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张一凡打来电话叫她去探班，苏乾乾有些意外。
距离上一部电影杀青才没过多久，师兄竟然又进组了，这个速度不能不说是劳模级别的。
普通导演一年有1部电影开工算是工作密集，有2部在推进中已经是饱和状态了。且不说筹备期、准备期，以及后期剪辑配音什么的细碎工作都要盯着，她只是参与了4个多月的拍摄工作，已经需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当然，眼下疲惫的身体和憔悴的心境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也是拜某人虚情假意的欺骗所赐。
苏乾乾委婉地找了个理由拒绝张一凡的好意，可一贯敏锐的师兄似乎故意装作听不懂似的，很轻巧就将她的借口一一驳回。
耐不住快一个小时的劝说，苏乾乾心软地答应了去探班。
约好时间，她到了片场才知道，原来师兄并不是这部电影的导演。虽然从业时间不长，但名气和作品都颇有分量的张一凡愿意给人当副导演，苏乾乾着实有些意外。
但当了解过这部片子的阵容后，一切就变得合理得多。
导演是如雷贯耳的业界大佬，好几年才出一部作品，每部都堪称精品，编剧是导演的老搭档也是品质保障，而男女主角更是公认的演技派。剧组资金充足，布景还原度令人叹为观止，就连服化道也是请的大师来为演员量身定做的。
苏乾乾还是第一次到这么豪华的剧组来参观学习，张一凡领着她走一圈，几乎把有点名气的都给她介绍认识后，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
“师兄，我已经开始期待你们这部戏上映了！”苏乾乾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这种开眼界的机会不是每个新人导演都能有的。
“这次叫你过来其实是想跟你聊聊。”张一凡从边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递过去，“之前在组里事情太多，我虽然知道到你有很多问题想要一起探讨，总是抽不出时间。后来你急急忙忙回了光泰，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天正好。”
“呃……”苏乾乾接过水抿了一口，没想到师兄对她的小心思了如指掌，有些诧异。
“怎么？我猜得不对？”
“不是不是，我……我是有一些……”
“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张一凡笑了笑把椅子往苏乾乾的方向挪近一些，“还是，对我个人有意见？工作方式上……”
“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当然不会对张一凡有什么意见，师兄明里暗里一直在帮助她寻找方向，感激还来不及。
“嗯，说来我听听。”
苏乾乾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师兄真诚而期盼的目光，她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你可能也看出来了，我进组之后好像就很难像以前那样，能全情投入到拍摄的作品里，就是……就是，也算不上是抵触，就有一种已经知道结局后，对于过程细节的乏味。如果遇到不太能入戏的演员，我也没法给他们指导说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效果是什么……师兄，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当导演。”
“怎么会。”张一凡拍拍苏乾乾的肩膀，用熟悉的那种和蔼否定了她对自己的评价，“你是有天赋的，不然在学校时也不会脱颖而出。不过职业道路不像是学校学习，自己躲在家里拉再多的片，提升效果也是有限的。”
“可是……”
“不管当下你在拍什么，多接触不同的人，多了解他们的行为和想法之间的逻辑关系，多参与拍摄，然后提炼出对你自己有用的经验，反复在创作的使用运用实践，才能找到你想要探索的方向和自己的风格。”
苏乾乾点点头，继而又摇头，“可是师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相对电视剧或者电影，我好像更倾向纪录片……特别是人物纪实型的，那种不知道结局，带着和主角同样的茫然与位置，但却可以用旁观者的身份，记录下结局到来之前的……”，她心虚地瞄了一眼，看到张一凡脸上的笑容淡去不少，知道自己辜负了他的期望，有些纠结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我还没想好，可能，可能就是，一时兴起……”她的声音小得几乎自己才能听见，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听到师兄微微叹了口气，她咬着唇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张一凡轻声笑了起来，苏乾乾诧异地抬头。
“师兄……你，你笑什么？”
“我挺高兴的，你能这么快就进入迷茫期。”张一凡点点头认真地看向苏乾乾，“我也有过这样的阶段。”
“真的？”苏乾乾突然有些安心，期待地看着能够再次为她指点迷津的人，“那你是怎么确定自己的方向的？”
“大量实践，在不同的兴趣领域大量实践，然后答案就会非常清晰地自己出现了。”张一凡扭头看着桌上振动的手机，站了起来，“我认识几个做纪录片的，回头找个时间给你介绍。不用焦虑，放轻松。”
师兄的鼓励和宽慰让苏乾乾的压力少了许多，她懒懒地叹了口气，起身伸出双臂。
“谢谢师兄~”
