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跳下马车的徐姜目空一切傲气十足,鼻孔直冲天际,就差把本小姐有人脉这六个字写脸上了。她昂首挺胸手持小扇,大摇大摆往苏府门口走去。

    玄色的大门早就四敞大开,鎏金的苏府两个大字挂在门簪上,连门口的石狮子都被擦得锃光瓦亮,远远望去竟有些晃眼,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隐匿在空气中,无处不在。

    飘逸的白色裙摆随着鞋尖的流苏绒球一起荡荡悠悠,绒球的主人走起路来也一点不像大家闺秀,走一步总要垫一下脚,使得绒球更晃悠。

    白色衣裳突然被偷偷扯住,“小姐,”红缨低头小声提醒,“大家闺秀!”然后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那穿着戴着小绒球的翘头履。

    徐姜紧忙跺跺脚,又扬起纤细的脖子,调整姿态步伐,继续向前走,只不过这次她总是有意无意在抬脚时故意压脚跟,总算是像模像样起来。

    可主仆二人刚还没进门,一支红缨银头枪横在她面前,银色的枪头闪着冷冽的光,凑近镜面似的枪头徐姜竟然可以看见她眼角小痣。

    哼,一看就是没沾过血的枪。少时,她没少厮混进军营,那些舔着血喂着碎肉的刀枪剑戟哪样没见过?

    她一手压向枪身,暗中用了些力气。口中道,“干嘛拦我?”

    侍卫身子倏然前倾,脚步踉跄差点栽倒在地,方才还溢满惊艳的眼神陡然变为惊恐。

    好在另一位高个侍卫手疾眼快扶住他一手,但他手中长枪却已坠落在地,溅起一地微尘。

    徐姜暗自摇头,京都的侍卫个个都是花架式,样子货,若是真到战场上,一准儿傻眼。

    高个侍卫恭敬抱拳行礼,“这位小姐,请您出示拜帖。”

    她理直气壮道:“我没拜帖。”

    “没有拜帖……”高个侍卫面露难色,“那不能让您进去。”

    徐姜绫罗小扇轻摇,眼睫轻翻,檀口微张,正准备报出庄白玄的大名。

    “哟~没有拜帖也想去苏尚书府的百花宴蹭吃蹭喝?”声音一出,徐姜就算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她无奈地紧阖双眼,眉头不伸,本来春光明媚的心情刹那间阴雨密布,这人怎么总坏自己好事!但也只是一瞬间,待她整理好情绪,默念一句:为了将军府的名声!不和她计较。

    随即换上笑靥转身,“顾姐姐!”,小碎步娇滴滴地迎上前,“这些日子没见,我都有些想你了。”

    顾若烟瞧她一反常态地凑过来,仿若见到恶鬼当即惊恐地向后退一步,颤声道,“谁是你姐姐?你是吃错什么药跟我互称姐妹。”

    当然要姐妹相称,不仅如此,还要是人前极度友爱的闺中密友才行。

    她抬眼见顾若烟后退,自己就大胯一步上前,见她避无可避了,就伸出纤纤素手温柔地环住她手臂,动作熟稔不拖泥带水,一边喊着“顾姐姐”,一边巧笑倩兮。

    在外人看来倒真是姐妹情深。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姊妹情深的背后是,顾若烟这丫头正死死地掐着自己腰间嫩肉。还是放死里掐那种,好在她手劲不大。

    真想给她两下子,让她尝尝三脚猫的功夫。还有人还看着呢,她为了将军府,一定把和肃王府不和的谣言打破。

    这可是白送上门的机会,平时都碰不到这死丫头。

    她暗呵一口气,不怒反笑,眉眼弯弯似月牙,眼角小痣也娇艳欲滴。

    她徐姜从来不是受委屈的人。

    娇柔一句:“妹妹刚读完《礼记》,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说罢就用环着顾若烟的细手,直取腰间一点皮肉,猛然一拧。

    和我比手劲儿?我在军营里和男人掰腕子的时候,你还只闷头在闺房绣花吧。

    只听“唉哟~”一尖叫声,顾若烟撒开手逃也似的推开她,但她手刚碰到白色衣裳,明明连人都没碰到,面前人儿小扇一扔就轰然倒地。这是赤裸裸的碰瓷儿!震惊地她说不出话。

    怎么能有人如此无耻。

    红缨见状,赶紧扑到小姐上身,将脸埋起,趁机用粘了口水的手指胡乱抹在眼角。使劲挤把眼眶,哭天抢地道,:“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徐姜默默为红缨竖起大拇指,做得好!不愧是我的丫鬟!

    红缨暗瞟了一眼周围,已经聚起围观路人和想要赴宴的达官贵人,便扬起悲痛的小黑脸,冲那两侍卫大喊,“人都昏倒了,你们不来帮忙吗?”

