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案子了结已经过去两天,段常远与何良敬均被押入天牢,一个判处秋后问斩,一个剥夺功名,判流放三千里,永不得归京,而沈凝然则被接回了家,书院起先还有不少流言蜚语,如今倒是消停了下来。

    夜幕深沉,一道暗影悄然出现在了一栋不常有人来的阁楼之上。

    阁楼上的视野很好,可将整个京城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梅岁寒摘下面罩,朝着前面举着茶杯,正静静欣赏夜景的那人行礼,“义父。”

    “岁寒,你来啦!”那人放下手中茶杯,继续眺望远方,脸上虽带着浅浅的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岁寒,你觉得这夜景如何?”

    梅岁寒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望去,京城的宵禁禁得晚,此刻整个京城仍是灯火通明,街市上人头攒动,虽听不见声音,可显而易见的热闹非凡。

    梅岁寒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回道:“灯火辉煌,人烟阜盛,繁华璀璨。”

    “是啊,这京城繁荣,整个街市热闹不凡,可真是个好地方啊!”男子眺望着远处,视线似落在繁华的街道上,又似落在更远等地方,眼中神色复杂。

    “义父,段常远已经处理好了,并未引起怀疑。”

    “嗯。”男子轻点了点头,又道:“此人实在愚蠢,不过让他杀个人,他到还想借此诬陷太子,连人的身份都没搞清就轻举妄动,既伤不到人分毫,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实在愚不可及。”

    梅岁寒低着头没有回话。

    那日他的疏忽,没能及时发现范倩薇就在不远处,极有可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以防万一,便只能杀人灭口。

    未免她突然暴毙引起怀疑,正好何良敬与她发生了争执,便打算借此机会,让段常远去了结了她,却不曾想,段常远竟然利用这个机会去污蔑太子,反倒暴露了自己。

    “愚蠢之人死了倒也不可惜,不过他父亲或可用一用。”男子又道。

    “是。”

    ——

    各种流言在书院传了几日,如今倒也逐渐趋于平静,只沈凝然还是没回书院。

    听说她家中已经替她提出了退学,今后也不会再来书院了。

    林清羽听闻此事,只悠悠叹了好几口气。

    八月十八,中秋节后,气温骤降。通往书院的道路两旁种了不少杏树,秋风拂过,发出一阵沙沙声,落下一片金黄。

    林清羽坐在马车里,裹紧了自己的织锦披风,她夏天怕热,冬天怕冷,昨日夜里下了一场雨,今早赖在被窝里险些起不来床。

    萧晗看她瑟缩成了一团,抬眸看了眼紧闭着的门窗,一丝风也漏不进来,不禁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要不要给你生个火炉子?”语气中略带着些调侃。

    林清羽掀起眼帘瞥他一眼,他只穿了件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似乎还是夏末那会儿云姨替他做的,料子很是轻薄。

    林清羽收回视线,面无表情道:“那倒也不必。”

    萧晗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一手覆上她的额头,仔细感受着她额头的温度。

    林清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瞪着双眼惊疑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萧晗仔细感受了半晌,放下手来,奇怪的看着她,“也没发烧啊!”

    林清羽方才跳动的有点过快了心脏慢慢平静下来,颇为无语的看着他:“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像是发烧了的样子?”

    “据说发烧的人会特变怕冷,我见你似乎穿的比往年这时候还厚实些,又可怜兮兮的缩在角落里,还以为你是又生病了。”

    林清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哪里厚了,不过才三件而已。而且今年气温降得也比往年早了一些,书院里姑娘们都是我这副穿着。”

    萧晗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行吧,你说是就是吧,不过你要是冷,倒是可以坐我身边来,我身上上暖和呀。”

    “哎呀,说了多少次别动我的头,发髻都被你揉乱了。”林清羽气鼓鼓的挥开他的手,一会儿还要赴宴呢。

    萧晗笑了笑收回自己的手,小姑娘嘴上嫌弃他,倒是没从自己身边坐回原位。

    今日乃是尚书府纪老太君的六十岁生辰,两日上完了课,便直接前往尚书府。

    两人来到尚书府时,门前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两人索性提前下了马车了,又走了一小段路。

    “清羽,景晗,你们俩可算来了,快进来。”纪诺禾早早便等在了门口,一见两人来便赶忙迎了上来。

    “既是大姑娘的朋友来了,你便先带他们进去玩耍吧,现下这边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了。”说话的乃是纪诺禾的庶母王氏。

