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慕深沉的目光落在何良敬身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仿佛敲在何良敬的心上。

    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滑落,淌过脸颊,最后在他消瘦的下巴滴落。

    半晌,齐慕停止了敲击桌子的动作,他板正了身姿,目光深邃而凌厉,办案多年,身上威仪更重,他沉声开口:“何良敬,本官问你话,你需得如实回答。”

    “是…是。”何良敬猛地抬起头,眼中惊恐俞甚。

    “本官且问你,你方才笃定是慕容公子将死者叫过来的,可有依据。”

    “我,我…”何良敬嘴唇发白,全身紧绷着,目光左右飘浮,“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段常远也同样紧张,他紧抿着唇,微眯着眼睛,见何良敬慌张得狠,怕他露馅,便主动开口:“大人…”

    “本官还未像你问话,不必急于开口。”齐慕打断他,脸色严厉。

    段常远捏紧了拳头,咬着牙道:“是。”

    “何良敬,你可想好了说辞?”齐慕视线重新落地何良敬身上。

    何良敬只感觉压力倍增,眼底慌乱尽显,“我,我是听倩薇跟我说的。”

    “哦,是吗,她是何时与你说的?”

    “昨,昨日,不是,是前日,我前日有事回了一趟家,正好遇见她,她便与我说了。”

    一旁段常远听完,只想扶额大骂他一句“蠢货。”自己找死,可别连累了他。

    “大胆何良敬,你谎话连篇,还不从实招来。”

    扑通一声,何良敬直接跪在地上,“大,大人,小人说的都是实话。”

    “哼,实话?信件里写的分明是今夜来相会,也就是昨夜,说明范倩薇收到信件的时间乃是昨日,你又是如何在前日听到这件事的?”

    何良敬张大了嘴巴,眼神飘忽不定,思索了半天也没能找到理由,满头的大汗,流进了眼中也不敢伸手擦拭,他偏过头求助的看向段常远,不曾想他竟然瞥过头去不肯在给眼神。

    “何良敬,还不从实招来!”

    何良敬被齐慕不含半点温度的声音吓得瘫软在地,颤抖着嘴唇缓缓开口:“人,是我杀的。”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为何杀人?”

    既然已经招供,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何良敬跌坐在地上,低着头,逐渐趋于平静,“我与倩薇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出生寒门,家境贫寒,举全家之力供我读书,她是个小官家不受宠的庶女,明明自己日子过的也不好,偏还老是省吃俭用的凑银钱与我,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十分讨人喜欢,不久我们便私定了终身,我们约定好,等我考中进士便去她家提亲。”

    “可就在半年前,我结识了翰林学士家的嫡女沈凝然,她对我一见倾心,也不知怎么说服了家人,同意只要我高中,便可以娶他们的女儿,前程与私情,孰轻孰重,还用得着选吗?”

    何良敬抬起头来看着众人,脸上似笑似哭似癫狂,瞪圆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让人感觉不适。

    “仅为此你便要动手杀人?”

    “我没有!”何良敬忽然激动起来,他的脸庞变得扭曲,眼底射出的光阴鸷而疯狂,“我根本没想杀她的,我都已经向她承诺了,待我高中,等我取了沈凝然,我一定会纳她进门的,可她非要闹,非要闹,她一个小小的庶女,我能答应娶她已经是她高攀了,她偏却不知足,还说要去找沈小姐戳穿我。”

    “我没想杀她的,我紧紧抱住了她,我拼命的哀求她,可她一直在挣扎,我怕动静太大,只好用先将她敲晕,可谁知道她直接就死了,我没想杀她的,我真的没有想杀她的。”何良敬目眦尽裂,越发激动。

    林清羽只觉得一阵恶寒,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见多了,这般让人恶心虚伪的人倒是头一次见。

    “来人,将犯人押下去,听候发落。”齐慕道。

    进来两名捕快,将还瘫坐在地上的何良敬拖了下去,或许是知道自己已经完了,他面如死灰,倒也没有反抗。

    “大人,案子既然已经结了,在下是否可以告辞了。”段常远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一如往常,似乎半点不受好友杀人入狱的影响。

    林清羽视线落在他身上,凝眉若有所思。

    “且慢,案件还有几个疑点未解,需得劳烦段公子再稍等片刻”齐慕看着他,语气虽温和却不容置喙。

    段常远嘴角的笑意淡下去,面色变得严肃,眼底透着让人难以琢磨的神色,片刻后,他重新笑起来,“既如此,那我便再等上一等。”

    林清羽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

    何良敬虽然承认了人是他杀的,可他显然不知道信件的内容,那枚玉佩想必也不是他放的,那么会是谁呢,为什么要诬陷萧晗?

