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派人送母子两人回家之后,直到慕子瑜离京,沈怀梅都没有再去见过他。同样地,她也没有见过慕娘。

    离别在即,母子两个还要依依话别,沈怀梅心里清楚,也不愿意去打扰。

    只是那日送走两人之前,沈怀梅又去找了慕娘一趟,同她说宅子的事情。

    “我看他那个意思,应当是五日后就会走了。您先同他回去,等他走了我就把您接过来。之前那个已经收拾好的宅子,因为有人急着用我就先让他们搬进去了。好在五天时间,也够收拾出一个新的来。 ”

    这已经是之前说过的话题了,慕娘仔细观察了一番沈怀梅的神情,却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

    慕娘总以为自己能看明白自己儿子,也以为能看明白沈怀梅。可到头来,却发现她好像一个都没有看懂。看不懂,便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之前劝阻两人是错,后来帮慕子瑜给沈怀梅送东西仍是错。

    或许搅和进这两个人的感情之间便是最大的错。可她既是慕子瑜的母亲,又承沈怀梅叫一声老师。她本就在两人之间,想要走脱也不容易。

    思虑再三,慕娘决定便不看不问不想,他们叫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好了。基于此,面对沈怀梅的问题,慕娘只是答:“你安排就好。若是麻烦,我与他人同住也是可以的。”

    沈怀梅便说:“若是同住宅子里也够住。我那是一处两进的宅子,内院里开了小门也可以进出,你们住在一起也互不干扰。就是那边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怕师父你有芥蒂。”

    顿了一顿,沈怀梅接着说:“不知道师父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右相独子千金赎妓的风流事。那边住过去的就是林巡之赎出来的那个妓,林巡之也可能偶尔过去住一住。您若不在意,就与他们同住也是挺好的。”

    就算慕娘打定主意不闻不问,也被惊到了,她拉住沈怀梅的手让她靠近些,凑到她耳边悄声问:“这右相独子不就是你那……”

    沈怀梅点头承认:“是他。”

    慕娘又惊讶又气愤。两人还没成亲呢,这男人就开始养外室,甚至还用妻子家的宅子养外室。何其目中无人,何其肆无忌惮。慕娘光是听着都觉得气得肝颤,完全想象不出沈怀梅竟然还真的让他们住进去了。

    “如此可恶之人,你怎么会与其结亲?日后你又该怎么办呀?”慕娘说着,几乎要垂泪。

    “师父别急。父亲之命,我也不好违抗。而且林巡之软弱,日后就算成了亲,他也无法欺负我的。”沈怀梅不打算说出实情,又要安抚慕娘,便只有摸黑林巡之了。

    慕娘对她的说辞却并不满意,“既然软弱,便别养这个外室。直接把人摆到你眼前来给你添堵吗?”

    沈怀梅确实没放在心上,也不大理解慕娘在气什么,只凭着本心辩解:“本也不是青鸢的错,我与她投缘,给她一个住处罢了。等师父见了,也会喜欢她的。”

    慕娘仍没有被说服,沈怀梅又安抚了许久,直到车夫来请人也没什么起色,让慕娘气呼呼地走了,却从始至终没说一句不能住到一起去。

    也不知道慕娘会同慕子瑜如何说,沈怀梅只盼着慕子瑜能帮着劝一劝。她也不在乎慕子瑜知道了会如何想,总归以后与他相距千里,想也只是空想。

    到了慕子瑜离去那日,沈怀梅早早地到了醉花楼。

    商队出京本来不会经过醉花楼,沈怀梅找了负责人让他们换一换路线,从醉花楼门前经过。

    她是不会去演城门外一送千里那种依依惜别的戏码的,她连送都不会去送。最多,不过是在这四楼遥望,看商队远去。

    慕子瑜伤还没好,又是付了钱的主顾,在商队里分了一辆马车。沈怀梅居高临下,能看清每一个走在外面的人的脸,却也无法穿透车顶与帷帐,找到慕子瑜。

    沈怀梅趴在窗沿,看着排在队尾的人也逐渐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才起身关窗。此时时间还早,她还可以接慕娘来醉花楼吃一顿饭,午后再去看宅子。

    沈怀梅漫无边际地想,动作却有一些迟滞。她仿佛生出一点后知后觉地怅然若失,再没有之前催着慕娘搬家的积极情绪。

    正在沈怀梅慢吞吞动作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来人是沈掌柜,他端着一个盒子走进来。这个盒子不过沈掌柜两掌宽,一掌高,他双手端进来还显得有几分局促。

    沈掌柜对沈怀梅说道:“刚刚商队路过,有人送东西给您,我就给您送上来了。”

    毕竟是自家商队,给她送东西也是经常,只是出发的时候送过来还是第一次。

    沈怀梅不明所以,问道:“知道是谁送来的吗?”

