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让像是给姜来泼了盆凉水，他眨巴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下掩映着委屈的眼神，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宠物，失落的样子连一贯冷峻的面孔都变得柔软许多。
“你别这样看着我。”苏乾乾受不了眼神攻击，把脸扭开。
“那我要怎么才能让你消消气？”
“我没生气。”
“好，没生气，就是有点不开心对么？所以，怎么才能让你稍微开心一些呢？”姜来又挪近了一些，歪头可怜又认真地看着她。
“把你刚才要说的话说完……还有，还有这个本子的其他问题，一起说了！”
“我不敢。”
“不说那我走……”苏乾乾刚要站起来就被一把拉住手腕坐了回去。她瞪着姜来正要发作，却被人用发烫的手掌紧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我说，我都说了……”姜来转身拿过酒杯，似乎接下来的话需要酒精壮胆才敢开口。他仰头将满满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望向苏乾乾时眼底闪过一丝哀伤。
“其中有一段关于亲人离世的……可能你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在那样的场景下人很可能是哭不出来的。表面平静，内心……其实也很平静。有的人接受这种消息，需要很长的时间。”
“这个我不同意，这段是我采访的对象自己讲的，来源于真实生活。”
“嗯，嚎啕大哭看上去确实很有戏剧性，还能带动观者的情绪，但却不会有很大的冲击力。深爱的人离开，那种悲痛，不是大哭能够表达的。”
看着姜来说地有些哽咽，苏乾乾放低了音量，“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宣泄方式，不能因为……因为效果，就……”
“是吧，不能因为效果，就只找那种感情外放型的角色。纪录片，重要的是真实，即能唤起共鸣，又能够有代入感引起共鸣和对人生的思考。”姜来翻着手里的文稿，“你采访的那些人，局限性太大。她们都是你精心挑选的演员，讲述的是符合戏剧要求的案例。她们不是普通人，也演不出能让普通人共情的故事。”
听完姜来的话，苏乾乾盯着自己那堆视若珍宝的资料有些出神，“你是说……这些内容，有可能瞎编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非常想要了解这个人，能不能发现她既平凡又与众不同的地方。你是导演，是旁观者，也是记录者。你要去发掘被记录人身上触动你的点，不然你拍她的意义在哪里？”
苏乾乾沉默着低下头，“意义”两个字像是断头路上的南墙，让她结结实实地撞上然后清醒。几个月前最初想到要做这件事的时候，自己的好像并没有认真去思考过意义这件事。
“一定要有意义吗？”她喃喃地说道，似乎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姜来。
“一定要有！”姜来坚定地点着头，“这部片子对你要有意义，因为它会是你第一部在自我意识下观察其他人的代表作品。对以后会观看这部片子人，也要有意义，不然你就无法完成和他们的沟通。当然，这部片子还需要对那些你镜头前的主角有意义，因为你记录了她们对人生的态度。”
姜来说得恳切，苏乾乾也听得认真，她为皱着眉头轻声问道：“那……就像你说的，如果到最后我选择的拍摄对象没有走向她们预想的目标，如果，如果她们都失败了……”
“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姜来似乎有些酒意上头，说着说着身子便慢慢向她靠拢，眼神也有些迷离，“如果你真的想要传播积极勇敢在自己人生道路闯出一片天地的那种力量，不如找已经做到的那些人……不如给大家希望，让人了解那些人人羡慕的优秀女性她们成功的过程，她们经历的磨难……”
话说到一半姜来没了声音，苏乾乾看着他闭着眼歪着头几乎就要靠到自己肩上，纠结着要不要推开他。
包间门外突然有人敲门。听见动静她立刻坐直，一巴掌把姜来推开。似乎是用力有些猛，喝醉的人有些失控地往旁边歪倒，差点跌坐到地上。
“那个……客人啊，不好意思我们要下班了，呵呵，麻烦你们能不能先把账结了。”服务员满脸陪笑地拿着账单站在门口。
“哦哦，好的，给我吧。”苏乾乾伸手接过来扫码付款，想起师兄说接个电话就消失到现在也没回来，便问道：“你有看到我们这个包间的另外一个人了吗？他刚才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了还没回来。”
“不好意思啊客人，今天晚上用餐的人比较多，我们也没太注意。店里现在就剩下隔壁那个包间还有人，要不……您看看他是不是在那边。”服务员接过签好的单子笑着退了出去。
苏乾乾看着一旁还在装醉的人，朝着结实的后背就是一巴掌，“起来吧，别装了，这点酒你还不至于。快去找找师兄，他的酒量才是真的很烂！”
趴在旁边的人哼哼两声鼻音，耸着肩膀不情愿地撑着椅子站起来，“酒量好也是错……唉。”
