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蒙钰莹 > 第 98 章
    之后枳实才知道,宴席上那场闹剧的始作俑者,是北狄王的三弟,为的也不过是那些王位权利之事,可毕竟势单力薄,没能掀起多少风浪。

    也许还有些旁的事件,但这些日子枳实的精力全放在李梓申身上,以至于其他的那些根本无暇顾及。

    “还没醒吗?”

    帐帘被掀起,伴随着的是一句寻常的问候。耶律楠处理完手中的事就立刻赶了过来,这几日他忙着处理里里外外的事情,但雷打不动的都会到这边看上一看。

    放下手中的药碗,枳实摇了摇头,“没有。”

    看着那已经空掉的碗,耶律楠沉思良久。最开始的时候,喝药是她们遇到最大的问题,因为无意识地缘故,汤药一直灌不进去,枳实只好用小汤勺一点一点喂到嘴里,往往一碗药喝到最后,有一半都流到了外头。

    这种事耶律楠自然不愿意枳实亲自去做,可派出去的下人都被枳实回绝了,这几日里的每次喂药都是她亲自来做。

    “已经五天了,怎么还没醒?”

    对于李梓申受伤的事情,他是意外又不甘,意外的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冲出来,不甘心的是这次受伤,极有可能会将枳娘推向自己更远处。

    况且这次行刺的目标还是自己与父王,枳娘纯属是被拉下水,也就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把枳娘推向了另一个人。

    如此这般,他怎能甘心。

    枳实沉静了一会,抬眸望着床上依旧没什么反应的李梓申,“不知道”

    “不要再想了!”耶律楠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他很少这样激烈地说话,可这会却异常的激动,“总之枳娘烦他是不是么?也要不了几日了。”

    最近枳实被前前后后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已经好几日没休息好了,耶律楠忽然的动作,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但枳实很快察觉出他话中的异样,困惑地眨了眨眼。

    “要不了几日了,这是什么意思?”她自然知道耶律楠早弄清楚李梓申的身份,但既然接受了他留下,就不会忽然出尔反尔把人赶走。

    耶律楠摸着鼻子有些不自然,“他毕竟是一国太子,消失了那么久自然大把的人在寻他,如今他的心腹已经找来,不日便会抵达。那时,他必然是要离开的。枳娘,我知道最开始你就不愿意他留下,这段时间他在这里你也并不开心。但是没关系,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生,你可以继续像从前一样自由自在,不用担心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的生活了。”

    他抱着赌一把的念头,把想说的一股脑全部说出来,他满心欢喜地看向枳实,却在眼神接触的那一刻,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枳实在听到他的话后,先是愣了一会儿,继而转头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无异的李梓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耶律楠心里打着鼓,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嗯,我知道了,让我自己待一会吧。”

    耶律楠哑口无言,嘴张着半天还是没说什么,他点了点头,表情也恢复如初,退了出去。

    看着他退出去的身影,枳实心中像明镜似的。对耶律楠的话,她信却也不全信。

    李梓申不声不响地身处敌国,他那些心腹若是不寻他才叫自己奇怪呢。但是他们一群大魏人,想要那么快的深入北狄内部,也不真实。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陆林顺着一些蛛丝马迹真的寻到了北狄,但是能够笃定李梓申就在此处,必然少不了耶律楠的推波助澜,能够顺利地进入此处,也有耶律楠的协助。

    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再加上这段时间耶律楠的各种行径,就算枳实再不相信,如今也明了耶律楠的心思。

    可不论是李梓申还是耶律楠都错了,倘若是从前的枳实,或许真的不在意自己同谁一起过火,只要给她一块小地,能够让她安居一隅就好。可是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再也没法的心安理得的受着这些。

    再者,她很清楚,耶律楠的喜欢是浅的,是淡淡的情愫。他会爱你,可他不会只爱你,他可以爱你,但他不会把你刻入骨髓,对他来说,或许爱枳实这件事情与爱一个绝世珍宝没有什么区别,那是一种对好的事物的争取。

    可终究,是该有区别的。

    “听到了吗?他们快找来了,你还要再继续装睡下去吗?”

    她微微叹息,转头看向李梓申,一步步地朝着床边挪动。

    李梓申第一次苏醒是在两日前,她知道他在装睡,可是没办法,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戳穿。

    果不其然,当她刚坐下的瞬间,床上那人睁开了双眼,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眶下有两圈淡青色的黑眼圈。枳实不知道的是,在他苏醒的这两个晚上,每当枳实睡着后,床上的人都会睁开眼睛,久久地望向她——那日几人将李梓申送到枳实营帐内治疗,事后因担心牵动伤口便没再轻易挪动他,这才使他能够在苏醒的第一时间里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枳实。

    第一夜,他长久地看着枳实,就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珍宝,温柔又悲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枳实了,当初每当他看向枳实,都会想起惨死的额娘,不幸的长姐,之后,他不敢去看枳实,不敢去看那双冷漠且疏远的双眸。他看了好久好久,像是要把人刻入骨髓一般。

