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去开会的路上，唐琦一直呱唧呱唧没完没了地说着日程表上等待苏乾乾处理的事情，这让本来就很困倦地她像是听着一段白噪音，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咚”地一声脑袋磕在玻璃上，她醒神过来，看着唐琦无奈的眼神，连忙道歉。
“抱歉，真的是太困了……”苏乾乾把墨镜摘下来揉揉眼睛，肿胀的眼皮卡着睫毛痒到不行。
唐琦捏着她手上的墨镜给架到鼻子上，“还是带上吧我的大导演，如果你不想待会儿满屋子人都盯着你看的话。”
苏乾乾点点头，开门下车。
进到会议室，看着一屋子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苏乾乾心虚地低下头找了个角落坐下。
会议的主题是关于一部新电影的筹备，要不是今天唐琦提醒，她可能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毕竟这已经是很久之前还在滨海拍戏的时候答应要帮张一凡的项目。
主讲的人侃侃而谈了快一个小时，似乎到了结束收尾的阶段，苏乾乾收起手里的平板，却被点了名。
“正好苏导也在，听完有没有什么建议和意见，可以提出来我们讨论。”张一凡一如既往温柔地看向苏乾乾。
苏乾乾刚才一直处于走神状态，突然被师兄叫到，手头的动作猛地一滞，笔掉在了地上。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唐琦接了话。
“抱歉啊各位老师，苏导这两天重感冒，嗓子哑了，说话，不太方便。”
众人的目光投射过来，苏乾乾隔着墨镜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好奇。这种时候一言不发肯定是不给师兄面子了，她清清喉咙，双手合十用公鸭似的电音烟嗓说道：“抱歉，真的，嗓子……不行了。”
听到她发声，周围人的目光立刻变得温柔许多。
“啊！别说了别说了，生病了就打个招呼嘛。”张一凡摆手让她赶紧停下，又叫助理去给倒了杯热水。
等到讨论结束，人都走了，苏乾乾才单独找了张一凡。
“师兄，刚才来的有点晚，没听到前面的。这个项目需要我做些什么？”
“唉，忘了啊，你答应我的，b组导演非你莫属的！”张一凡拉过一张凳子让苏乾乾坐下，“这次的本子说实话我已经筹备好几年了，真的是从无到有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你可不能因为是小制作就不帮我了啊。”
苏乾乾苦笑一下，“怎么可能，师兄你放心，等排期出来就马上发给我吧，我也好安排一下时间。”
“没问题，哎，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个惊喜，嗯……或者说，其实是想求你帮个忙。”
“惊喜？帮忙？”
“是这样的。这部片子肯定是我完全主导，所以在资金上就没有让太多人参与进来，另外呢……”张一凡罕见地腼腆笑着搓了搓手，“主人公这个角色，我想要找有演技、肯吃苦、配合度高的年轻演员。其实剧本在修改阶段，我就跟姜来谈过了，他很愿意出演，只是……呵呵……”
张一凡看着依旧不肯摘下墨镜的苏乾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只是什么？”
“那倒不是，我前几天跟他经纪人聊过，这半年他的身价涨得实在太快，报价大大超出了我的预算，所以……还想借你个人情，看能不能让他，友情折扣一下。”
苏乾乾沉默着低下头，在听到那个现在不能想起的名字时，她就已经开始用力握拳不让自己有丝毫情绪泄露出来，现在师兄竟然还让她帮这个忙，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吧嗒”一声，眼泪从墨镜下面掉了出来，张一凡惊恐地站起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我有什么地方说错话了？怎么哭了？”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唐琦赶紧过来递上了纸巾。
苏乾乾摘下墨镜擦掉眼泪，抬头看向张一凡，吓得他瞪圆了双眼。
“这，这这，怎了么？什么感冒这么严重？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眼睛肿成这样！”
“我没事……”苏乾乾摇摇头，戴回墨镜看着张一凡，“师兄……这个忙，我可能有心无力了。他……他现在……应该不太想见到我。”
张一凡正要发问，唐琦扶着苏乾乾起身，“张导不好意思，苏导这两天确实身体吃不消，我先送她回去。回头有什么事您直接跟我说。”说完她猛地鞠了个躬，带着又开始泪崩的人在张一凡震惊又诧异的注视下离开了会议室。
回去的路上，唐琦安抚着靠在座椅上默默流泪的人，“对不起老板，之前和张导沟通的时候，只说了去参会讨论本子和拍摄计划，没想到他们会……呃，当时也没有提主要演员的人选……”
苏乾乾有气无力地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之前求着师兄要参与他的项新目，男一号的位置……也是我明里暗里想帮着争取的……只是……唉……”
“那……张导这部戏咱们还参与吗？不然我跟他说你档期不合适？或者……家里有事走不开？”
“别……师兄以前帮了我不少，这次也是我早就答应了的，不能因为……因为……唉……”
“好，我知道了。”唐琦赶紧接话，又抽了张纸递过去，“那之后的工作就我来接手吧，老板你不用出面了。”
“好……”苏乾乾重重地叹了口气，摘下墨镜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个发圈把凌乱的头发扎到头顶成一个团子。
“那……万一……如果……假如……”
看着唐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乾乾明白了她想问什么，“如果男一号定了是他，他又接了的话……你就跟师兄说我身体不好出国疗养了，让他找别的人去吧。”
“明白了。”唐琦合上笔记本，满怀心事地看着苏乾乾，“今天没别的事了，现在送你回家休息吧。”
“不用，去工作室吧。”苏乾乾从包里掏出一只口红涂了起来。
金戈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没有应声。
唐琦像是收到了指令，皱起眉头问道：“你确定还能扛得住？”