    自她母亲过世后,他父亲也没再续娶,只府中一切大小事务都交由姨娘王氏来处理,偌大个尚书府,竟然连个当家主母也没有,还得由一个妾氏来撑场面,这些年尚书府可没少被人笑话。

    纪诺禾看着笑得一脸和蔼的王氏,客气温和道:“如此,便有劳姨娘了。”

    “应该的。”

    宴会分男女席,萧晗凑在林清羽耳边交代了几句,随后便去了几位好友那边。

    “你家人早两刻钟前便到了,已经去给我祖母拜过寿了,你可要先进去见一见我祖母?”两人手挽着手,一边往内院去,一边小声说着话。

    “既然我家里人已经去过了,那我就不去了吧。你家祖母每次对你都没有好脸色,我才不喜欢见她。”

    纪诺禾心里一暖,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孩子,说话也太直了。话可不能这么说。”

    “我知道,也只在你们面前说。”林清羽抱着她的手晃了晃,撒娇道。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里面走去。

    西厢搭了戏台,咿咿呀呀的唱得挺热闹,时不时还传出几声喝彩。

    纪诺禾拉着林清羽来到后院的一处亭子坐下,亭子搭在池子上,池子里养了不少鲤鱼,林清羽靠坐在凭栏上,揪了一块糕点,往水里洒去。

    “你可别喂了,这些鱼儿今日可是吃了不少,再吃下去,一会儿该翻肚皮了。”

    “纪姐姐,听说你与翟大哥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林清羽盯着池子里的鱼,用余光看她。

    “是啊,定在了十月十六。”说这话时,她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对未来的憧憬,无不彰显出她对这桩婚事的满意与期许。

    林清羽收回自己的余光,专注地盯着水中游来游去好似没有半点烦恼的鱼儿。

    “纪姐姐……”

    “嗯~”

    林清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们的未来注定多有波折,可如今纪姐姐对未来满心期许,她能相信她的话吗?

    林清羽正思考着措辞,该如何提醒才能让她至少不要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段感情中,免得将来被伤得体无完肤。

    “姑娘,靖王殿下来了,说是给您带了礼物,请您过去一趟呢。”来传话的小丫鬟说完便捂着嘴轻笑,眼里带着揶揄的看向纪诺禾。

    “什么礼物非得现在去看么!”纪诺禾嘴上故作埋怨,可眼底掩饰不住的笑意还是出卖了她。

    “既然翟大哥找你,纪姐姐你就快去吧,免得翟大哥等急了。”林清羽笑着道。

    “连你也打趣我。”纪诺禾伸出手轻轻敲了一下林清羽的头,“你一个人在这儿没关系么?”

    “纪姐姐放心去吧,一会儿璃书也该来了,我在这儿等她。”

    “那行,我便先过去,一会儿再来找你们。”

    “嗯。”目送走了连脚步都带着欢快的纪诺禾,林清羽收回视线,看着水下无忧无虑的鱼儿幽幽叹了口气。

    “小丫头年纪轻轻为何总是叹气?”

    一道低醇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林清羽转身往后看去,不自觉眯了眯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儿?”

    梅岁寒笑着上前几步,来到她对面坐下,又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自然是来给纪老夫人拜寿。”

    “拜寿!你?”

    看着她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梅岁寒浅浅笑了笑,“怎么,我不能来给老夫人拜寿?”

    林清羽摇了摇头,“士农工商,时下对商人多有轻视,我只是有些意外梅庄主竟然能来出席纪老夫人的寿宴。”

    “生意上的往来,恰好与纪老夫人见过见几面,老夫人对我还算有几分赏识,此次便给我下了请帖。”

    “能得一位年过六旬的官眷老夫人赏识的,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林清羽似笑非笑的恭维他。

    “便是最受人轻视的身份,只要有了足够的财力或者权势,也总能叫人忌惮几分。”梅岁寒笑着道。

    看着他脸上坦然的笑意,林清羽直直地看着他,浅笑一声,问道:“那么梅庄主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梅岁寒举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随后自若饮下,勾起嘴角轻声道:“你猜?”

    林清羽嘴角的笑意撇下,转过头轻哼一声。

    “林姑娘似乎总对我抱有敌意,不知在下可是哪里得罪了姑娘?”

    “你多虑了。”林清羽单手撑着下巴,偏着头随意道。

    梅岁寒浅浅笑着看向她,也不说话。

    林清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眉头微微皱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梅岁寒看着她着急离开的背影,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挺有意思的一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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