    见两人踌躇未上前,又放大招。

    “我家小姐在尚书府门口昏倒了,没人管啊!!”嘹亮的一嗓子惊走一群麻雀,徐姜听了禁不住直皱眉,还想再掏掏嗡嗡作响的耳朵,还好被红缨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眼看门口人越聚越多,观者如垛,掎裳连袂,远处陆续而来的赴宴者只得在人群外翘足等候。

    这赴宴者非富即贵,哪经得起这么等,早派家仆去通知苏家管事。

    不一会儿,苏夫人穿着端庄贵气的暗紫色对襟比甲内搭玄色长裙缓缓走来,门外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嘈杂喧闹声不绝耳语,还未到外门,她只觉一阵耳鸣,思绪又像漂浮的尘埃上下窜动。

    要犯病了。

    顾不得其他,只得强忍着眩晕感和恶心,让人先把徐姜抬进府中。又差家丁去们轰人,这才又恢复宁静。

    高门贵客陆续进门。

    暗香盈动,比那门外更浓。

    苏夫人坐在床边贵妃椅闭目养神,她揉着太阳穴,漫不经心地问道:“徐小姐?你可好些?”

    徐姜听到这话,缓缓睁开双眼露出微亮的眸子,虚弱地望向苏夫人,“是您救了我吗?”

    “是,也不是。”

    “徐小姐,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

    “我知你是故意引起骚乱,无拜帖进府。”

    “这苏府你现在已经进了。”

    “就不要再惹乱子了。”

    “可好?”

    她声音温柔,精深似是不济。

    徐姜将她已知晓,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身,手脚干脆利索。

    “苏夫人如此帮我,又是图谋什么呢?”

    “我不图什么,只是为我儿积福报。”

    徐姜心里一阵叹息,为苏晴娘积福报啊。

    真是没想到,她那样的人居然会有这么温柔地娘亲。思及自己,若娘亲还在世,大抵也是这样温柔的女子。

    她垂眸片刻,眸中像蒙了一层薄雾,些许失神后,爽快应声:“好!我答应你。”

    “徐姑娘若无事,就出去转转吧。”

    主人既下了逐客令,徐姜也不好在待。

    一出西厢,红缨已在外面等候多时。

    两人被青衣引着出了主院,“奴婢就先送徐小姐到这了,您沿着这条玉兰小径走到尽头,那是百花园。此次宴会就在那举办。”

    主仆两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小径尽头,似有人影攒动。

    青衣翩翩施了一礼,就转身回小院了。

    两人优哉游哉地信步于铺满白色鹅卵石的小路上,“原来整个苏府里充斥的是玉兰花香。”

    “小姐这般喜欢,我帮你折一朵。”

    “不用了,看看就好。”她踮脚轻攀花枝,支上玉兰五六朵,凑近去闻香气更甚,只觉馨漫心脾,周身舒畅。

    厚重的玉兰花瓣直挺挺地凹着曼妙姿态,黝黑粗粝的枝丫绽放出色白微碧的簇簇花苞,只见白花不见绿色,到更显得玉骨冰姿。

    透过花与枝干,远处一身影闯入花影重叠中,天光倾泻,流于白玉簪乌发,顺之如画眉眼,照一身白底银色暗纹长袍,浑身仿佛镀了一层辉光,倒真像是玉兰花成了精。天光像只偏爱此一人,周身万物皆失了颜色。

    天地间好像只剩此一人。

    他举手投足间仪态风流,正离自己越来越近……

    啊?!猛然回神的徐姜瞪大眼睛,对面人已走到她跟前,一把玉扇敲在她头上,很欠扁地问了一句:“好看吗?”

    徐姜回他一记白眼,暗想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是要做什么?

    再看看自己,大意了!暗恨怎么就没再好好打扮打扮。居然被他一个男子给比下去了。

    默默地跨出一小步,想离这人远一点。毕竟没有对比,本小姐永远最美!

    不知是他步子大,还是怎样,居然片刻就跟上来。她又迈一步,又跟上来。又迈,又跟……

    安平吐槽:“他两有病!”

    红缨斜睨他一眼,“你家公子有病!离我们小姐远点,你也离我远点!”怒气冲冲地跑上前去护自己的主子。

    这裴礼不怀好意!

    红缨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两人之间,用自己瘦弱的小身子把两人隔开。像护小鸡崽一样用细瘦的张开将裴礼拦在身后,掩护自家小姐迅捷撤离。

    裴礼望着已经渐行渐远的徐姜摇摇玉扇,眉目温柔,嘴角含笑。映着满园满树玉兰花,可不是芝兰玉树钟灵秀,金相玉质风华茂。

    安平:“公子,你笑得好开心啊!”

    刚说完,也不知裴礼看见了什么,上扬的嘴角急转直下,眸光阴冷,这暖人春光也温不化的寒气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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