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酒店房间内,柔软的大床上有一团凸起,手从其中伸出来,摸向了睡觉前随手扔在枕头边的手机。

    昏暗的屋内方块大小的光亮起,屏幕上显示着此时的时间,七点零三分。

    季余将手机丢在一边,幽幽的白光照亮他的侧脸,也照出白皙颈侧上红梅似的吻痕。

    他盯着天花板直愣愣的发着呆,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解决,此刻季余却只想发呆,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

    昨晚一整晚季余都没有睡好,他做了很多梦,梦里乱糟糟的,一个梦接一个梦。

    有小时候不愿回想的记忆,也有黎奶奶鼓励他的画面,更多的还是商远舟。

    季余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骨头开始发出酸软的抗议,他才慢吞吞的坐起来。

    用酒店劣质的一次性薄荷牙膏刷牙时,秀气的眉头还是忍不住蹙了蹙,他讨厌这个味道。

    季余拿着酒店给的早餐卡,去酒店里的自助早餐厅拿了点东西吃。

    他早饭吃得不多,一杯豆浆一个鸡蛋,以及一点干噎的面包就足够了。

    比起和他差不多身高体重的男性,季余早餐的饭量已经称得上猫似的一口了。

    以往商远舟总要哄着他多吃一点,让人变着法的做不同种类的早点,现在

    季余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人甩了出去。

    他越过酒店自助早餐厅一大早就有些热闹的旅行团的人群,一个人走出了酒店。

    无论生活上的事情已经有多么糟糕,该上班的时候还是得准点踏入工作岗位。

    但季余这一次是来辞职的。

    纪姐刚一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就看到站在那里的季余,笑着打了声招呼:“哟,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余:“纪姐,我是来向你提出辞职的。”

    原本还笑着的纪姐脸色顿时一变,拉着季余就走进了办公室,还随手锁上了门。

    纪姐:“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

    “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提出来,我们谈谈,能解决的尽量解决。”

    季余摇了摇头:“我要离开a城了。”

    “什么?”纪姐猛地一下站起来,险些没有控制住表情,“这件事商总知道吗?”

    季余:“应该能想到吧。”

    纪姐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拉着季余在沙发上近距离的坐下,“你和商总之间是出了什么事吗?”

    季余没有多说,只简单的略了过去:“没什么,一点小事。”

    纪姐盯着他,脸上愁眉苦脸的:“那你能告诉我你辞职以后打算去做什么吗?”

    季余:“去做野外摄影师,我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一个团队。”

    纪姐不赞同的摇头:“野外摄影师有多辛苦我就不说了,你跟着国外的团队,搞不好是要没命的知道吗?”

    “野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脱离了人类环境,野外很多疟疾肆意传播,甚至原始森林那些地方还有大量人类没有办法应对的自然疫源性疾病,还有很多都是急性的。

    被不起眼的蜱虫盯上一口,可能人就没了。

    还有恶劣的自然环境,寒冷,低温,暴晒,脱水,自然灾害下的沙尘暴,雪崩等等,纪姐随便说一个出来都能要人的命。

    更别提一些无人区,还是天然的犯罪场所,在那里死亡,就是真正的悄无声息的死去,广袤大地,没有监控,没有人烟,谁都不知道人是怎么死的,尸体会成为秃鹫们的狂欢。

    季余轻轻的笑了下:“没有关系,人终究是会死的。”

    纪姐震惊的看着他,从季余的神情中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在乎,不是年轻人赌气冲动。

    她张了张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有些内向,季余。16_[(”

    想做野外摄影师可以解释成想逃离人群。

    但现在纪姐隐隐感觉到,在季余平静的表面下也许是厌世的。

    可季余伪装得太好,没有人发现他心里出现了问题,在静静的腐烂流脓。

    “这些话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商总,”纪姐有些想抽烟了,忍了忍,“季余,你这样是不行的,有没有想过多交一些朋友。”

    季余像是在发呆,没有听到她的话。

    纪姐以手做拳,在他额头不轻不重的撞了下,“听见我说话没。”

    季余表情迟疑像是在思考:“你说你会告诉商远舟”

    他突然想起一件小事,一件很小很小,不起眼的小事。

    那天早上,他提前出门离开别墅没有吃早饭,纪姐碰巧多买了面包,说看到他来得这么早,猜他可能没吃早饭,交给了他。

    那时候季余道了谢,因为这点小幸运糟糕的心情也好了些。

    可现在

    他想到了邮件里那句话:你身边也许有人在监视着你的行为告诉商远舟也说不定。

    有可能是他多心了,但季余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季余开口道:“商远舟让你盯着我对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季余的语气很笃定,目光紧盯着纪姐,“你不要想着骗我了纪姐,他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纪姐张了张嘴,开启又闭上,最后投降似的举起了手:“其他事情我不知道,但是他确实是让我多照顾你。”

    她伸出手掰着手指道:“也就是说一说你每天的上班情况,和谁接触得近,大部分时候都没有细说,只有你不高兴或者开心的事情会详细些。”

    但季余每天都很平静,和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其实也没有说过什么。

    季余沉默了,久久的没有说话。

    在这种让人发毛的沉默中,向来大大方方的纪姐也有些不自在了,“这件事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我的气,你安心留下来工作,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

    季余:“我没有生你的气,纪姐,我辞职也和这件事没关系

    。”

    “我真的要走。”

    纪姐叹了口气:“我最开始还觉得他这样做可能不太好,但现在,我觉得商总没有错。”

    “为什么?”季余很轻的反问着。

    纪姐正色道:“他真的很关心你,而你需要这份关心。”

    季余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觉得我漠视自己的生命吗?”

