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的方法虽然有可取之处,却也不是全无问题。

    这第一件就是,若想深入齐昌二国,便要寻找翻越大山的法子。或者,便只能从南途经巫国,或向北借道历景两国。

    翻山不易,而若是借道便失了远交近攻的条件,变成了追求天下大同。两条路各有各的问题,而右相希望通商的心又格外坚决,麻烦就被抛给了下面的大臣。

    右相下面,便是司农与少府。其中,司农掌赋税,少府管营造,与众商家的关系都称得上密切。醉花楼作为京中数一数二的豪商,沈掌柜与两司的官员都说得上话。

    醉花楼本就是镇国公府里收集京中情报的一个据点,沈掌柜也有向荣镇传讯的渠道。听了京中大人们的烦恼之后,沈掌柜便全部都告诉了镇国公。

    比起只会坐而论道的文臣们,镇国公无疑是对天下局势更敏感的那个人。

    都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距离历国脱景独立,齐昌二分也已经过去数代,到了该合并的时候了。

    不说因为道路不通情报不明的齐昌二国,镇国公一直遥遥看着景国,都觉得他们励精图治,兵强马壮,有逐鹿天下之相。倒不如说,镇国公一直等着景国出兵伐历,他也好跟着两面夹击,收复失地。

    只是,等景国吞了历国之后,荣国就成了与其西部接壤的国家。若其真的有逐鹿天下之心,以荣国之兵薄将寡可挡不住景国铁骑南下。到时候,荣国的一线生机就在于祈祷齐国能在东部牵制景国。如此,荣国确实有与齐国交好的必要。

    镇国公也思索过以何种方式交好齐国,右相的法子帮他打开了思路。更妙的是,镇国公手里有兵,他岳父家从商,而她的女儿沈怀梅,也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不少商铺。若是去齐国做生意,镇国公府自己就可以做成。

    没错,最开始镇国公没想着联姻,而是自家就把这事解决了的。

    以一家之力,买进卖出普通的货物自然没有问题。可粮草却与别的东西不同,收购,储存,运输,每个环节都格外容易损耗,需要有经验的人专门负责。

    再加上,镇国公手上的兵更加熟悉历国的情况,若是选路自然也该经历景入齐。只是若走这条路,护送的士兵加上商队成员便不知凡几,带的货物刨去人吃马嚼的也剩不下多少。

    镇国公几次通信,又与沈家的商队亲自谈了谈,终于确定这事独独一家干不了的时候,接到了右相的信。

    右相信写得格外厚,走得朝廷驿站,快马送过来的。镇国公接到的时候还以为京中异动,吓了一大跳。拆开信来看,就被当头一句“愿结秦晋之好”弄懵了。

    按理说,沈怀梅还没有及笄,镇国公家更是不着急嫁女儿。右相就算是有意结亲,也可以等镇国公回京之后当面商议,何必千里迢迢传书呢。

    镇国公接着读下去,发现右相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结亲是假,结盟是真。

    右相思来想去,既然计划行商天下,那还是有军队守护在侧才安心。不管之后的计划如何,先与镇国公知会一声总是没错的。于是便有了这封信,信上详叙了他的考量,他的计划,他的无能为力。言辞恳切,令人读之动容。

    而在信的最后,右相再次提及两家结亲之事。言说两家门当户对,加之自家是独子,沈家是嫡女,两人郎才女貌,实为良配。镇国公本就因为右相之前所描绘之未来心情激动,又满了许多对女儿的赞美,非常自然地心动了。

    当然,镇国公也知道自己久不归家,与女儿的关系称不上紧密。虽然满脑子都是右相可堪托付,也不会直接将女儿的婚姻大事定下来。他给右相写了一封回信,没提儿女婚事,只说若朝廷有召,他定竭尽全力。

    右相却不是很满意,他看中的并非镇国公手上镇边的士兵,而是他家中那些已然成了规模的侍卫。不然朝廷发一纸征兵令即可,哪用得着同镇国公通信。而且,这个法子也可以解决镇国公府日益壮大的侍卫群体,属于一举多得。右相一边骂镇国公只知道装傻,一边再次送信,这次又不提那些宏图大业了,只表达了对结亲的迫不及待。

    至此,镇国公若再看不出问题就是真傻了。

    但是右相如此谋夺他家,光凭京中的一老一少怎么守得住呢,总不能真的让她们带着侍卫造反吧。思及此处,镇国公便同意了这门婚事。只是这其中的种种思量,无法同沈怀梅一一诉说。相隔千里,镇国公的诸般担心,最终也只变成沈怀瑾信中那句“可以来找哥哥”。

