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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03

    按乔潭立的话说,你先去看看,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确定没问题了,再打入内部直接开车扔走。温诚骂了句:“你小子还和以前一样坏。”

    脑子里装着事儿,上头还给压力。温诚在办公室里也没什么心思,脑子总不自觉浮现宋槐的模样,是虚影,五官还不清晰。还有那个崔宣。

    他没见过这么倔的人,还带着些悲剧色彩,就像以前小镇里送牛奶的人,不顾一切的,从巷头走到巷尾。

    那天闹事过后,宋槐在短时间里没再去。她总得养活妹妹,就在地铁站附近找兼职,找了四五天。钱包里脸硬币都少了,兼职还没找到。

    去端盘子,老板说:“你家小孩儿老哭啊,吵得客人心烦。”

    去面试柜姐,化妆品的,卖衣服的,都要看身份证。

    “诶,不是本地人啊,来这儿上大学?”

    “不是。”宋槐惜字如金。

    “你性格不行,话也不会说,别提好坏了,你以为干销售容易,妹妹,别叛逆了,还是老实上学吧。”

    “没学上。” 真想上学。

    她领着崔宣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周一早晨堵车,鸣笛声不断,自行车道上,车前轮赶后轮。一切繁忙,就她们‘清闲’。对比太明显了。

    其实上三四年级前,她在镇上特别受欢迎,尖尖的小脸,被人夸漂亮,认识五百多个汉字,会背英语单词。刚上初中的男孩儿,拿抽烟打架当酷的,过来拦她。她也会应对,板着脸无视。

    她是那山头最冷的花,只不过现在被踩碎了,碎进泥里。

    走半道,那女人又来了。还是那副笑容,宋槐都分不清她真笑假笑。

    崔宣一脸惊喜的扑上去,女人把她抱起来。

    女人问:“请你们吃饭?”

    宋槐摇头。

    女人抱着孩子,笑容难得消失一瞬。

    宋槐眼神躲开她,她知道自己有时候性格无趣,扫兴,不会来事儿。

    不过还同上次见面一样,三个人最终去了饭店。女人听她口音是北方的,就带她去吃了火锅。在家小门店里,装修老旧,地板油腻,像极小镇里的饭馆,不到十桌,铜锅,已经坐了五六桌人,吵嚷,啤酒瓶碰撞声不停。

    选靠窗那桌坐下,拆了三副碗筷,点餐。崔宣翻着菜单,宋槐和那女人面对面,俩人聊着。

    女人笑得灿烂:“我叫孟衫,今年三十二了。”

    宋槐微笑:“宋槐,过完生日二十。”

    谈话被崔宣打断,小孩儿叫了些蔬菜,不敢叫肉,怕贵。最后,孟衫直接去了后厨,回来笑得更大了,说要了三分之二的肉。孩子长身体。

    吃火锅就烟雾缭绕,看对面儿人虚虚实实。

    先煮了羊肉,鲜红的一卷卷泡进咕噜冒泡的清汤里,在锅里变成深褐色,宋槐一边给崔宣夹肉吃,一边说:“衫姐,钱我都记着呢。”

    孟衫摇头,摆手说:“不用还,我看你俩可怜,小小年纪,吃那么多苦。”她喝了啤酒,打开话匣子。

    “小宋,咱不用买单,这饭店是我男人开的,装修啥的我俩操心,墙还是我刷的。”

    孟衫说了很多。

    说她是东北的,不过练就南方普通话,打肿脸装大城市土生土长的人。刚来时在服装批发市场打工,工资一直不高,年底清仓卖不出去的,她还能顺走不少低仿大牌的时髦衣服。

    “那点钱哪够活,一个人活不下去,我心一横,找个人嫁了算了。”相亲遇到她丈夫,然后闪婚。丈夫是个不错的人,尊重女人,没乱搞,不抽烟不喝酒,吃苦耐劳,是个能靠手养活一家的人。结果生不出小孩儿,他俩谁也没去医院检查,到底谁的问题,影响感情,干脆不要孩子了,反正真生下来也没啥积蓄。后来孟衫去了心心幼儿园当午餐管理老师,因为她喜欢孩子。

    “那现在工资呢?”宋槐问。

    “被辞了,老了,我招不上孩子,人家一脚踹走我了。”

    “爱咋咋地吧,我骂他几句就好了。”

    孟衫大笑。

    宋槐苦笑。

    一顿饭结束后,她男人还出来打了招呼。

    孟衫叫:“内谁,出来看看我妹子!”

    厨房门框粘着一扇门帘,被人从里掀开,宋槐扭头看着。

    大约一米七,笑起来和蔼,看起来好相处,寸头,穿白背心,黑围裙,手里还握着刀柄。

    男人伸手,一看那肉的血渍,又缩回去笑说:“害,没洗手。”

    孟衫站起来拍了下他,笑得鱼尾纹都溢来了:“话少,他叫东海,东南西北的东。”

    那天饭局,东海被孟衫拉着喝了瓶啤酒。他一喝酒话也多了,宋槐和崔宣也没走,三个人聊了一下午,崔宣听不懂,一直喝饮料、上厕所。聊过往,他们应该是上个年代的人。东海是大专学历,可惜那门手艺挣不下钱,这才开了家火锅店。

    孟衫还感慨:“我俩真挺配,他话少,我话多,他不爱笑,我不爱板着脸。性格互补嘛。”