    第二夜,他强撑着身体挪动到枳实床前,他看见了她的侧颜,那一刹,仿佛回到了最从前的时光。床上的人还是那么美丽,那么耀眼夺目,让他移不开视线,只有这几日的操劳,让她的面容显得些许憔悴。最后,他没忍住,在睡梦中的人儿的脸上落下轻轻一吻。

    “阿枳。”

    李梓申轻轻地呼唤,这几日里,他第一次直接的面对枳实的双眸。

    “陆林怕是明后日就能到达,这两日你便好好修养身子,那时也好赶路。”枳实紧了紧握着的手,尽可能得表现得像是一个普通的医者在叮嘱一个普通的病人。

    没有过分的关心,没有恼人的私心,也许这样才是对的。

    李梓申愣了,他沮丧地低下头,良久不曾开口,就在枳实认为他已经就此罢休之际,床上的人忽然开口,“阿枳,睡梦中我听见有人说,只要我醒来,就可以重新回到从前。”他的声音有些闷,声调中还有抑制不住的哽咽。

    他知道,她不是不关心,也不是不怀念,只是她不愿意。那就让他来靠近,一步,两步,永远永远地向她靠近,只要,只要她不拒绝自己的靠近,对他来说已经是种难得的奢望。

    “嗯。”枳实轻声应答了一声,“那是骗你的。”

    她话中没有反悔的犹豫,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是我信了。”

    说话人的距离似乎距离自己很近,就连声音都大了些,枳实下意识地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李梓申坦率又纯粹的双眸中。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急忙扶住尽显虚弱的李梓申,责备道:“谁叫你现在下床的,伤口开裂了怎么办?”

    她的声音很是急切,就连李梓申都呆愣了片刻,旋即脸上久违的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他想说,阿枳其实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向你走近了。就像枳实自己都不懂,李梓申的伤口是她处理的,她当然知道如今伤口已经愈合,只要不做激烈的动作,就很难复发。

    可在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担心,忍不住责备,或许有的时候,关心则乱这句话在每个人的身上都适用。

    李梓申轻笑了一声,声音清亮,枳实回神想要抽回手臂,却被反手牢牢抓紧。

    “阿枳,你是关心我的,你是还爱我的,对吗?”这句他认定答案的问话,说的惴惴不安,明艳的光芒又重新回到他的眼中,他无比期待枳实的回答,又害怕这个回答会将他推向更远的深渊。

    枳实被他眼中的光芒刺痛,一种异样的颤栗从指尖蔓延到全身,特别是被抓住的地方,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她呆呆地看着李梓申,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不懂了,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为什么他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无数指责,质疑的念头翻江倒海地将她淹没,堵得她就快喘不上气了。

    枳实这么想了,也就这样问了,她抬眸看着李梓申的眼睛,像是要通过这种方法来将此人看透。

    “李梓申,你这次舍命救我,我很感谢,但也仅仅是感谢而已。可你呢?是因为愧疚吗?还是想要救赎自己午夜梦回时的惊恐?既然当初选择见死不救,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难道你太子殿下也会有后悔的时候吗?可是,在你纠结当初把我扔给歹人是对是错时,有没有想过我是否还有命来等你悔过。”

    当年,若不是孟泽,自己是不是就真的命丧黄泉了?有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同他拉扯是谁的过错。

    她说话时的语气,表情都很平淡,似乎说的不是一件死里逃生的危险事,而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说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梓申。

    一瞬间,四周的空气变得稀薄,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李梓申愣在原地,一脸错愕。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奇闻,眉头拧到了一起,抓着枳实的手也不由松了,枳实趁机抽出手臂,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直直地看着李梓申。

    李梓申身体晃动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枳实,“什么见死不救,什么丢给歹人,阿枳你究竟再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呵。”枳实冷笑一声,脸色不复之前平淡,而是换上了一种极具嘲讽的面容,她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李梓申还在嘴硬,装疯卖傻一贯是他的计谋,他怎么认为自己居然还会相信他。

    “不懂,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是要我一件件的讲给你听吗?让你听听,一个将怀有身孕的女子抛弃歹徒面前的男人,我该不该原谅他。我知道,你有野心,有抱负,我也没想要成为你的拖累,你为了证据放弃我可以,可既然决定要放弃我,又为什么还要从江东赶回来,是为了告诉我死得安心些吗?”

