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的顶楼被打造成了一片面积很大的空中花园，满是盛开的鲜花和茂密的植物。蜿蜒在其中的玻璃长廊，如同温室一样，不少人正在里面喝着咖啡欣赏着室外的美景。也就是在滨海这样汇集着温暖而湿润空气的城市，才能在初春季节看到光泰四、五月时的景象。
苏乾乾和姜来坐在靠窗的位置，般配的外貌和自然的互动看上去俨然一对正在约会的高颜值情侣。而实际上，两人聊天的内容，如果有路过的人经过听到肯定会大惊失色。
“你怎么看为了作品的宣传，主创在现实中搞一些与剧情有对应的互动呢？”姜来缓缓地抬头，像是抛出了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
“嗯？”苏乾乾听得有些不太明白，她垂下眼眸思考片刻，突然笑了起来，“你说的是——炒绯闻？这么拐弯抹角，我差点就理解偏了。”
“咳咳，也可以这么说。”姜来有些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凑近了些想听到答案，“你怎么看？”
“当然是……不用正眼看啊！”
“这么鄙视的吗？”
“那当然。”
“不考虑原因和目的？”
苏乾乾有些搞不明白姜来为什么一直纠缠于这个问题，她清清嗓子，坐正了说道：“我认为，只有那些没有真本事，有投机心里的人才会这样做。如果编剧、导演、演员都认可自己的工作成果，何必要借用那些虚假的东西让观众捕风捉影来提升对作品的期待和臆想。”
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另一方面，观众需要的是高质量的影视剧，拍的不好演的不好，自然都会弃剧。为了空穴来风的绯闻才去关注，那根本就不是奔着剧去的呀，演员演成什么样都不重要了，他们只会看那些想要看到的片段而已。这样的剧，拍出来有什么意思呢。”
姜来微微点头，拿起桌上振动的手机，欠身说了句抱歉，看着屏幕眉头微抬。
苏乾乾回味起刚才自己那番侃侃而谈，目光不禁游移看向正在通话中的人。不是拍摄需要或特意积累素材，她极少会如此仔细地打量一个人，上一次这样看着他，好像还是在拍摄pae广告时和化妆师讨论这位代言人的造型问题。
线条清晰而流畅的五官比例恰倒好处，浓眉大眼辨识度高是上镜的极好案例，如果非要说美中不足，或许就是正在讲话中的嘴唇稍显单薄。
阳光被玻璃窗柔化后斜照进来，均匀地铺洒在这张英俊脸庞的一侧，明暗分界近乎完美，自然的鬼斧神工和无意中的巧合，此时的景象秒杀不少灯光师的技术。
看着如此美好的一幕，苏乾乾按奈不住职业习惯作祟，举起手机想要记录下这刻的光影。
就在快门按下的一瞬，被拍的人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头冲她笑了笑。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她还没回过神来，手机屏幕中已经留下了刹那的美好。
不知道谁将玻璃房的侧门推开，微风吹进来，时间重新流动。姜来看着窗外，苏乾乾看着手机，刚才那一刹那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苏乾乾有些忐忑地打开相册，屏幕里的笑容是那么真实，像是夏日的抹茶冰淇淋，清爽中带着让人幸福的甜蜜。
不寻常的心跳速度让她有些恍惚，不断溢出的快乐感觉，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这是代表着什么。苏乾乾努力压下不受控制上翘的嘴角，手肘撑在桌上抬头看向外面的风景，双手互捏着指尖不自然地掩饰着脸上泛起的热度。
过了一会儿，姜来转身把手机放下，轻轻地叹了口气，“抱歉……工作上的事情。”
“我不是故意偷听，只是……别的演员都是主动邀请朋友来探班，你却是搪塞敷衍。”苏乾乾听到了通话的全过程，猜到打来的人是那个在广告拍摄片场和自己不太对付的王筱，心里有些莫名别扭。
“呃……探班这种事我一直是能拒绝就拒绝的。最近薇姐太忙没空，她妹妹可能就想自己来现场找我，见见导演和陈老师他们，积累点人脉什么的。”
“呵呵，你还挺会当好人的……”
