    还有些可惜这秋试限量绣样,就只有两张呢!

    方才她同那小丫头说的那些话,还真不是纯吹牛。

    这一套卖得比中秋那套还快!

    当然了,实际上她手里还剩下了两套,而不是三张,这个就不必细抠字眼了嘛!

    楼欣月慢条斯理地从自己的单肩包里拿出小画夹。

    她的绣样就放在这小画夹里。

    上回她卖了豪商恩怨录给龚先生,就知道这两三个月以内,怕是别想再靠写书稿挣轻松钱了。

    毕竟龚先生就一个人一张嘴,他要给战神归乡收尾,又要说完豪商恩怨录,三个月内能说完就很快了。

    她也不能逮着一只羊使劲薅啊?

    而她搬到了长兴城,房租柴米又样样都要钱!

    那不是就得开辟新的来钱路么?

    她苦苦琢磨了好几天,这才想出了画绣样。

    得亏她上小学的时候,老妈老爸觉得她有几分绘画天份,给送去学了两年儿童绘画,让她还算有那么点底子。

    而她做小编,成天打交道的除了稿子以外,其实还有封面。

    那些五花八门的封面,什么素锦、古风、q版的。

    那前两种她不会吧,后一种还是能自己搞一搞的。

    也得亏了有这项技能,能让她到古代来混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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