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皇妹是黑月光 > 第58章 第58章
    阿渺的轻功过人, 普通的护卫根本追她不上。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奔至山下之际,便索性飞身上了树, 将身形藏进浓重的树荫之中, 扶着树干,哽咽地垂下泪来。

    长这么大,头一回跟哥哥吵架。

    竟然……是如此的难受。

    师父不肯收她……

    就连哥哥也……

    阿渺蹲下身, 收拢双臂, 将头埋到肘弯里, 鼻尖触到一抹柔软芬芳的清凉,抬起眼来, 见是一朵不知何时落在了衣袖上的蔷薇花。

    蔷薇的花瓣, 永远都是五的倍数。我的名字叫令薇, 而我五哥排行第五, 所以我跟我五哥, 生来就最有缘分、最最亲!

    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跟人炫耀的一句话……

    阿渺默然捻起袖间的蔷薇,举至眼前,泪水蜂拥而出。

    可她, 不是真的萧令薇……

    那个本该叫作萧令薇的女孩,并不是她啊!

    阿渺埋低头, 呜咽地哭出声来。

    夜风吹拂着满林的树叶,簌簌轻颤。不远处的平原之中,有疾驰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阿渺拭了拭眼泪, 抬起头,扶着树干站直身来。

    借着月光,她看清马队行来众人皆是北疆装束,当前一人英姿挺拔, 单手挽缰的姿态流露出一股张扬矫健之意,正是她自小就熟识的安思远。

    阿渺心中有念头飞快闪过,纵身跃下,拦在了安思远的马前。

    安思远勒缰看清阿渺的模样,随即翻身下马。

    “你怎么在这儿?”

    他原来是找萧劭的,却不想在山外先撞上了从天而降的阿渺。

    阿渺看见安思远,就忍不住想到嬿婉,想到嬿婉,心里就忍不住有些愧疚。

    她沉默了一瞬,开口道:“思远,你能把马借给我吗?”

    “你要马干嘛?”

    阿渺了解安思远的脾气,不跟他解释清楚,自己这马也是借不成的。好在他个性张扬,又叛逆惯了,倒也不会说她什么。

    “白瑜骑马走了,我要去追她。我哥哥不让我去

    。”

    安思远想了想,果然也不多问,吩咐一名随行把他的马让了出来,牵到阿渺面前:“我的坐骑太烈,你控制不了。骑这匹,我带你去追!”

    阿渺在天穆山确实没什么机会学骑马,只偶尔有几次在山下骑过岑大雇来拉粮食的马,纵马飞驰的经验是一点儿也没有。出于这个原因,萧劭也根本想不到她能一个人追去东海。

    阿渺点了点头,抓住辔,姿态轻盈地翻身上了马。

    安思远也重新上了坐骑,叫过一名亲随吩咐道:“你帮我去给魏王传个话,让他有空去看看嬿婉。别把公主的事说漏嘴!”

    亲随领命,带着余下几人继续前行离去。安思远调转马头,一手持缰,一手挽着阿渺坐骑的缰绳,问明方向,带着她疾驰而出。

    安思远对北行的路径还算了解,得知白瑜去的是东海,很快在心里作出判断,料想大概率是会取道八方关一带,便朝着那个方向一路急行。

    一连驰奔了一个多时辰,安思远瞧着阿渺脸色似乎一直不大好,担心她不善骑马、颠簸得难受,加之马匹长时间疾驰,亦需稍作休息。

    “咱们休息一下吧!”