“这样气色是不是好点了吗？待会再帮我买杯冰美式吧。”苏乾乾用手指沾了点口红往脸颊上拍去，“金戈你怎么不掉头？又想把我绑回家去？”
密谋被发现，唐琦盯着后视镜冲金戈点头使了个眼色。
“那就去工作室吧，老板也可以换换心情。”
——
自从答应了让姜来一个人静静，苏乾乾就像着了魔似的，每天一大早就赶到工作室，晚上也是待到很晚才离开。之前手头积压的工作随着她的全勤一件件被迅速处理，跟进着纪录片拍摄的同时，又接了两个新项目。
周围的人几乎都以为她已经迅速恢复走出阴霾，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工作上。就连赵楠溪都开始放心允许她时常回到公寓那边过夜，没有再一天三次打着电话问唐琦关心她的状态。
口头上回复着一切正常，状态良好，可只有跟她在一起时间最久的唐琦知道，每天超过14小时的工作时间根本就是苏乾乾在找借口逃避让自己不许想关于某个人的事情。
偶尔的发呆，突然流泪，无意间听到名字或刷到信息就会赶紧闭眼，常常会因为触到了什么回忆就心悸喘不过气，种种细微的反常她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告诉任何人。
白天的苏乾乾是个工作严谨、沉迷拍摄的导演，一切都无比正常甚至超长，然而回到家之后的情况，只有她自己知道。
公寓许久不让人来打扫，屋子里乱得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从客厅到卧室，地上除了衣服毛巾、空的啤酒拉罐、冰淇淋盒子、图写过的纸页，最多的就是被揉成团的抽纸。
工作时间靠着冰美式续命吊着精神，回了家她便像漏了气的气球，喝酒吃冰淇淋，通宵达旦地看电影，然后不知道是为了剧情还是为了自己，悲伤地哭到无法喘息再猛地灌下张医生给的药片。
眼睛的红肿本该两三天就消退，可持续了近半个月，还是老样子。
赵楠溪叫她回家吃饭，苏乾乾逃避了几次，最后实在没办法便用大浓妆层层掩饰憔悴。没想到一进家门就被老妈发现端倪。面对不断的询问，她找借口说得了结膜炎已经去过医院正在治疗，阻拦老妈非要叫张医生立刻过来给她检查。
本想用忙碌的工作来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可是拍摄总有叫停的时候，周末也总有一个人放空的时候，失眠是常态，再多的营养品吃下去，人也是肉眼可见的消瘦。
憔悴的状态最终还是逃不过张医生出手干涉，一切捅破之后，抗抑郁的药给上，营养师和瑜伽教练也安排上，即使她找了借口去外地拍片，随行团队也都是好几个人。
要说她已经完全把姜来从脑中删除，是不可能的。有时候喝醉了她也会意识不清地给他发好多信息，等到清醒的时候又无比后悔地连连道歉，还好，姜来从没回复过她的消息，也从没拉黑拒收。
看再多的电影，也没法像以前那样让她抽离到现实之外，反而因为某些剧情和台词，引发突如其来的情绪起伏。原本每周都会发布一篇推文的公众号停更了几个月，直到张一凡因为拍片需要来要授权，她才重新登录账号。
因为电影中有相似的剧情，张一凡想使用一篇她之前写的关于生离死别的文章在自己的新项目里，苏乾乾随口同意，翻出那篇文章。
下面的留言比当初刚发出来的时候多了很多，她一条条地看过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账号时，不自觉地点开了头像。
现在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姜来的小号，头像里的摩托车正是当年过生日时自己送他的那个模型。
她点开对话框，一口气敲了很多很多，可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好久，最后，她还是把那些想对他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删掉，扔开手机，躺倒着任凭眼泪刺痛着涌出眼眶。
手机铃声响起，看到张一凡的名字，她坐起来调整着状态。
“喂~师兄？”
“乾乾啊，那个……之前有的事我没弄清楚，你原谅师兄。”张一凡带着歉意，可话锋一转立刻就回到项目上，“我对项目做了些调整，这次也是倾尽全力一搏，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我把剧本寄给你了，明天应该就能到，你看看，如果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就可以启动了。”
“呃……师兄……可是……”想到他之前提出要让姜来参演，苏乾乾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要不你还是选别人吧，我最近状态很不好，万一耽误了……”
“不会的。”张一凡斩钉截铁，似乎早就知道她要用什么理由来推脱，“那个演员方面，我这次打算都启用新人，那谁那边，已经拒绝不会参演，你放心。”
“可是……我真的没有精力去——”苏乾乾还想推辞，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有，你可以的！我相信你，你也相信师兄一次好不好？先看剧本，看完了我们再聊！”
张一凡丢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苏乾乾愣愣地看着手机，眨巴着红肿眼睛，不知所措。
第二天刚到工作室，唐琦就把剧本送来，随手给她带了冰美式、柠檬水还有三明治和小点心，说是按照张导演的要求，让她一口气读完，不能受到打扰中断。
放好所有东西，唐琦离开把门带上，苏乾乾拿着剧本躺在沙发上翻开了第一页。
时间过得很快，窗外的光线慢慢变换着角度，飘纱时而飞起，时而静默。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苏乾乾看完最后一行，把剧本按在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将已经有些温热的柠檬水一口喝掉，看向窗外夕阳橙色光晕笼罩下的花园，露出了时隔几个月才再次重现的浅笑。
【师兄，我加入。】
发出信息，她拿起包开门走出办公室，正好迎上下班的同事们。她像曾经那样暖暖地笑着，挥手和他们打着招呼。
“再见！明天见！”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8_8925/481967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