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见今日小姐兴致不高,便问,“小姐,你看起来怎么不开心?”

    “就觉得裴礼这人太烦。我的事与他何干?”

    “可小姐今日得了远舟居士的新画本,还不开心吗?”

    “你不说我都忘了,红缨你说的对,我既得了远舟居士的新画本,还知晓远舟居士究竟是谁!”

    红缨瞪大眼睛,眼神中充满疑问,央求道,“是谁?小姐快告诉我!是裴公子吗?”

    “呸呸呸,少提他。太晦气了,”她前一秒还是颦眉蹙頞,后一秒就眉角含笑,眼角的小痣显得人更加娇媚,唇间吐出三个字,“是桑尚。”

    然后她炫耀地将画摊开在红缨面前,“你看这画,虽与我们平时见的只用线条勾勒的人物画像不大一样,可更能体现出远舟居士的书画造诣非凡,他的构图不仅使画中远中近三景曲折起伏又虚实相生,极富层次感。你再看他用笔简练劲健,线条转折多变,充满动势。整幅画境界开阔,气象雄伟。可见远舟居士实际上应该是个狂傲不羁的性子,可惜他家境不好,平日待人更显内敛。”

    “小姐,您现下知道桑公子就是远舟居士,那拿下一步准备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地支持他就好,若他遇到困难,我若有能力助他就更好。”

    “可是小姐,我们将军府如今自身难保。”

    “哼,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倒要会会那些恶犬。要让他们知道我徐家绝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红缨一边点头回应,一边收拾着今日买来的书画。

    “诶?小姐你看,这是什么?”红缨发现今日买的书画中多出一本,她递给徐姜。

    封面上写着藤山书院字样,左边角还有一行小字,李迟迟。

    翻开来看是抄写的《论语》的《八佾》《里仁》还有部分《公治长》,字迹歪七扭八还没抄完,还画起画来,牛马猪羊列作一排,画得倒是颇有些样子。看来是这个叫李迟迟的作业本混入她们的书中。

    “小姐,明日正好开学,这小孩不见作业本,定会被先生训斥。”

    徐姜到突然想起自己幼时贪玩,还丢三落四,作业没做完时,总能被先生发现,辛辛苦苦做完时,先生检查又找不到。反正她从小在先生眼里就是玩时贪日,浅尝辄止,不求甚解。

    “本小姐今日就好心一次,明日将这作业给他送去,走,咱们回去帮他把这作业写完。明日这小孩可不要太感谢我。”

    次日一早,徐姜早早出门去藤山书院送作业。

    身着白色棉袍,头带黑色棉帽的学子们陆陆续续地走进书院,徐姜怕耽误李迟迟交作业,在门口随意拦下一个少年,询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李迟迟的?”

    哪知少年对她视而不见,只是嘴里吐出一句不知道,头也不回的往里走去。

    她见人如此没有礼貌,撸起袖子,阔步向前就想把那少年拽回来。

    幸得被红缨拉住袖子,“小姐小姐,这是书院门口。咱们消消气,消消气。”

    “若我下次再遇上这种小孩,我定要替他夫子好好教教他如何以礼待人!”

    胸口憋了一口气的她,再也没有好脸色,她直接拽住一个小孩,疾言厉色道:“小孩!你认识李迟迟吗?”

    这孩子明显被她吓到了,嘴上说着认识,都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他人呢?”

    小孩没说话,哆哆嗦嗦地指着不远处的小巷子,见她松了劲儿,一溜烟地跑进书院,瞬间就没了影子。

    徐姜两人走向小巷,上次来这种小巷子,还是她们打那两个造谣的。不得不说这种七拐八拐的僻静深巷,真是最适合作恶。

    待到她两走近小巷,便听到一些杂乱声响,徐姜敛眉细听,觉这动静不对。叫上红缨快步些。

    果不其然,小巷最深处有三名六尺高的少年围在角落,透过人影,隐约能看到一半大孩子被围在中间。

    她立即高喊,“李迟迟。”

    角落中的四人齐齐望向她,她看这四人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谁是李迟迟?

    倒是三人中带着玉佩的少年回应了她,却是极其霸道的一句,“少管小爷们的闲事。”

    红缨暗道不好。

    哦呵!刚刚还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这人还正好撞枪口上了。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少年人面前,仰头看他,“小孩!你们先生没教你做人要谦卑懂礼吗?”

