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医萧 > 第一章 初遇
    明月高悬,是夜里不多的光亮,树丛咋啦作响,一只手在月光下有些发白,拨开了枯枝丛草,从山林中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她身着矾绿直裾深衣,用淡绿缎带束着袖口,蜓蓝宫绦束腰,盈盈一握,腰坠云杉方胜祥云纹佩囊和吉祥如意花篮纹白玉牌吊方胜纹扣紫穗在左,月白花鸟纹荷包在右,怀中抱着一只小臂大小、通体雪白的小兽,肩负一箱笼,头戴四方巾,将头发用月白缎带分别低低束在脸两边。她抬头辨了辨方位,抬脚向着西边走去。

    女子走了一段路,遥遥看见一处院落,正欲走近,就听见了脚步声,转身隐入黑暗中。待脚步声渐远才走出来,望了望声音消失的方向转身继续向院落走去。走进院落,地上满是碎木残雪,都是打斗留下的痕迹。女子心下估计离开之人回来的可能应该不大,便走进破落的佛殿中,将一直抱在怀中的白团子放在一旁的干草上,白团子抖着耳朵抬头看着女子,原是一只白狼,箱笼也放在了旁边。她从箱笼中取出火折伸向有燃烧痕迹的木柴,将火点了起来。起身走向门口,正打算将刚才与火折一同拿出的磷粉洒在四周,就见三人从后院方向走过来。一人身着红衣,鲜艳似火,与旁边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说着什么,叫着“大师兄”,后面那人穿苍蓝裘衣。三人衣着用料都是好料,其中,后面穿狐裘那人的衣料最好。女子通过衣着对这三人的身份也有了大致的猜测,起码不是什么危险之人,倒是可以放心一些。

    红衣少年倒是自来熟,走近看见女子,还未等人开口询问,便自报了家门,“在下江南霹雳堂,雷家雷无桀,姑娘可是要在此休息一夜?”后面那人听此不禁扶额,不在此休息的话,人家姑娘生火干嘛。

    黑衣男子倒是认识眼前女子,抱拳行礼,“不曾想在这里遇到安大夫,我们方才去了后院查看,之前的火是我们烧的”

    安大夫在他们都走近光亮处,才逐渐看清了相貌,回了那人一礼,“唐莲啊,那便进来休整吧,我在附近采药,路过此地”转身回了佛殿里,三人也随后进去。

    雷无桀坐在唐莲旁边,看着对面给白狼包扎伤口的安大夫,好奇地问:“大师兄,安大夫是雪月城的人吗?我怎么没听说雪月城有安大夫这样一个人啊”

    唐莲看雷无桀好奇地样子,解答道:“安大夫不是雪月城的人,只是会去雪月城给人看诊”其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听了唐莲的解释,靠在柱旁的人倒是有些好奇了,毕竟听唐莲介绍,这安大夫也只是雪月城中人外请的大夫,可这大夫却是对雪月城的大弟子直呼其名,而且雪月城的三城主司空长风可是在药王谷习得药王半身衣钵的大弟子,这可真是有意思了。他淡淡地开口:“能对雪月城大弟子直呼其名,安大夫的身份恐怕不仅如此吧”

    安大夫没有应声,在给白狼包扎好伤口后,从箱笼中拿出一个小木瓶子,起身走到火边递给唐莲,“你身上暗伤颇多,这个对你应该有点帮助,”唐莲接过后,她便收回手坐在了他们对面,“我身份简单与否,与公子并无干系吧,况且公子不也有所隐瞒吗?”

    雷无桀以为,安大夫是生气他没表明身份便询问自己身份,忙开口解释:“安大夫你别生气,他叫萧瑟,一个客栈老板,与我同去雪月城的”

    安大夫听了雷无桀的解释,也没落他面子,左右他们三人的身份她都清楚,开诚布公也没什么,“在下安昜,师从药王谷扁素尘,是一名大夫,叫我安大夫就好”

    “神医扁素尘的唯一弟子安昜!”雷无桀在家中常听江湖事迹,当然不局限于上一辈的,近几年出名的人也是都听过的,“你就是医仙安昜!”

    相比雷无桀的惊讶明晃晃地挂在脸上,萧瑟则是不露形色,这个结果虽是猜想之内,却也是意料之外。毕竟关于医仙行踪的传闻总是真假难辨,就连百晓堂都没有她的具体行踪,更别说其他情报网了。都说这医仙能活死人肉白骨,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便再说吧。“方才是在下失礼了,还请安大夫勿怪”他这句话倒是比之前多了些尊重。

    安昜看了萧瑟一眼,没对他说什么,只是对着雷无桀说了句:“你内力还未到金刚凡境,日后还是不要频繁应运火灼之术为好,不然伤了根基就不好了”

    “多谢医,安大夫提醒,我之后会注意的,”雷无桀倒是对安昜的传闻好奇得紧,往安昜那边坐了坐,“安大夫,你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啊”