姜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苏乾乾，修长的手指冷不丁地轻敲了几下桌面，“是吗？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嗯，我想想……”苏乾乾环抱着胳膊往后靠向沙发，像是综艺节目里的导师，认真地看着提问者思考起这个问题，“外形条件还是不错的，演技也算及格，有一定的上升空间，至于对人物的理解和表现嘛……嗯，毕竟才刚入行，经验还需要慢慢积累，总体来说，在这个梯队里算是一个有潜力的演员。”
姜来被苏乾乾长者气十足的样子逗笑，对于这位“业界前辈”的客观评价，咧开嘴角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还有吗？除开演员这个身份。”
“除开演员……的话……如果你眼界能再宽一些，格局大一点，不要什么事都往钱眼里钻，还有嘴巴稍微积点德，不要甜中带刺，还能算是个好人……”
“哈哈哈哈哈……”
姜来突然爆发出来的笑声惊动了周围的人，在齐刷刷射来的目光注视下，他赶紧噤声拉低帽檐，可耸动的肩膀和短促的鼻息无法掩饰他此时的心情。
“怎么，我说的哪点不对吗？”
“很对，非常对。超乎我预料地对！”
“你的预料是什么？”
“我以为会被苏导批判地一无是处。毕竟，我在你那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吧？”姜来尽力憋着笑，手指继续在桌面敲打出轻快的节奏，“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客观，真的就……很真实地在评价。”
“不是你问怎么看你的吗！”苏乾乾撅撅嘴表达着不满，“再坏的人也有优点，再好的人也有缺陷，看人怎么能二极管思维，哪有那么刻板地把人分为好坏，非黑即白的……”她瞥了眼满脸灿烂笑容的人，“你也不例外！肯定还有我不知道的！哼~”
本以为姜来会辩解几句或者继续调侃自己，没想到接下来确是长久的注视。
盯着她的那双眼睛，从弯起愉快逐渐变地清澈而真诚。窗外橘色的阳光照着，瞳孔的颜色似乎在逐渐变浅，而眼底却翻涌着一些她看不太懂的强烈情绪。
“你……”苏乾乾被看得紧张而忐忑，张口想问又有些犹豫，“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如果表演系的那些教授告诉我的是真的，那么，我根据现在的这里的感受可以肯定……”姜来的伸手捂住胸口轻轻点头，像是在给予自己肯定，又像是对苏乾乾表示真诚。他的声音平稳而具有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鼓槌一般，在她的耳膜上缓慢敲打。
“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
——
苏乾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酒店，反正一进房间就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现在，脑子里全是白天姜来毫无预告的表白给她带来的冲击。
天光早就黑了下来，窗外已经是灯火点点。午饭和晚饭都没吃，最后进入口腔的，是她刚喝到嘴里就猛地朝着姜来喷去的那口咖啡。
她感觉不到饿和渴，思绪像被锁定在了某一瞬间，不断地播放倒带再播放，耳旁回荡的全是姜来那一句把她震惊到当场懵掉的话。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才算把她的意识拖回到现实。站起来刚往前迈腿，一股酸麻从脚底直冲大腿，她一个踉跄差点跪下去。赶紧抬手扶住床边，踩着针尖似的挪步到床前，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她满脸惊讶。
“喂？坤坤？你……你怎么打到我这个手机上来了？”
“拜托老姐，你再不接电话我就要让金戈去报警了！”
苏乾乾把手机拿得远了些，免得弟弟的怒吼声刺痛耳膜。她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到床上，自己也半身不遂似的瘫倒上去。
“姐，你还好吗？出什么事了？你安全吗？”
“我……安全啊，我在酒店房间里。”
“吓死我了姐，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干嘛了？”
苏乾乾翻了个身，蹬掉鞋子面朝天花板，把双腿举起试图缓解酸胀和刺痛。
“不知道，我刚才……刚才就一直在房间。”