    “不是的,”季余认真道:“人本来就会死,如果死在野外摄影的路上,也是为了我一生向往的事情,那在你看来可能死得太没有意义。”

    “但原本死亡就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也许我死后,风会把我的灵魂吹向旷野。”

    纪姐几乎要被他说服了,可隐隐又觉得不对。

    季余才二十多岁,一个人怎么能在最是生命热烈的时候,在这个世界上像是毫无牵挂,随时可以离去。

    他仿佛是和这个世界隔开了,对人对事都太过疏离。

    纪姐曾经也觉得,以商远舟的身份,无论怎么看都是季余高攀了。

    可现在她却开始怀疑,这样的人,商远舟真的抓得住吗。

    纪姐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插手不了两个人的感情,只能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商总他真的很爱你。”

    办公室里的气氛静默了一瞬,片刻后季余低声反问:“他让你监视我,把这个叫做爱?”

    他明明是在讥讽,可话中却透着浓重的无力。

    纪姐沉默不语,但在沉默中,又奇异的松了口气,不知怎么,她又觉得商远舟或许是抓得住这个人的。

    他的情绪在为商远舟波动。

    纪姐最后还是没能留下季余,在季余走之前,她用自己私人联系方式加上了季余,“如果有时候觉得心事没有人说,你可以找我。”

    她依旧觉得季余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朋友都没有是不对的,哪怕季余可能不会找她倾述,她还是坚持要加一个联系方式。

    “虽然我不再是你老板了,但我还可以是你朋友。”

    纪姐打了个响舌,挑了挑眉:“准确来说,老板才不会听你的心声,但你姐可以。”

    她把这个月没结的工资给了季余,还多给了一笔,强调了是对自己盯着季余的事情抱歉,如果不收,她不会同意季余的离职。

    但在季余走后,她又把今天发生的对话完完整整的转述给了商远舟。

    纪姐烦躁的盯着那边没有回应的对话框,点燃一根女士香烟抽了一口,又风风火火的在手机上打字,

    “真的不能让他去当什么狗屁野外摄影师,特别是国外的团队,有些团很激进,那些傻冒为了一张照片可以只离野生狮子几米远,弄不好就有生命危险。”

    在她紧盯着聊天界面准备打个电话过去的时候,那边终于回复了。

    商远舟:“我从来没打算放任他去做野外摄影师。”

    他没有再管手机那头的回复,切出这个聊天界面,点开了另一个对话框。

    商远舟:“留在别墅的龟背竹还要吗,不要我就让人扔了。

    季余的手机叮咚作响的时候,他正在用笔记本电脑查着哪里的房子能短租一段时间。

    想出国还有各种各样的手续要办,在办好之前总不能一直住在酒店里。

    费用太高了季余承担不起。

    他拿起旁边响起消息提示音的手机,见上面显示的是商远舟原本不打算回复,结果就看到了那句话。

    季余:

    他忍着气,细白的手指在键盘上摁着,“不要扔我的龟背竹,我还要的。”

    仔细看这个聊天界面,上面有很多对面发过来的消息,季余这边却空空一片。

    “是吗?”

    那边回复的很快,像是一直守着面前等着季余。

    商远舟:“反正你都是要出国的,总不可能把龟背竹也带出去吧。”

    “早晚都是要扔的,我帮你扔了不是更好,减轻你的负担。”

    小鱼:“用不着你管。”

    商远舟:“行,那你什么时候来拿走。”

    季余:“很快。”

    “你为什么要让纪姐监视我。”

    商远舟对他知道并不意外:“不是监视,是我关心你。”

    季余觉得可笑,他不想多说,“明天我会去搬走我的东西,然后我们就去登记离婚。”

    商远舟:“明天不行,工作日我很忙,但你可以来搬走你的龟背竹。”

    季余:“休息日民政局不上班,你什么时候工作日有空,我再过来。”

    他看了眼自己正在浏览的出租信息,又环视了一圈酒店的房间,“你不要把龟背竹扔了,我会来拿的。”

    对面隔了很久才回。

    商远舟:“我不是真的在意这盆龟背竹,我只是想借它见我老婆。”

    季余感觉商远舟有一点不一样了,以前的商远舟绝对不会这样叫他老婆。

    就好像撕开面具的一角,展露出了一丝真实。

    但他又无法确定,这就是完全真实的商远舟,还是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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