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场的人有了着落，副导演的脸上五官都立刻舒展开来。他眯眼赔笑着感谢苏乾乾的帮忙，又让服装师赶紧找来角色的斗篷给她披上，之后便带着她七绕八绕上了临时搭建的戏院二楼，在一个包厢雅座内，让她坐在指定地方摆好动作。
“咳咳~我长话短说啊，你这个角色叫白蕊，是个军阀家的大小姐，平时脾气挺大那种，刁蛮跋扈。今天来看戏，被陆凌峰就是待会要跟你对戏的男二号，他是个副官，把你给认错了。以为你是男一号要找的人，非要带你离开。你呢，肯定不能随随便便被人带走是吧，你俩拉扯一下，然后你给他甩一耳光，这场就结束了。”
副导演把剧本塞给苏乾乾，上面已经用荧光笔划了几道，“台词不多，就这几句，你背一背。啊，也不一定非要一字不差，是那个意思就行。”
“那个打耳光，是真的要打？”
“那不至于，借个位就行。你先看着，我让陆凌峰上来跟你对一对。”
副导演蹬蹬蹬地顺着窄小的木楼梯跑了下去，很快，一个身穿军装n件套的板正男人走了上来。
苏乾乾正坐在鼓凳上倚着旁边的假木头栏杆默默地背台词，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她本能地往后一仰，差点没一个踉跄闪了腰摔下楼去。
这个要和她对戏还要打耳光的人，竟然是姜来！
“你？呵呵，是你？怎么，准备进军演艺圈，来跑龙套了？”姜来嘴角一挑不屑地整了整身上笔挺的军服，双手调整着帽子的位置，确认站位。
“哟，认识啊！那就更好，赶紧对一遍就直接来吧。”副导演说完闪到了一边，指挥着旁边两个饰演丫鬟的女孩赶紧站好。
拿起剧本过了一遍这场几分钟的戏，表面上按照副导演的意思，几个人比划比划，看上去轻车熟路信手拈来，可暗自里，两人却较上了劲。
或许是因为平时经常吐槽姜来，现在遇到正面交锋，苏乾乾恨不得演技爆发。本来以为有以前大学时的表演课打底，积攒了不少基本功才没什么阻碍，结果却因为入戏太快，情绪太好，走完两遍戏之后，她竟然直接被当场拍板定为“白蕊”这个角色新的扮演者。
梳化组的人迅速将这位救场的神仙姑奶奶请去造型，生怕她改了主意再次捅破天窗。而留在戏院场景里的姜来则是趁着这个空档，拍掉了所有的单人镜头。全场人只等着苏乾乾做完妆造回来拍两人的对手戏份。
剧组的造型师自然比不了tony陈的团队，或许是把苏乾乾当成不知道从哪里临时拉来的群演，不光操作速度快，态度冷漠，下手也没个轻重，好几次她被扯到头发疼地叫出来，周围的人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地继续忙碌。
很快，一位民国时期军阀家娇美蛮横的大小姐——“白蕊”打造完毕。
什么大场合没见过的苏大小姐，偏偏在这种时候紧张地不知手该放哪。她有些别扭地接受着来自周围人审视的眼光，手足无措地按造型师的要求原地转了好几圈。她习惯性地摸向锁骨寻找安慰物，手指寻空，只能尴尬低头看了眼别在衣服上的胸针。
第一次打扮成这样，苏乾乾竟然非常贴切于角色的描述。头发被编成辫子盘在脑后，发髻上扣了个欧式宫廷卷发的假发套，薄荷绿的缠枝暗纹缎面旗袍，精致的白色蕾丝披肩，搭上定做的华丽首饰和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妆容，一个粉雕玉琢、傲娇高贵的民国时期大小姐形象，活脱脱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别说副导演很惊讶，就是她本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是不敢相信。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简直就是白蕊本人嘛！”
“确实挺漂亮的，有那个气质了！”
“她皮肤还挺好，上妆一点都不卡粉遮瑕都用不上……”
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被簇拥着走出了化妆间。
室外有些飘雨，副导演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伞，撑到她的头顶。
妆造一弄好，她也像是进入了角色似的，不想让脚上那双乳白色的缎地绣花高跟鞋沾上一丁点污渍，于是轻轻提起旗袍，挑着地面上干净处落脚。
到了现场，在众多群演毫无顾忌地目光打量和清清楚楚的窃窃私语中，她款款走上二楼。
为了平复因为紧张不断加速的心跳和脸颊泛起的滚烫，她只能不断默念着“没什么大不了的”，装作见惯了这种场面似的，坐到定点位置等待着正式拍摄。
身后躲在角落里的工作人员身上的对讲机传来冯海的声音，“好，非常好！小苏，你真是太符合这个角色的形象了，待会儿我们就直接来，不用排了。”
随着一声“来~准备，开始！”，副官陆凌峰的皮靴急促踩上戏院的木质扶梯，镜头一抬，他站到了军阀家的大小姐白蕊面前。
一个恍神，姜来看着面前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眼眸微微振动嘴角略翘，罕见地忘记了下一步动作。
除了机器运转的声音，全场非常安静，所有人都等待着，以为是他为角色加入了个人表演，需要酝酿情绪。