    他勒住缰绳,下了马。

    两人牵马走到一处避风的山石处,将马拴至一旁。安思远脱下大氅,铺到地上,对阿渺说:

    “你躺下,弯一弯腿,会舒服些。”

    阿渺初次策马疾行,虽然一路被安思远提点着姿势和技巧,还是难免有些吃不消,大腿内侧又僵又痛。她慢慢坐到大氅上,却终究不好意思照安思远说的那样舒展身体,只曲起腿揉了揉,道:

    “我没事。”

    小时候在他面前练功,什么样的姿势都做过,如今懂得东西多了,再不敢那般自在了。

    安思远从坐骑身上取来一个皮酒囊,打开塞子,递给阿渺,“夜里风大,喝点马奶酒,可以暖暖身子。”

    阿渺接过酒囊,迟疑了一瞬,仰头喝了一小口,觉得味道有些奇特,紧接着嗓子里划过一道辛辣感,忍不住咳嗽起来,“好

    呛人……”

    安思远望着阿渺的模样,笑了起来,挨着她在旁边坐下,“习惯了就好。嬿婉第一次喝的时候都呛哭了,可现在也挺喜欢的。”

    阿渺听他提起嬿婉,思绪一下子又紧绷起来,垂了垂眼,问道:

    “嬿婉她……还好吧?我听哥哥说,她今天受伤了。”

    安思远想起今日笄礼上的变故,亦有些沉默,隔了片刻方才说道:

    “她没事,就是怕额头留疤、以后嫁不出去,一晚上都哭哭唧唧的。”

    笄礼上的发生的事太过突然,场面一时差点失控。他与嬿婉虽然是吵吵闹闹着一起长大的,但实则感情很好,见到妹妹受伤、其后又揪出了主谋,安思远同其余的北疆将领一样,当场就想动武,按照北疆的方式、让皇室给个交待!

    父亲思忖片刻,却稳住了他,说:“这件事,魏王自会给我们一个说法,以他行事的方式,不会让你妹妹白白受罪。从大局上看,这事表面上是我们吃亏,实则有益无弊。”

    安思远静下心来,依稀仿佛领悟到什么,却又理不太清、或者不愿理清,胸口里憋得难受,索性打马去找萧劭,想找他问个明白。

    可半路遇上了阿渺。对着她,那些想问的话,就再也问不出口了……

    他岔开话题:“五哥胳膊上不是也中了一箭吗?笄礼上又没来得及让医官瞧,没伤到筋骨吧?”

    五哥也中箭了?

    阿渺失神回想,这才依稀反应过来、萧劭为何特意换了衣袍才来见她……

    为了把戏做足,他竟不惜伤及自身,还一直装得若无其事,被她那么用力地甩开了手,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安思远见阿渺面色微惘、眼角莹光涌动,吓了一跳。

    “五哥他没事吧?”

    阿渺回过神来,垂眸,摇了摇头。

    “那就好。”

    安思远松了口气,又道:“原本见你没来笄礼,我还挺气的。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倒是庆幸你没来。”

    他注视着阿渺,迟疑片刻,飞

    快地伸出手、指尖在她的眼角轻轻拭过,抹去了那一点晶莹,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仰躺到地上,双手交叠在脑后,望着满天繁星,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狂跳了几下。

    阿渺有些怔住。

    眼角被安思远触碰过的地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她抬手摁了摁,继而陷入了沉默。

    过了会儿,她把酒放到安思远的身旁,斟酌说道:

    “刚才我跟着你骑了一路,御马的技巧都学会了,也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追。要不你就先回去吧,不然安侯他们会担心的。”

    “没事!”

    安思远听出阿渺言语间的关切之意,心情不觉放松下来,“我送你找到白瑜那丫头再说!”

    山林外的平原开阔,夜幕笼罩、虫鸣星灿,夹杂着草木清香的夜风一阵阵吹过,跟他自小就熟悉的北疆夜晚倒有六七分的相似。

    安思远侧过头,望着阿渺。

    “你还没告诉我,你去追白瑜做什么?她到东海又是去干嘛的?是因为今天见着你们师父,他有安排?”

    阿渺欲言又止。

    她去追白瑜、去取黄金,归根结底,是因为萧劭答应过安侯,必须在三个月之内送去一百八十万两的军资,否则风闾城和萧氏皇族间的盟约,就维持不下去了。然而这样的答案,面对着风闾城的少主人安思远,她又该如何开口去说?