“我靠，你快吓死我了！下午的时候我不是给你发了条求助嘛，然后你竟然往我卡上打了20万！20万啊20万！我都以为是银行搞错了，给你打电话也一直没人接。我以为你可能是在片场忙，又等了几个小时，然后再打就是关机。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才打到你这个手机上的！我的姐啊，你到底怎么了！”
苏坤坤快要带着哭腔的一通控诉，只让苏乾乾想起来要给手机充电。
“哦，确实，有点事情。嗯，下午在想事情，没注意……”起身插上电源，等了几秒之后，苏乾乾点进银行的app平静地说道：“嗯，是给你转了20万。”
“那咋办，我给你转回去？这么多我可用不了。”
“你先留着吧。”
“哈？姐，你不会……不会是已经跟老妈说了吧？姐啊，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一定好好学习，期末——”
“说了留着，不会告诉妈妈的，但是你自己自觉。”
“懂懂懂！我一定不辜负你的厚望！”苏坤坤激动得连声应到，要不是两人相隔万里，他或许真的会当面给如此宠爱他的姐姐磕上一个。
被突然告白带来的冲击，远不止忘记时间和乱转钱。这一晚苏乾乾根本合不上眼，脑子里不停地重复着白天发生的一切。特别是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恨不得按毫秒拉片式定格了一帧一帧地重新看过。
而越是回忆，对当时场景的印象就越是模糊，到了天亮时分，她甚至开始怀疑昨天是否真的见过姜来，还是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一天的恍惚加上一夜未眠，当她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憔悴地出现在片场时，张一凡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拒绝了师兄让她回去休息的好意，勉强地坚持在工作岗位上，她整个人依旧陷在没有答案的追寻中。直到团队在讨论一段感情戏的多种表现方式时，她冷不丁地突然问道，什么是心动，一个人怎么才能知道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张一凡露出了然的微笑，像是一直在等着这个问题，他问苏乾乾还记不记得上学的时候拉过的一部叫《怦然心动》的老片。苏乾乾点头，这部片子可谓爱情片经典中的经典，作为导演系的高材生，这也是她详细分解学习过很多遍的案例。
“那就再去看一遍，不要带入导演思维，把自己当做普通观众，跟随主角进入到故事里。”张一凡留下这句话，便继续去忙了。
魂不守舍地挨到了收工，苏乾乾一回到酒店，便立刻打开电脑找出那部情节早就滚瓜烂熟电影，同时也习惯性地打开文档，准备在观影的过程中记录下自己的心得体会。
电影看到一半，文档里已经密密麻麻好几页，要不是被老妈的电话突然打断思绪，她或许能写出个万字影评来。
赵楠溪在电话里询问苏乾乾这两天有没有听到隔壁剧组的风吹草动，得到茫然的回答和毫无逻辑的追问，妈粉头子气呼呼控诉着影后强蹭绯闻、硬买热搜暗示拍摄中两位主演互生情愫的劣迹，为她的宝贝崽崽打抱不平。
好不容易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后，苏乾乾意识到，那天姜来在美术馆看似随口问出的问题，不就是针对这场“炒作”询问自己的态度吗？可是这种事情又为什么要问她的态度，然后……然后还要……
一时间，她猛地清晰回忆起当天所有的细节，不由老妈继续连珠炮似的吐槽，草草应付一句有事挂了，随即点开相册。
照片里的人，眼神饱含着浓烈的感情，是爱慕？是欣赏？还是别的什么？苏乾乾说不清楚，可她仅仅通过屏幕就能感知到，这是证据不是一个演员在表演，是来自姜来本人的情绪，是姜来本人向她传达真实感情的证据。
苏乾乾捏着手机在屋里来来回回踱着步，一会儿坚定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又心乱如麻，折腾了快半小时，她终于把心一横，点开了姜来的头像。
【那天在美术馆，你是在跟我告白吗？】
随着消息“咻~”地一声发出去，她立刻扔开手机扑进被子，抓起枕头盖住头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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