    右相得了一个确定的消息,就等着镇国公回京再详谈了。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京中一茬茬地出事。不论是左相与景国不知道什么人勾结,或者是巫国使团滞留荣京,都是右相不想看到的。

    可这些都比不过沈怀梅令商队出行让他来得惊讶。

    按照往常的惯例,镇国公回京在即,商队便会歇一季到两季,等到镇国公不在京中的时候才会出发。谁能想到这次沈怀梅为了将慕子瑜送出去,在镇国公归来之际,又将商队遣了出去。

    右相与镇国公数次通信,都已经商量好一个商队的雏形。以沈家这一支商队为基础,佐以一二朝中专管外交事务的官员,再加以镇国公府的侍卫进行护卫,便是一支可以周游各国的商队。只是虽有雏形,其中细节却有许多需要商讨之处。

    如今眼见着镇国公就要回来了,这商队又出去了。一来一回便需要一月有余。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筹措好相关的事务。

    眼见着就要入秋了,秋收之后便是商队启程最好的时间。若是拖至了冬天,就算有士兵护卫也是不敢进入历国所占之地的。可若是春天出行,算上商队在路上的时间,进入齐昌之地说不得都要秋天了。到时候别国本地的新粮下来,他们的商队运着前一年的陈粮去贩卖,生意就不好做了。

    算来算去,还是秋收之后出发最合适。

    因此,右相一听说沈家商队出行就急了。事情未定,他也不能直接去问沈家的各处掌柜,便打发了儿子来问沈怀梅知不知道这回事。

    既然要用儿子做事,便要将事情原原本本地与儿子说明白,最后叮嘱道:“你打听的时候自己斟酌一下,现在最好不要将事情透露出去。”

    右相哪想得到自己的好儿子转头就将他卖了,事无巨细地对沈怀梅一说,还要拍拍胸口,装模作样道:“在下也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桩隐情。原以为是家母不喜青鸢才找上女公子家中,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了。”

    沈怀梅白他一眼,心想,感情不是图谋你家的人,你家的钱,你这样一说不放心的该是我了。面上却仍不动声色,问道:“那不知道右相是怎么想的?商队已经出发了,是不可能再召回来的。”

    虽说商队走一趟挣不到多少钱,可也不是一点都不挣。光是在京中收货,商队前期就垫进去不少钱了,此时召回来就是把之前的投入全都打水漂。就算败家如沈怀梅也知道这样是不行的。更何况,慕子瑜还需要商队照顾着北上,沈怀梅根本就不想召回商队。

    林巡之苦笑:“我看父亲的意思是希望能将商队召回,等万事妥当了再出发。”

    “不可能。”沈怀梅说话也毫不留情,直接说:“商队我是不可能召回来的,最多送个信过去,让他们在荣镇等着,等你们点好了人马再一同出关。”

    见林巡之沉默,沈怀梅又加了一句:“今天他们才刚走不久,派人快马去追也容易。等他们走远了,再想去追就麻烦了。”

    林巡之继续苦笑:“女公子这话听着更像是让我们早下决定,好方便将商队追回来。”

    沈怀梅轻笑一声,又说:“追是不能追回来的,不如我们现在就谈谈你们想派些什么人,把人拢好了一块送到商队去。我哥哥还在荣镇,正好可以让他派兵送你们出关。”

    这样一来,慕子瑜便可以一路顺利直到景国。进了景国,他手里又有银子,便做什么都方便了。

    虽然此提议乃沈怀梅为了慕子瑜突发奇想,可说出口之后又觉得大有可为。她接着补充:“若是为了贩粮,也可以先在荣镇当地收粮,之后再由京中调拨补足荣镇的缺额。算算时间,商队到荣镇的时候应该与秋收时间相近,收了粮就出发,边军既是护卫又是巡查,一举两得,什么都不耽误。”

    林巡之对此中情况也不甚了解,只是听沈怀梅所说觉得大有可为,便作出一副心动的表情,希望沈怀梅多说一点。

    沈怀梅却不愿意再说了,只对他道:“你回去同你爹说具体想要什么配置,我也回家去查问一下,明日我去府上拜访右相,等见了面再详谈。”

    林巡之觉得有理,便先回家了。

    沈怀梅送走林巡之才松了一口气。她知道的东西也就糊弄糊弄林巡之这个一无所知的,若是换个人来问,她就露馅了。

    不过,这是一个机会。她本来就在担忧慕子瑜出了边关,孤身上路的安全问题。此时若是能借着商队的东风,安全便有保障了。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将这桩事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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