    “就是……有些事要跟她说。”

    阿渺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含糊地应了声。

    夜风托起她鬓角的一缕青丝,在颊边徐徐地打着旋儿。她抬起手指,飞快地将发丝掠到耳后,不着痕迹地微微垂下了头。

    身边男孩热切的目光,带着少年郎独有的炽热温度,让她即使百般回避,却总还是能随时随地地感觉到。

    小的时候,他们其实常常这样相处,或是躺在草地上、或是坐在树下,赏着风景,聊着心事。安思远想当大将军,阿渺想当铸剑师,两人拿松果石子在地上摆出打仗的军阵,脑袋凑在一起讨论什么兵种该用什么兵器……

    可那样惬意而单纯的心境,

    为什么一长大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呢?

    阿渺曲起双腿,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上,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思远,你觉不觉得长大以后做的事,一下子就复杂了许多?为了实现一个心愿,就不得不先做许多别的事、牵连许多别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像小时候学武那样,简简单单的,单靠着自己努力就能达成呢?”

    就像最初与安氏的兄妹俩相识相交,可以只凭喜好、心无旁骛,后来慢慢长大,把牵系的利益纠葛看得越发清楚,再能真心说出的话就越来越少。而比她更早卷入朝权争斗的萧劭,只怕连一个能吐露半句真言的朋友都没有……

    “那是因为人长大了,想要实现的心愿也变得大了。小时候轻易能得到的满足,现在觉得没意思了呗!”

    安思远被阿渺的话勾起了共鸣,坐起身来,扯过一根草在指间碾着,“小时候逮只鸟、捉条虫都能兴奋一整天,长大了谁还稀罕那些?想要的东西多了,付出的也就多了,为了更大的目标,不但自己要多付出,同行之人也不能懈怠,所以你还得随时顾及着别人的想法,自然就变得复杂了。”

    他想着心事,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带虎子他们去捉飞蝗,没人会不听我的指挥,因为那种事到底简单,又无需赌上身家性命,大不了错就错了。可在战场上领兵打仗就不同,每一道决策都有可能改变整场战局的胜负、影响无数人的生活。有的时候,为了大局,还得学着割舍牺牲,拿少数人的命、去换多数人的命。我一开始,也觉得挺郁闷的。”

    长大了,就得渐渐学着参与朝政上的那些弯弯绕绕,学着弄明白担负在肩上的责任、不仅仅只是领兵冲锋陷阵而已,学着为大局、舍小义,学着让自己的心变冷变硬……

    “那你……”

    阿渺扭头看着他,“你牺牲部属的时候,就不会愧疚吗?”

    “愧疚当然有。”

    安思远松开手里的草沫,送入夜风中飘逝而去,抬头吸了

    口气,“可我们安氏麾下的兵将,都有一个相同的心愿,要捍卫北疆安宁、不被柔然人侵掠!只有疆土安宁了,兵士们的家人和族人才能安安稳稳地生活,为了实现这一点,就算牺牲了也值得。”

    阿渺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们现在跟我哥哥一起谋事,万一……万一出于大业考虑,要你们作出牺牲,怎么办?”

    “那就牺牲呗!”

    安思远又扯了一截野草,突然觉得自己先前没想明白的一些事、好像渐渐地想通了:

    “我们北疆物产不多,要靠着中原王朝才能让百姓活得好些,所以当初我爷爷跟你们大齐达成了盟约,为你们、也是为我们自己,守住北疆。这盟约,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几年磕磕碰碰的,看起来,也只有五哥是能真正兑现承诺的人。当初他在风闾城住的那几年,大家都挺服他的,后来朝廷断了我们的军粮,也是他偷偷从自己封邑送来过粮草……只要他以后一直兑现承诺,不把我们当傻子,将来打下洛阳后能彻底解决北疆供粮的难题,我愿意听他调遣!”