    思虑片刻后,她抬起头来看向上座的齐慕:“大人,凶手虽已认罪,可我觉得那封信件实在蹊跷,我与景晗哥哥自幼相熟,对他的字迹也算是熟悉,不知可否让我看一眼那封信,看看是否当真是景晗哥哥的亲笔书信。”

    “这……”齐慕看了眼萧晗,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遂点头应道,“自然是可以。”

    见他答应,段常远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面上维持着镇定,略有些讽刺的开口:“这封信毕竟也是证物,大人此举怕是不妥吧。”

    齐慕温和一笑:“无妨,本官亲自在此看着,倒也不怕信件被毁。”

    “不是,万一……”段常远还要再说,齐慕却是已经将让人将信件递了过来。

    段常远眯起双眼,眼神不善的看向林清羽。

    无视他眼缝里露出的凶光,林清羽坦然的将信接过来,一字一句的慢慢读了起来,越看表情就越是微妙。

    “吾爱薇薇,素日不见,思卿欲狂,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今夜亥时,卿卿可愿与吾相会?”

    看完了信,林清羽将信还回去,嫌弃的搓了搓自己双臂上的鸡皮疙瘩。

    行了,不用辨认字迹了,这么恶心的信,若是真是萧晗写的,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萧晗见她这么大反应,噗呲一笑,“怎么样,可看出来是不是我的字迹了?”

    林清羽斜眼瞪他:明知故问。

    虽然被这封信恶心到了,但问题还是要回答的,她看向齐慕:“大人,我可以确定这封信不是景晗哥哥写的。”

    “呵,你说不是就不是啊,谁不知道你与慕容景晗交情匪浅,你的话,能信么?”段常远鄙夷道。

    林清羽懒得再给他目光,偏过头淡定的饮了一口清茶,彻底将他无视。

    放下茶盏,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凑近萧晗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可不可以去找仵作问几句话,我有几个疑点想确认一下。”

    萧晗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殷桃红唇,心神有几分飘忽,瞥见她认真的神色,他回神,将那份不可言说的异样情绪压下去,他掩唇轻咳一声,“咳,你想见仵作直接派人把她叫过来不就好了。”

    “齐大人,可将仵作叫过来问话?”不等林清羽回道,齐慕直接转头对着上面的齐慕吩咐道。

    林清羽表情僵了一瞬,欲言又止,罢了,说都已经说了。

    齐慕顿了一下,随即道:“自然可以。”

    段常远捏紧拳头,死死盯着两人,区区一个将军府的次子就可以轻易安排得动大理寺少卿了么,权势可真是个好东西!

    “大人,王栩来了。”

    “进来吧。”

    王栩便是这次派过来验尸的仵作,林清羽原还以为是个大腹便便,豪横不拘小节的大叔,倒是没想到竟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姑娘。

    她上前来到厅中向齐慕行礼,举止从容有度,神情不卑不亢,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可眼中坚定的目光,却也能叫人信服于她。

    “王栩,尸体可是都检查确认完了?”齐慕问道。

    “是。”

    齐慕瞥了一眼萧晗,余光扫过何良敬,随即开口道:“既如此,你便将你得到的结果说一遍吧。”

    王栩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大人今日竟然让她当着嫌疑人的面汇报尸检结果,不过大人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王栩虽疑惑,却还是坦然开口:“死者范倩薇,年十五,死于昨日夜里亥时末,头部后脑勺出现青紫,有不规则伤口,伤口凹陷,出血较多,判断为致命伤,手掌、手臂及双腿有出现大小不一划痕,推断为枝叶所划伤,并不致命,指甲缝中有泥土,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伤口,未发现中毒,以上。”

    后脑勺出现青紫,出血较多?

    林清羽捏着下巴,眉心微蹙,仔细回忆昨夜发现尸体时的情景。

    死者受伤倒地后,爬行了一小段距离,而死者刚开始倒下的地方却未见血迹,反倒是最终躺着的地方周围溅了不少血迹。

    她抬眸看向王栩:“王大人,我曾在书籍上看到,若是在死亡后再遭受打击,身上也是不会出现淤青红肿,此事当真?”

    王栩先是看了一眼齐慕,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当即明白这是可以直接回话的意思。

    她看向林清羽,认真的回答道:“正常来说是这样的,据捕快说,死者受伤倒地后还爬行了一段时间,想必不是立即死亡的,后脑勺出现淤青也属正常。”

    林清羽点了点头,又问道:“我还听说,一般后脑勺遭受重击,第一次并不会大量出血,反倒是被多次撞击后才会喷血?”

    “是的。”王栩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那这可就奇怪了,林清羽摸着下巴认真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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