    说到此处,枳实的声音已经几近哽咽,最后一句话她甚至是喊出来的。她并不是个无所畏惧的人,甚至相反,她很在乎自己的生命,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有能力去爱别人呢。

    她不想死,不想那么憋屈,那么不知不觉的就消失在这个世上,李梓申一定不知道当初他离开时自己有多么绝望,他从来都不知道。

    就像现在,他还要摆出一副浑然不知的表情来欺骗自己,自己从前,怎么就信了他的话呢?枳实自嘲的笑了一声,“好,没事,我不怪你,我可以自己离开。可是为什么你要找过来,为什么你还要毁掉我来之不易的幸福,李梓申,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

    “不,不是这样的!”李梓申急了,他一向沉稳的性格在遇到感情的时候也变得慌张不堪,他不停的摇头,可他的脑袋却嗡嗡作响,他焦急地喊着,试图解释清楚,“阿枳,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说的怀有身孕,抛弃,这些我根本从未听说过。自我去了江东,唯一一次回都城就是见你的那天晚上,至于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他疯狂地摇着头,觉得脑袋都快要炸了,眼底一片猩红。潜意识告诉他有什么事情被自己错过了,可又的确什么细节都抓不住。

    枳实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梓申,事到如今,他还在装。

    “你不知道,一句你不知道就可以把所有错误掩盖吗?我送的信,你留的人,哪一个不是在替你监视着我,你说你不知道?李梓申,你太可笑了。”

    李梓申慌了,胸脯猛烈地起伏,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他试图通过不断地呼吸来平静下来,可胸口像是被一双大手抓住,不断收紧,仿佛要将他的呼吸断绝。

    “不是的阿枳,不是的!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信,阿才是我留下的,但是我是希望有他保护你在都城能够更安全,可是等我回到都城的时候,不仅是你,连他也失踪了,半月之后我们才在城外发现他,可那是只剩下尸骨了。”

    什么?

    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枳实混沌的脑子宛如被一记重锤狠狠砸中,阿才死了?那个节骨点上,阿才怎么会死?在那种时候死掉就像是有人想要刻意隐瞒些什么一样。她猛地抬头瞪向李梓申,瞬间愣在了原地。

    她了解李梓申,所以很容易就能发现他是否是在说谎,方才两人的情绪陷入激烈的争斗,可现在她看到李梓申脸上的慌乱与迷茫,他忽然意识到,李梓申或许真的不是在说谎。

    有一个连她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的念头冒了出来,她抓住已经快要崩溃的李梓申,认真的问道:“,你还记得孟泽吗?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李梓申,如果你敢骗我,我们就永远没可能了。”

    李梓申被她忽然转变的态度惊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即不假思索道:“最后一次见到,是在凉山孟家,是他失踪之前。”

    枳实不会忽然问这些问题,也不可能是突发奇想提到孟泽,或许抓住这一点,解决这一点阿枳就能回来!

    想到这点,李梓申心跳得更快了,他压抑着心中那丁点的狂喜,试探性地问道:“问什么这么问,你见到他了吗?”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枳实,她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也许那封在孟泽口中,李梓申亲自读过的信,根本就没能送出去。

    人的心中一旦有了疑点,就会如荒间野草,肆意生长,将整颗心都缠绕住,剪不断理还乱。仔细想来,那日崖边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见到李梓申的脸,因为捆绑角度的问题,她只见到了那个酷似李梓申的身影。可只要想,找到一个身形,声音皆与李梓申一样的人,并不难。更何况那日自己被下了秘药,精神本就恍惚,根本没精力思考那么多,所以一直以来,她笃定了那个人就一定是李梓申。

    她是被谁就回去的,哦对了,也是孟泽。可孟泽怎么会那么巧的在生死关头找到那里,那群歹徒又怎么肯定自己那日一定会出现,并事先通知李梓申。

    除非谋划整件事的那个人,就是那日约自己的人——孟泽。

    一想到整件事最大的可能会是这样,枳实浑身冒出冷汗。自己与孟泽十几年的好友,他怎么会害她,他怎么能害她?

    可理智告诉她,只有这个结果,她忍不住颤栗起来。她忍不住怀疑,那日在都城与孟泽的重逢,是不是也是他刻意为之。那日他被追踪,唯一的解救途径就是躲在他的房中,因为只有她会救孟泽。

    枳实忽然觉得很冷,是一种从心脏流到血液,又蔓延到全身的寒意。

    忽然一副不算温暖的身躯环住了她,“阿枳,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之间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误会了很多,我不知道这些未知的阴谋阳谋什么时候才能解开,但是我现在只想就这样抱住你。我其他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待在你身边,你爱我或不爱我,只要你开心。可我求你,别在推开我好吗?”

    李梓申说的虔诚,他的下巴抵在枳实的肩上,枳实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衣袖被泪水浸湿的潮润。李梓申的怀抱不如从前温暖,可却在这一刻为她带来久违的安心与依恋。

    她不知道该怎么选,她不知道怎么样的选择,才对得起从前的自己。

    李梓申懂她的犹豫,从前的他太不是人了,即便如今枳实把刀插入他的心脏,他都愿意将整颗心刨出,献给她。

    他嗫嚅着低吟,“阿枳,我们已经错过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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