    他的视线与阿渺的交汇一瞬,又有些窘迫地飞快移开,清了下喉咙,补充道:“还有,他也不能把萧令露硬塞给我。否则我死也不听他的!”

    阿渺还在琢磨着安思远之前的话,心里沉甸甸的地方好像变得滋味复杂起来,想起哥哥,忽而生出了许多懊恼。

    隔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安思远的后一句补充,禁不住也微微红了脸。

    “你不喜欢萧令露……”

    阿渺低声开口道:“可我……以后,不会是大齐的公主。”

    萧喜想要将令露嫁去安氏,安侯明面上没有回绝,私底下也亲口对阿渺说过不会勉强她的承诺。两家联姻之事,如今停滞在了似定未定的局面。而阿渺与安思远的那桩婚约,至少从表面上看,是有几分不了了之的意味了。

    阿渺微微侧头,面容神情隐在晦暗的夜色之中,“今日见到师父,他问我能否一直留在天穆山,一心一意地专研武学

    。我现在,还没法做到,但将来,或许会的……”

    安思远盯着阿渺,慢慢领悟着她的言下之意。

    出乎阿渺的意料之外,他竟然没有像以前那样发火动怒,移开视线,低头碾着指间的草,半晌,轻声开口道:

    “上次我爹跟我说,你比我有志气。我回去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我说话做事容易冲动,论智谋性情,都比五哥差太远……你身边有那样的兄长,再转过头瞧我,自然是看不上的。”

    今日笄礼上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女眷、军将、朝臣乱作一团,亏得有萧劭在场,极快地将各方势力安抚住,该审的审、该杀的杀,迅速果决,干净利落,任是哪一方的人都挑不出错处。

    当初在风闾城的时候,安思远就明白,萧劭身上的那种风度与智慧、大概是自己穷尽一生也学不会的。阿渺来了沂州,成日跟在萧劭身边,眼界自然也就高了,如今她找藉口拒绝自己,实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好抱怨的!

    安思远把手里的草一扔,站起身来,攀到山石高处、临风而立。

    “可我不会放弃的,阿渺!”

    他沉默了片刻,居高临下地转过头来,清透的眼珠映着星月之光,亮晶晶地望着阿渺:

    “总有一天,我会建功立业,让你瞧得起我、心甘情愿地想做我的媳妇!”

    “我爹说了,如今沂州的局势变了,我们可以回风闾城筹备南征了。等到了攻打洛阳的那一日,我一定会是前锋,一定会破关夺城,一定不会让所有人失望!”

    “你等着瞧吧!”

    安思远冲阿渺咧嘴笑了笑,扭头望向夜幕中的平原,抬起双手、拢在嘴边,大声而激昂地高喊道:

    “你们等着瞧吧!”

    远处苍茫起伏的山峦暗处,遥遥地传来了起伏的狼嚎,嗷嗷呜呜,应和着回荡原野的喊声。

    阿渺仰望着月色下迎风而立的男孩,胸中突然有股辨不清缘由的热意涌动开来。

    是啊,他们都只是十来岁的少年少女,未来还那么长,又有什么是一

    定不可能的呢?

    只要肯去试、去做,总会有所成就的!

    阿渺撑起身,攀着山石而上,站到了安思远的身旁,眺望暗夜中的原野。

    苍茫晦暗的浓重墨色,肆意而张扬地延展着。

    阿渺学着安思远的动作,也大声地喊了句:“你们也等着瞧我吧!”

    她要去找白瑜,要帮哥哥,要报仇!

    师父和映月先生花了一辈子时间钻研武学医学,老和尚也能为了夙愿百折不挠,白瑜心里装着复仇的执念、难受成了那样也咬牙挺了过来,就连一向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安思远,也有了一心一意要去实现的心愿。

    她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复仇大计,如今南征在望、只待军资,自己终于有了亲力亲为可添助力的机会,说什么也不会退缩!

    你们,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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