    问完,才想起来商队里也不全是自家人。刚刚她全程都没有看见那个人,便没有想过是那个人送来的东西。但若是慕子瑜,趁着这时候送点什么来也合理。

    她便又说:“放那吧,我自己看。”

    沈掌柜答了一句“来人没说”,便将盒子放在门口的桌案上离开了。

    沈怀梅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只装了一只木雕的大雁,除此以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大雁。

    古有鸿雁传情,今三书六礼里也缺不了一只大雁。

    慕子瑜这一只大雁送得可真是情意绵绵。

    看这只大雁,样子并不复杂,没有那些精妙的结构,只是勉强让人看得出来是大雁罢了。若是沈怀梅没情调一些,就要指着它叫鸭子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沈怀梅,平日里或是画或是雕刻,总该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雁,偏偏慕子瑜雕的这个是只敛翼,看着和鸭子实在相像。

    但是看它表面平滑,还有羽翼的细节,就知道雕刻的人用刀的还算熟练。应该是常雕东西的,只是以前没雕过大雁。

    沈怀梅回忆了一下慕子瑜雕的蚂蚱雏形,越发确定他平日里没事会给自己雕蚂蚱玩。

    她将大雁拿出来仔细翻找,又从里到外查看了一遍那盒子,终于确定慕子瑜确实没有捎来只言片语,才将大雁又放回盒子。

    敛翼就敛翼吧。纳采时男方送来的活大雁,也没有机会再飞,同样也是敛翼的。慕子瑜刻的这个竟然更合适一些。

    沈怀梅将盒子收好,又重新有了动力,叫上车夫出门找慕娘去了。

    到了慕娘家中,发现她已经收拾好家中的杂物,慕娘指着脚边一个小箱说:“我只带这个走便是。”

    沈怀梅又伸头向房间里看了几眼。看里面的陈设几乎没变,仍旧是能住人的样子,甚至各种乐器还摆了一整间房,便问:“师父有没有想好这处宅子怎么处理?是租出去还是封了门每年来打扫,我都可以安排人的。”

    “正要和你说这个。”慕娘拉着沈怀梅去看她的乐器房,说道:“之前你不是从左相府抢了一些人出来,她们听说我在收学生,便也想掺一手。日后我们就轮流在这里授课,你若是无聊也可以来听一听。”

    “这是好事。”沈怀梅点点头,又问:“只是这房子,是不是有点偏僻了,你们师生来这里学艺会不会不太安全。”

    慕娘笑笑,“本就是想要教导这附近的小女娘,她们多学一门手艺,也好帮衬家里。我们得你所救,便也想救更多的人。”

    沈怀梅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却也不清楚怪在何处,便也只是笑笑。“既然师父东西不多,我们就直接放在马车上便好。”

    两人就这样离开了慕娘曾经的家。风和日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沈怀梅看着慕娘落锁,还生出了一些不舍。

    这股不舍直到两人到了新宅子才被吹散。

    两进的宅子,分为里院外院,两院以一道月洞门相隔,里院的屋子要稍多一些。因为宅子要住两方人,沈怀梅又叫人在月洞门处额外装了门禁,内外都可以上锁,一边锁了另一边也就无法出入了。

    林巡之与青鸢因为先到,又因为青鸢长居宅中,几乎不出门,便先占了内院。沈怀梅与慕娘到的时候,内院里只有青鸢在,她也没有随身伺候的人。

    沈怀梅原本想着既然要给慕娘配人,便也顺便给青鸢配了,便分别去问两人喜欢什么样的。谁知道两人都说不用,连说辞都是一样的“多个人不习惯”。沈怀梅只好作罢,只聘了一个每日采买做饭的婶子,一个人管了整个宅子的饭。如今这位郑婶子已经住在外院里了。

    沈怀梅带着慕娘参观了外院,又带她认了人。又问,要不要去内院打个招呼。沈怀梅虽然知道青鸢在这里住不长久,却也希望两人能相处得和睦一些。

    慕娘此时看起来也没有当日那般生气了,听了沈怀梅所问,也说:“是该见一见的,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呢。”

    沈怀梅便带慕娘去了内院。

    内院,青鸢正在煮茶。沈怀梅也不同她客气,带着慕娘径直入内,“看来我们赶得正好。”

    青鸢在茶案前冲沈怀梅笑笑,见着慕娘这个生面孔手上的动作也没乱,只让二人自便。

    两人便也在茶案前坐下,等着青鸢分茶。沈怀梅还同慕娘说:“师父你等等,青鸢煮的茶比我府里也不差。”

    让沈怀梅没有想到的是,慕娘也懂煮茶,竟然与青鸢攀谈起来。青鸢说话也不会耽误手上动作,两人一时间谈得热烈无比,倒显得沈怀梅格格不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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