这一等似乎有些超出了常规，姜来的呼吸略微加速，两人的对视直到苏乾乾脸颊泛红，抿着嘴唇不好意思地扭脸看向别处，他才回过神来开始走戏。
按着剧本将该说的台词说完，紧接着便是拉扯的动作。白蕊一抬手，巴掌擦着陆凌峰的脸颊略过。被打的人抓住时机配合地快速摆头，看上去好像真的打中的似的。
“停！那个白蕊，你把手套摘了！有层布隔着打也打不出效果啊。来，摘了我们再来一遍！”对讲机里传来冯海的声音。导演的要求必须马上执行，旁边的跟妆迅速给她摘下蕾丝手套，又在她的手背和小臂上细细扑了一层粉。
第二遍一开始进行地很顺利，姜来确实加了几秒钟的眼神戏，而到了打耳光的环节却出了问题。
苏乾乾自认为这次拿捏地很好，她的起手以及挥舞角度和姜来的捂脸摆头眼神变化，动作衔接近乎完美，然而导演却很不满意。
“陆凌峰，你是个副官！一个柔弱女子打你耳光，力气能大到哪儿去？你那一甩头，不知道还以为白蕊练过拳击能一巴掌给你扇趴下！”冯海的话引起周围人一阵笑声，“还有，你捂什么捂？你一个军人，就要直挺挺地受着！那个白蕊，你这个打得不够跋扈啊！你是个军阀家的大小姐，那种高傲和目中无人的感觉你没表现出来！”
“冯导……那我应该怎么做才——”
“这样吧，来真的，你直接打。”
“什么？”苏乾乾惊讶地扭头看向楼下的监控室，看不到导演的人，却能听到他的指示。
“直接打，陆凌峰你不要躲，就站直了等着，迟钝一点，给一个没想到她敢打你的那种情绪。白蕊啊，你直接抬手就往脸颊上去，别管镜头的位置。”
再次拍摄，清脆的耳光响起，苏乾乾的手在触碰到姜来脸的那一瞬间，皮肤的触感、微热的体温以及紧绷的咬肌……种种细微的信息如闪电般传入大脑，她都没来得及反应，心跳竟直接乱了节奏。
打完之后导演并没有喊卡，两人就那么僵在原地，她掌心连同手指都有些发麻，眼神里忍不住带着歉意看向姜来。
被用力扇了一巴掌，纵使是上了一层厚厚的粉底，他的脸上也泛起微红。
“停！白蕊啊，你这个情绪不对啊！是愤怒，是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你拉走，要表现出霸气来。你刚才那个眼神，怎么跟马上要拉着陆凌峰私奔似的。下手再狠一点啊！来，我们再来一条！”
“可是导演……”
“怎么了？”
苏乾乾为难地摸摸自己泛红的掌心，不好意思地看向镜头的方向，“他，他的脸已经红了……我——”
“来，化妆补一下！白蕊，愤怒啊，记住！找那种气急败坏，忍无可忍的感觉！要拿出气势！我们再来一次。”
整理完妆发的工作人员迅速退出镜头范围，姜来拉着苏乾乾的胳膊，做出要把她拽走的姿势，而苏乾乾则是捏起了拳头，准备好使出全力挥动手臂。
“放开我！”苏乾乾也不记得剧本上有没有这一句，只是刚才导演喊“开始”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前几次和姜来那些不太愉快的相遇。脑子里莫名就闪过夏翊眀和他那些让人联想的遮遮掩掩，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就是个被人拿去当幌子的笑话，心中的无名火瞬间烧了起来。
有了情绪的支撑，她使出全力，朝着姜来的脸狠狠地扇去一巴掌。
“啪！”
巨大的响声让戏台上正在咿咿呀呀醉酒的贵妃和满场叫好的观众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二楼的包厢。
苏乾乾的手掌被震地发麻，而未消的怒气依旧笼罩着精致白皙的面孔，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的愤怒和后知后觉的厌恶。
短短几秒，姜来的脸颊迅速显出五指红痕并有些肿起来，而他也像导演要求的那样，丝毫没有躲避，硬生生地接下了那用尽全力的这一巴掌。除了眼角有些抽动，整个人散发出极具压迫性的气场，仿佛下一秒就要抬手卡住苏乾乾的脖子，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过！好！非常好！特别好！”导演欣喜地拿起对讲机不断表扬，“小苏啊，你这个情绪很到位，一点就通，对角色的理解很深刻啊！”
苏乾乾卸下快要武装到指甲的情绪，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着向镜头微微欠身。她偷偷瞄了姜来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去道个歉。
还没等到她开口，挨了巴掌的人已经站到了身边，“苏大小姐，手劲儿可不小啊。”姜来像是故意一样，将右脸侧向苏乾乾，让她能看清楚自己的“杰作”。
“对不起，我真没想过会这样！导演让使劲，我可能太使劲了。那个，你……你没事吧？”
“呵呵，你觉得呢？我可是靠脸吃饭的，待会儿要是这张皮接不了戏耽误了拍摄进度，苏小姐可要去导演那儿帮我讨个公道啊。”姜来用手指轻轻在脸颊上碰了碰，瞬间龇牙咧嘴地倒抽一口气。他咬着后槽牙拧起眉毛，哼笑着注视着苏乾乾，
“这算是工伤，还是私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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