    安昜听了多少有些无奈,这样的流言江湖中传了三年多,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不能让人真的死而复生,断臂再生之类的,我只是个医术较好的大夫罢了”

    雷无桀只当安昜是谦虚,兴奋劲一点没少,“那谢家真的给谢公子办丧事了吗?你是不是一针就让他当场活过来了”

    安昜看着凑过来的雷无桀,他是真信那些江湖流言啊。又看向旁边的唐莲,唐莲眼神躲闪,耳朵偏向她和雷无桀这边,显然也是好奇。萧瑟就更不用说了,都主动坐到火边了。将视线收了回来,看着面前的火堆,“丧事是办了,但人谢公子本来就没死,自然就活过来了,”话刚说完就感受到身旁直白的视线,转头就看到雷无桀清澈的双眼,里面明晃晃就写着‘还有呢?继续讲’,安昜只好将头转回去,轻咳了一下,继续开口讲那件让人哭笑不得的谢家公子复生事件。

    那是明德十七年的事。当时临近年关,她前往襄阳拜访长辈,途经江夏郡,听闻谢家公子谢世,心下疑惑,就想着去看看。若是真的,便祭拜一二;若是假的,她与这谢公子也有些交集,理应登门拜会。如此想着,就询问了谢府的位置,买了冥礼过去。

    到谢府门前,满目素缟,府中的人皆面色哀丧。她刚走进门,家仆就上前引路问询:“不知小姐如何称呼,公子的棺灵在前堂,我先带您去登记名册”

    她打量着周围环境,不似做戏,回复仆从:“我姓安,与谢公子在云梦泽游学时相熟,今日途经此地,特来祭拜一二”听了安昜的话,仆从表示了解,也未多言。跟随仆从去登记后,便去了前堂。

    前堂灵前,头戴白花的谢夫人正伏在棺木上哭嚎,口中喊着“文杰”,那是谢公子的名讳。她接过仆从递来的三炷香,行了揖礼,由仆从将香插入方桌上的香炉中。谢文杰的书童是认识她的,见她上完了香,便上前替了原来的仆从,带安昜去后院用宴。路上书童哀叹:“安大夫,您早些来就好了,有您的医术,一定能把我家公子救回来的。”听书童的话,她心想:这谢文杰是中毒死的?就问了书童,书童却说:“公子没有中毒,都怪那张湖游,他是公子前些日子结识江湖人,其实就是一市井闲汉,颇有心思,将那市井听闻讲得绘声绘色,不仅从公子这里敛了不少钱财,还让公子无心读书,只想着去闯荡江湖,亲眼见识一番,老爷夫人好言劝说,公子却要用绝食来表明决心,老爷也是生了气,便下令不许给公子送饭,哪又想得到,只是绝食两日,公子,公子便谢世了”说着便涕泪交垂。

    见此,她便转了方向,带着书童去了不远的亭子,给书童递了锦帕,书童忙用袖口擦去脸上的痕迹,没敢接下。她把锦帕收回,指了指桌边的石凳,让书童坐下,“那照你这样说,我早来几日也不见得能让谢公子回心转意啊”

    书童忙忙开口:“一定能的,是小的没有把事说完,那闲汉每日都与公子约在酒楼雅间夸夸其谈,就在公子绝食前两日,他知道公子因闯荡江湖之事与家中闹僵,就给了公子一个药瓶,还说一定能让公子得偿所愿,在公子谢世后,我去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那瓶中的药都空了,肯定是公子吃了那药才会绝食,两日就,就”说着又哭天抹泪起来。

    她疑惑地问:“那府中可请了郎中过来瞧过?”

    “请了的,可郎中也没看出什么,说公子是猝死的,如今已经气绝,救不了了,”书童声泪俱下,“安大夫,公子的死肯定和那闲汉给的药脱不了干系”

    心下有了猜测,她又问书童:“谢公子绝食前,身体如何?可有生过病?何时发现他气绝的?”

    书童听了她的问询,哭声渐渐弱了下来,仔细回想着细节,“没有的,公子身体一直都很康健,绝食的那两日夫人还派人悄悄送了吃食过来,我询问公子的时候,公子声音洪亮有力,不像是生病了的,三日前的清晨,我送水进去,见公子趴在桌上,便上前想着将公子扶到床上去,碰到公子时,发现他身上凉得厉害,唤也唤不醒,扶公子躺在床上后,我立刻就去禀告了老爷夫人,当下就请了郎中过来,郎中来了便说公子去了”

    她听到这里,倒是明确了谢文杰‘死’因,和那药确实脱不了干系,出声制止住书童的哭声,“你能带我单独看看谢公子吗?若谢公子的死真和那药有关,总不能让他白白送命吧”

    书童本就觉得是那闲汉害死了自家公子,如果安大夫能找到证据,让那人给公子偿命,最好不过,“安大夫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将灵堂那边安排一下”

    她点了点头,看着书童离去,脑中一一对应着谢文杰的症状。谢文杰绝食前身体康健,声音洪亮有力,说明其心脏没太大问题,他又无哮喘之类的症状,猝死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那药的话,首先无毒,但又让人气息全无、身体发凉,莫不是假死药?嘛嘛,等书童回来去看看再下结论吧。