    孟衫笑,笑了又哭:“人这一辈子啊,永远不知道你将来的命运是什么我哪能想到我和东海这种木头结婚呀,是不,,小槐,人的命时好时坏,和哪个男人好,都是天上定好的。”她表情复杂。

    定好的。

    别看宋槐年轻,但她信命。

    因为出生,阶级。只不过好好活着,意思是在泥潭池藻里挣扎。

    饭罢。

    之后就是宋槐和温诚的第三次见面,还是他主动的。只不过宋槐和妹妹都狼狈。

    那天,金贸下了小雨,雨点打在地面,景物在雾气中降低了清晰度。

    风吹着,宋槐脸上带粉,走得一点不稳,去扶前面快要呕吐的崔宣。

    “崔宣,别吐地上。”

    小孩儿面色惨白,小手撑在被雨打潮的石砖上。

    宋槐过去抱起她,小跑几步到垃圾桶旁边,“吐垃圾桶。”

    崔宣得到了权威信号,脑袋一探,哇一声吐了,边吐边哭。反胃酸呛鼻子,很难受,小孩哪里受得了。

    再见他,仍是先看到他的运动鞋。

    宋槐本来抱腿蹲着盯崔宣,现在抬头看温诚。天色朦胧,他站正着看自己,前额的碎发也被打湿了。

    温诚当时看见她们,大脑驱使他走近,却没告他该怎么说开场白。毕竟初见不美好,再见更不美好。她蹲着,斜刘海湿了贴在额头,白色棉吊带上有雨点,背脊一条骨头,脸颊泛红,眼神迟钝。

    “小孩吐了?”

    明知故问。宋槐沉默,酒劲儿上来,还没挪开眼。就一直看他。

    温诚也沉默,两个人就这么对视,较劲儿似的,谁也不认输。

    气球泄了气,沉不住的人先喊停,温诚继续试探着:“你的脸。”

    宋槐:“喝啤酒。”

    温诚点头,在大衣口袋里找伞,没找到,下巴一抬:“她呢?”

    “吃肉,然后喝冷饮,胃不舒服。”

    “嗯。”

    “你怎么来了。”宋槐问。

    把温诚问住了。

    宋槐看崔宣吐完了,站起来给她顺气,回头说:“一百五十三块五,是我很饿了偷的,最快时间还给你了,前天闹事,没针对你。”

    跟他算账,要算清楚。

    温诚反问,手放口袋里,“都饿急了,还能喝酒。”他眼尾带笑,因为宋槐和啤酒醉成这熊样。

    “朋友请的。”宋槐给崔宣擦嘴。

    他笑:“百家饭。”

    宋槐瞪他:“跟你没话说。”

    温诚嘴角扬了扬,看向崔宣:“跟我去医院看病。”

    一说医院,崔宣哭了。

    “你带孩子不靠谱。”温诚又说。

    这下宋槐没反驳。

    打车坐上去,宋槐警惕的看着他:“我有手机。”

    “然后呢。”

    “你要是敢做什么,我就报警。”

    温诚哭笑不得:“我学雷锋做好事,顺便八卦一下。”

    “不信。”

    “随便你。”

    到市妇幼后,温诚给崔宣挂号,又抱着她等。中间他摸孩子额头,还是有点发烧。汗湿的额头贴在他颈窝里,热浪不断。妇女儿童遍地的走廊里,他个子高得瞩目,笔挺的站着,孩子像树袋熊抱着树,

    宋槐坐椅子上,看他抱孩子。脸上三个字摆着:为什么。他哪来的好心。

    温诚看她眼睛,没张嘴。

    如果真要问了,温诚也答不出来。他懒得管闲事,对小孩儿无感。

    崔宣看完,医生给开了退热贴,退烧药和健胃消食片。宋槐把崔宣从温诚怀里抱回来,皱眉看她,咽口唾沫都不是滋味。

    医药费得一百来块钱,温诚垫付了。她把他电话要上,说一周左右肯定还。温诚念数字,宋槐按键拨过去,他再挂断。号存上了。

    温诚站在那儿,抱手问:“这几天怎么过的。”

    宋槐回忆着喃喃:“在外面过夜,饥一顿饱一顿。”

    温诚象征性点点头,从鼻腔里哼出声笑:“你糙就算了,她可不行。”

    时值雨过天晴,下午七点左右。走廊尽头那扇窗外是西下的太阳——夕阳。血红的晚霞把两面玻璃都铺满了,光落地成影。

    走廊变暗,两人面对面逆光而站。

    宋槐眯着眼睛,终于对温诚笑了:“谢谢。”

    温诚摇头,随意一挥手,转身离开。

    他离开那刻,宋槐心颤了下。逆光中虽看不全五官,却见那侧脸轮廓,被镀了层鎏金。

    温诚快步下楼,回公司。路上,他回忆起崔宣。小孩儿趴在肩膀上,就不见外的跟他唠。或许小时候话多,声音软软的在他耳边念叨,像根羽毛捉弄。

    “哥哥,你没生姐姐气吧。”

    温诚没回答。

    “其实她不是看上去那样,那么难相处,又古古怪怪的”

    “听妈说,她小时候爱笑,梳马尾辫,学习还可好了,妈还说,当时她是班花,我妈妈给姐姐梳头发,带卡子。”

    温诚看宋槐小憩,轻声问:“她对你笑么?”

    “我很少见”

    “那你们妈妈呢?”

    “搬到新房子住了哥哥,你妈妈给你带卡子么?”崔宣憋着笑在问。

    温诚再次沉默。

    好久之后,崔宣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均匀。他才回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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