    “我叫路冬凌,是国子监路主簿的儿子,你说我用不用谦卑懂礼?”少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她,眼中的嘲弄不言而喻。

    “哦。路冬凌是吧,我今日就替你的好父亲,好好教训你。”

    “哼,”少年冷哼一声,毫不在意,甚至还戏谑地挖挖耳廓,道,“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她徐姜从小到大从未忍过,这次回应少年的是一记干脆了当的扫堂腿,只是刹那间,三个少年径直摔倒在地,抱着小腿龇牙咧嘴。

    徐姜这才看清楚他们身后的孩子,只见那孩子跌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她。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小孩,你过来。”

    他低下头看了看眼下这三个少年,瑟缩了一下,没敢动弹。

    “你别怕,姐姐保护你。”

    徐姜看他澄澈的眼睛又看向自己,看来这小孩被欺负狠了。她绕过地上哎呦的三人,单膝跪坐在地上,让小孩平视自己的眼睛。

    认真又坚定地说道,“你别怕,姐姐说话算数。”

    “真的吗?”

    “当然。”

    “姐姐,我是李迟迟,姐姐为何找我?”

    “这是你的作业本。”她接过红缨递过的本子。

    小孩子看到作业本时眸下暗了暗,又马上扬起单纯无害的笑容,说着谢谢。

    她瞥了一眼还在地上躺着的三人,冷冰冰地补一句,“你们三人还不走吗?”

    虽然个头不小,但毕竟还是孩子,被徐姜一招就唬住,三人赶紧爬起来逃也似的跑走了。

    那为首的少年见他跑得远了些,不会被追上,立马恢复本性,冲着她叫嚣着,“你别当小爷这次是怕你。你等着!”

    “我等着!随时恭候大驾。”她最是不怕这种,嗓门越大,能耐越小。这是她自小打架得出来的经验。

    “姐姐。他们厉害得紧。”

    “下次他们再欺负你,你来找我。我是将军府的徐姜。”

    小孩笑逐颜开,“一言为定!徐姐姐!”

    她把小孩的搭在自己的胳膊上,让他借力站起来,她这才发觉这小孩或许应该称之为少年,他个子竟比自己还高上半头,只是头小脸圆,显得有些稚嫩。

    小孩的腿好像受了些伤,走起路来有些蹒跚。她自是好事做到底,将人送进书院。

    李迟迟进了书院,就看到前面的柳树下有人正等着他。

    这人不是别人,竟是刚刚欺负他的三个少年。

    他一瘸一拐的走过去,面上倒不见害怕,随手从袖带里掏出一件白玉扳指扔了过去。

    为首的少年调笑道,“谢谢小爵爷,下次有这种好事还找我们。乐意之至。”

    然后瞟了一眼李迟迟的腿,“小爵爷,怎么还装上瘾了?我们可是连碰都没碰您一下。”

    “闭嘴,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笑起来如春光明媚的少年此时却阴沉若寒潭。

    “遵命!”三人嬉笑着走远。

    少年转身往另一头走去,腿脚利索,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那方向却不是讲堂。

    这春寒一过,就像是变了天,原本的必穿的大氅披风都用不上了。徐姜想起爹爹上次做的薄衣算算时间,该是已经做好。

    于是两人决定自己去取。

    她们做衣服的绮罗坊是京都最大的制衣铺子,衣服图样最多,都是最时兴的款式。

    徐姜现在身上穿的这件鹅黄色撒花烟罗衫并不是京都的款式,而是现在江南时兴的样式。

    她们一进绮罗坊,就被眼尖的老板娘看出这衣服的特别之处。

    “这位姑娘,您是从江南来的?”

    “不是,”

    “那您这衣服,”

    红缨恨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骄傲地说,“是我们家老太太让人从江南运来的成衣。”

    “姑娘把这衣服卖给我,我想研究一下这江南的样式。”

    徐姜微笑着摇头婉拒。

    但老板娘还不死心,便说道,“不若,姑娘从我这店里随意挑一件你喜欢的,换你身上这件。可以吗?”

    徐姜觉得这听起来还不错,江南款式的成衣自己多得很,止江南的,蜀地,就连苗疆的她也有一两件。

    “那这样,我身上这件旧衣就不换了,一会儿你派人随我回府,我拿一件给你。”

    “那最好不过。”

    “我是前来取衣服的,二月二十定的一件深紫色男装。”

    老板娘去取衣服的空隙,徐姜闲来无事便逛逛这店里的成衣。

    店里按颜色和款式分门别类的收纳展示。其中在整个店的正中间位置,有一件特别显眼的裙子。虽不是她平时爱穿的鲜活颜色,但却是她不曾尝试过的。

    纯白羽衣搭月牙凤尾罗裙,穿上去定然仙姿玉质、超凡脱俗。

    这羽衣虽是纯白色,却用流彩的绣线在后背和衣摆处秀了大量的白鹤花样。她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设计,于是上手轻轻抚了抚这纹路,手感十分丝滑。看来绣娘技艺极厉害。

    她掀开羽衣,想看看里面的罗裙,突然啪的一声,手背上有一丝火辣辣的疼。

    一只手竟然将她的手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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