    等到书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豆宴开始后了。书童一边赔着礼,一边领着她往灵堂走,“夫人现在和老爷去后院参加豆宴了,灵堂的人也都被我支出去了,时间不多,劳烦安大夫了”

    她摇了摇头说没事,紧跟书童的步伐,很快就到灵堂。她站在棺木旁边,看着书童推开棺盖,将手伸入棺材里,摸了摸谢文杰的脉搏,借周边之气进入谢文杰的身体里,了解情况后,将手拿了出来。看着书童紧张的样子,她从腰间挂着的佩囊中取出银针,“你家公子这次可得好好谢谢你”

    书童见她拿了银针出来愣了一下,又听后面说让公子感谢自己,惊呼道:“公子能活过来?!真的吗!安大夫”

    她点了点头,“嗯,能活”说完就要下针。

    “你在对文杰做什么!”谢夫人尖锐的声音随着她的针一同落下。

    谢夫人冲上前来就要将她推开,书童挡着谢夫人,解释道:“夫人您别冲动,安大夫是来救公子的”

    谢夫人听了将视线转向了书童,训斥道:“言莫,你私自掀开文杰的棺盖,将灵堂的人支出去,还让生人碰他的遗体,该将你乱棍打死!”

    “打什么啊,没有他我就真死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就是有些气虚,说话没有之前那样洪亮有力,但就这简单的一句话也足以让在场众人震惊。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他们都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谢家公子谢文杰的声音。

    谢夫人看着抓住棺材边缘坐起来的谢文杰,又惊又喜,冲过去将人抱在怀里,“文杰!哎哟,我的文杰啊,你可是吓死娘了!活了就好活了就好”

    谢老爷也赶紧让人去把府里的素缟什么的都撤了,让厨房重新做宴席,向所有人宣布他儿子谢文杰活了。转身看见还站在棺材旁边被谢夫人挡住的她,立马过去将谢夫人从谢文杰身上拉了下来,“夫人啊,文杰能复生都是这位姑娘的功劳,怎能将恩人晾在一边呢,”又对着言莫吩咐,“快把文杰扶出来啊,坐在棺材里算个什么事,还有你们,快把这灵堂撤了撤了,棺材也烧了”

    谢夫人忙用锦帕将脸上的泪痕擦去,端起夫人的仪态,“还未问恩人姓名,恩人救我儿一命,我谢府上下感激不尽,后厨已经在备宴席了,恩人不如先随我前往后院?”

    “谢夫人叫我安大夫就好,谢公子虽已无碍,但几日未进米水,还是好好休养几日,我本就是途经此地,前来看看,如今也看过了,我便不打扰府中喜宴了,告辞”说完她就离开了。

    “可这件事在江湖中人云亦云,渐成三夫之言,也就成了我能让死人复生,”安昜摊了摊手,“其实我那一针只是解开了他的穴道,让他清醒罢了”

    雷无桀听完,不禁感慨:“喔,原来是这样啊,幸好谢公子遇见安大夫了,不然就真的死了”

    “那孟家三少爷孟禾言呢?他可是都入土多日了”毕竟这也是传言中医仙使其复生的人,虽然死而复生这种事听起来就不可能,可和这医仙的有关的就不止谢孟两人,萧瑟着实好奇得很。

    安昜看着萧瑟,这人是来找她辨别流言真假的吗?明明自己都知道是假的,还问她干嘛。正当她打算拒绝的时候,又看到雷无桀睁着那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唐莲耳朵比刚才还近了一些,“不是,这你们都知道是假的,还这么好奇干嘛?”

    萧瑟勾起嘴角,笑道:“好不容易遇到医仙了,想满足下好奇心罢了,毕竟医仙向来是可遇不可求啊”

    安昜听了萧瑟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可遇不可求,她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这人会不会说话,这张嘴只会说气人的话是吗?张嘴就要拒绝,雷无桀期待的眼神就望着她,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哄孩子一样地对着雷无桀说:“那我说完这个就要休息了,明天你们也要赶路不是吗”

    唐莲这个时候倒是将脸转了回来,“安大夫可要与我们同行?”

    “不用了,你有任务在身,同行多有不便,而且我沿途还需采些药材,”拒绝了唐莲的提议,安昜将事情简单叙述了一下,“当时乌江附近出现了疫病,我恰好在涪陵义诊,孟三公子在我去那里之前便与人约定了生死局,不敌对手重伤而亡,可他本来就没死,本应只是昏死过去,却被家人误以为因伤而亡,下土埋葬,我恰好路过,听见下面有动静就将他刨了出来”

    “没了?”雷无桀以为安昜还会继续讲下去,却戛然而止,“安大夫,你不是敷衍我们吧”

    “我可没有,事实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的,”安昜起身拍了拍雷无桀的肩,走到小狼旁边坐下,“现在我都讲完了,早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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