两人来到隔壁包间，看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张一凡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问过清理包间的阿姨之后才知道，大名鼎鼎的张导在门口打电话时被熟人认出来，连拖带拽就被拉走。推杯换盏间喝了不少，说是要回包间，结果一个人摇摇晃晃走错路，跑到隔壁这儿来趴着。
姜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弯腰就要把不省人事的张一凡架起来。
“诶，帮帮忙，你师兄有点沉。”
苏乾乾赶紧过去搭把手扶着。都喝成这样，被架起来几乎是拖着走出饭店的张大导演嘴里还在嘟囔着拍戏的事。两人顺着他的话敷衍应付着，叫了代驾一路磕磕绊绊地把人带回了剧组的酒店，累得平时习惯健身的姜来都开始喘上了粗气。
安顿好张一凡已经是晚上快2点了，苏乾乾掏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却被姜来一把按住。
“金戈没来？”
“我打车来的，没叫他。”
“这个点了，不要叫网约车，要不……”姜来看了眼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张一凡，小声问道；“介意凑合一晚吗？明天早上再走。”
“什么？！你！”苏乾乾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姜来脑子是不是缺氧了要让她睡在师兄这里。
同样惊讶的还有姜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苏乾乾，压低了声音吼道：“我是说重新给你开一间！怎么可能让你睡在别人房间里！我能干出这种事？！”
苏乾乾“哦”了一声，嫌弃地看了眼面惊讶着质疑自己的人，并不是很想承认误解了他的意思。
姜来把苏乾乾带到自己房间，转身拿着身份证和手机就去了前台。
不一会儿回来，他递给苏乾乾一张房卡。
“那个，你在我这儿稍等会儿，今天满房，只有一间晚上退的还没收拾。等会儿收拾好了前台会打电话来。”他走到冰箱前拿了瓶气泡水，拧开递给苏乾乾，之后便走到一堆摊开的行李箱前蹲下开始翻找着什么。
很快，他抱着一堆东西过来放到苏乾乾旁边，“这些你拿去用。”
苏乾乾拿起一件宽大的白t恤晃了晃，“这个是……”
“当睡衣穿吧，新的，洗过了。”
“那这些……”
“卸妆的、面膜、乳液、面霜……呃，那个小袋是维生素，方的是薰衣草的助眠香包，还有这个是洗漱的东西，都是新的。还缺什么你看看，我这儿基本上东西都齐……”目光在苏乾乾身上扫过，姜来抿抿嘴，“那什么，内衣内裤，我就没办法了。”
苏乾乾先是一愣，然后低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够了，不用你操心……”
“我给你找个袋子装起来。”姜来回到旅行箱前面，很快拿了个奢侈品的纸袋还捏着一堆东西，“还有这个，真丝的枕巾，我也用不到这玩意儿，你拿去吧。”说着他便开始一件件地往袋子里装，“眼罩你要吗？也是真丝的，只是颜色有点深。”
“你拍个戏带这么多东西？比女演员都多……”苏乾乾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调侃到。
“没办法，现在靠脸吃饭，代言多，直播也多，都是品牌方送的。”
收拾完东西两人坐在沙发上，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苏乾乾确实是有些疲倦，拿着手机失神着眼皮慢慢搭下来，似睡非睡。姜来虽然也被酒精催地有些困倦，可依旧强打着精神目光落在她身上怎么也看不够。张口刚想说些什么，看着那可爱的小脑袋不停地轻点，他笑轻着靠近，把她的头挪到自己肩上顺便将人搂进怀里。
床头的电话突然响起，惊醒了已经快睡着的苏乾乾。姜来愣了一下，用手垫着她的头，缓缓起身。
“没事没事，可能是房间打扫好了。”
接完电话，他走到沙发前推了推还在半梦半醒中的人，拿起房卡拎着那一大袋子的东西，“走吧，回房间去床上睡。”
苏乾乾被牵着迷迷糊糊地跟着他出了房间，一个转身，看他打开的是隔壁房间的门，疑惑地揉着眼睛，“嗯？这里？”
“嗯，怎么，不满意？可是就剩下这一间了。要不然……”
捕捉到他嘴角闪过的一丝笑意，苏乾乾皱眉看着这只摇着尾巴的大狐狸，“好！就这间！”说完她闪身进了房间，拿过姜来手里的东西抬手就把他推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进屋之后她轻轻将纸袋放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将耳朵贴在门上。
门外传来一声清浅的叹息，隔了好一会儿，隔壁房门打开又关上。苏乾乾悄悄把猫眼上的盖子挪出一条小缝，确认姜来确实回了房间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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