张一凡笑着抱住她，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拍后背，“加油！你会做得很好的！我相信你！”
这样的动作似乎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默契和习惯，每每被师兄鼓励和安慰，苏乾乾都会从心底涌出莫名的安全感。熟悉的话语仿佛让她又回到毕业前焦虑不安的那段时光，场景重现的酸楚冲上来，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好啦，我得去看看现场，有事给我打电话。”张一凡松开苏乾乾，朝她背后挥了挥手，“好像有人找你。”
苏乾乾回头，惊讶地看着不远处一身西装却尽显狼狈的姜来，惊讶地捂住了嘴。
姜来身上的西装脏兮兮地皱着，凌乱的头发上全是灰尘，脸上伤口大大小小好几处，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从废墟里爬出来。
看到苏乾乾，他脱掉西装外套递给身旁的服装师，弯起衬衣袖子刚走了一步却被拉住。
“诶！姜哥……你待会还要……”
“你先过去，我找张导有事。”姜来头也没回地冲着苏乾乾直奔过来。
看着人往这边跑过来，苏乾乾有些无措，她望向张一凡想要求救，而师兄却并没有一如既往地读懂她的眼神。
“张导，辛苦了！”
“b组那边的拍完了？”张一凡从头到脚把姜来扫一遍感叹道：“你们这战况可够激烈的，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嗯，挺顺利，待会改了妆就去你那边。”姜来的眼神落到苏乾乾脸上，得到的却是扭头回避，“张导，那个……我能和苏导单独说两句吗？”
张一凡似乎对姜来的要求并不意外，只是点点头然后向苏乾乾嘱咐两句便走开了。
“对不起，我……”
苏乾乾转身要走，却被一把扯住胳膊往回拖，“你干嘛！放开！”她瞪着面前的人，用力想甩掉他的手，可根本没法抵抗力量的差距。
“两分钟，给我两分钟可以吗？我把原因都告诉你，原不原谅我，你说了算。”姜来有些焦急，a组那边的化妆师还在等着他换装，王筱就在身后不远处，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工作人员，他顾不上等她回答，直接拉着人拐进了旁边一个没有置景的空院子。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苏乾乾挥舞着胳膊使劲挣扎却被姜来单手捏住两只手腕，唇瓣轻轻贴上三根手指。
“说完我就放开。外面那么多人，我不想搞得人尽皆知，拜托了。”
苏乾乾安静下来没有说话，只是仰头气呼呼地继续用眼神发出质问。
“我对至臻是非常欣赏，所以对这个品牌做了不少的功课。我妈妈……她以前也是珠宝设计师，不过她离开地太早了，我对她的印象几乎没留下多少。至臻的作品，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一种似乎和我妈有某种联系的错觉，所以……”姜来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着似乎在纠结什么。
“所以，我对至臻特别关注，所有能找到的相关信息，我都整理到那个文件夹里。”
苏乾乾没料到那个让她气到半死的文件夹，来源竟然是这样，她眼神微微变得柔软，双手也慢慢垂了下去不再用力抵抗。
“如果可以的话，那个文件夹……”
“会还给你的！但是……”
虽然姜来的解释里，对于至臻的调查与自己无关，可苏乾乾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刚想继续问下去，院子外面突然晃进来一个人影。
“你俩，在这儿干嘛呢？”张一凡看着两人，抬手挠挠眉毛，露出一副“终于被我抓现行”的笑容，“小情侣约会呢？”
“不是！”
“没有！”
异口同声地否定之后，两人迅速分开距离，苏乾乾红着脸看向一边，姜来的耳廓也染上一层淡粉。
“哦，双重否定……嗯，抱歉，打扰了。”张一凡清了清嗓子，朝着门外喊到：“啊，姜老师，到处找你呢，原来你在这儿啊，怎么样找到了吗？”
“找到？找……”姜来疑惑地看着不知道在表演什么戏码的张一凡，猛地反应过来，“哦哦哦，张导，找到了，原来是掉在这里，真是不好找。那个我马上过去改妆！”说完他朝门外看了一眼，扭头又不舍地抬手想要搂苏乾乾。
胳膊刚感觉到一丝热度，苏乾乾往后一躲，却正好撞进将来怀里。本来就红着的脸更是热的发烫，她皱着眉恼怒地正要挣扎，耳边随着气息传来连声道歉。
“对不起，是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明白，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我错了，真的错了……”
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可眼下又拉不下面子说原谅，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回应，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哎，你待会再走，我跟他先出去。”张一凡朝姜来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
苏乾乾用手扇着风在树荫下面等着过于快速的心跳慢慢降下来，直到觉得脸上应该看不出什么异常，才跨出院子，警觉地打量着周围离开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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