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后等待了一阵，是醉鬼的妻子何容月来开门的。她看了看邬亭，又看向邬亭身后荷枪实弹的王思和哈蒙，挤出个拘束的笑来：“小亭，你们这是？”
“小棋弟弟在吗？给他带了点零食。”
“诶哟，你真是太客气了。”何容月瞥了眼邬亭拎着的塑料袋，“小棋他还在外边跟朋友们玩，也不知又要疯到什么时候才回来。”
邬亭挑眉，小棋就是这家的儿子。据她观察，那个小男孩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完全不像是会出去疯玩的样子。想这样打发她走是不可能的，邬亭边往里面张望着边问：“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额这······”
“让他们进来吧。”
何容月正犹豫时，她的醉鬼丈夫从楼上下来了，于是何容月拉开门邀请邬亭三人进去。
邬亭跟插着口袋站在楼梯口的醉鬼对视了一眼，移开目光打量四周，客厅与餐厅窗明几净，摆在桌上的百合花挂着露水。室内完全闻不到酒臭味，只飘着淡淡的花香。
从今年开年起，邬亭就再也没听见过隔壁醉鬼深夜打骂妻儿的动静。一开始她以为醉鬼被思想寄生过去的自己给弄死了，后来在家附近碰到此人才松了口气。醉鬼不酗酒也不家暴了，还将仪容收拾得干净利落，不再是原先路人看见要绕着走的街边流浪汉样了。
何容月端来茶和点心，醉鬼对她道：“辛苦你了，坐下一起喝茶吧。”
“你们聊你们的。对了，要不要我出去找找儿子？”
“我去吧，你不是头疼吗？就别再来回跑了。”
何容月轻轻嗯了声，邬亭却感到一阵惊悚——
这夫妻关系的改变也太大了！从原先的拳脚相向到如今的相敬如宾，中间发生了什么？
首先排除爱情重燃，何容月和醉鬼虽然能够心平气和地交流，但两人之间像隔着层屏障，气氛陌生而尴尬。不过看起来何容月还是很听醉鬼的话，从她带着王思哈蒙进门后，何容月总是忍不住去看醉鬼，神色难掩紧张与忧虑。
“抱歉，她今天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要不这样，小亭你先回家去，过会儿我让小棋去找你，你看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邬亭突然冷笑，“你算什么东西？小亭也是你能叫的？”
气氛直转而下，醉鬼没吭声，何容月也被吓了一跳：“小，邬亭你，你这是？”
醉鬼猛地站起身，邬亭以为他要翻脸，没想到他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哈蒙，你跟着他。”
“是。”
哈蒙站起身，被何容月拉住：“你要去对他干什么？！”
哈蒙没有回答，钳住何容月的手腕将她扯开，快步追了出去。
“他不会做什么的，放心吧。”邬亭坐在椅子上吃了块饼干后赞美，“您烤的曲奇还是一如既往的酥脆美味！”
何容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邬亭瞥了她一眼。由于寄生后能实时掌握宿主信息，邬亭已经知道哈蒙跟丢了，如今只能在醉鬼可能会经过的路径上找一找。
邬亭当然不会忘记那场以何容月的儿子荆棋为主视角的梦，在今天之前她也以替范春妍送东西为理由上门拜访过，但没进屋；跟荆棋有过交流，却没发现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当范春妍等人为醉鬼一家的和谐感到高兴时，邬亭的第六感告诉她强行闯入和逼问会有危险，所以她见醉鬼一家仍跟以往一样不怎么跟邻里接触终日门窗紧闭，便也暂时按兵不动。
这会儿有哈蒙和王思两个保镖在，再加上她本人也有枪，便想趁机将事情弄明白，看看这家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邬亭左顾右盼：“何阿姨，你们家重新装修过吗？怎么感觉家具什么的变新了？”
“有吗？没有装修，可能是我刚打扫完吧。”
“总感觉室内装潢更好看了。”邬亭指指楼上，“能上去参观吗？”
没等何容月同意，站在邬亭身后的王思将手帕递给邬亭，等她慢条斯理擦完嘴后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时间也不知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见邬亭自顾自上去，何容月想拦又不敢拦，只跟在后面强笑道：“你不是以前来过了吗？都一样，没什么好看的。”
的确没什么好看的，光滑如镜的地面和不落灰的柜台能看出这家的主人很爱干净。除了餐厅那盆百合花，没别的装饰物，连荆棋这个小孩子的房间里也没有玩偶之类的摆件，床头有本厚重的成语字典，里面夹着书签，像是经常被翻看的样子。
当然从房间的布局判断一个人的性格爱好不一定准确，邬亭想起自己房间里摆得到处都是的毛绒兔子毛绒小狗，虽然谈不上讨厌但她的确不是毛绒控，夹娃娃水准也远比不上邬娜。不过嘛——
邬亭拿起椅背上的夹克外套，明显是成年男性的尺寸。
“可能是他爸爸随手将衣服放在这里了。”何容月从邬亭手里拿过外套。
“是吗？”邬亭点点头，打开荆棋的衣柜门，里面衣服不多所以一眼就能找出成人装来，邬亭将那套黑色西装拿出来往王思身上比了比，然后看向何容月，“这也是随手放的？”
“不，不是，这应该是我挂错地方了。有时候洗的衣服太多，就，就搞混了。”
邬亭见惯了面不改色撒谎的老油条们，听着何容月明显颤抖着的声音，一时间都没好意思接着盘问，将西装递给她：“先回楼下等你儿子吧，何阿姨，我其实没有恶意，只是如果你们家出了什么事的话我担心波及到自己家，毕竟离那么近，希望您能理解。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也可以跟我说，邻居一场我能帮则帮，刚才的广播您也听到了，在五柳街区我还是有点话语权的。王思和哈蒙是可可西里教育部部长派来保护我的，我不知道您对可可西里了解多少，但我给你透个底——”
邬亭故意让王思走远了些，然后压低声音：“教育部那边对数据人非常友好，跟缉查部完全不一样，建设学校的事就是教育部在做，无论是上等居民还是下等居民都能在学校里接受教育，这点足够证明我们的立场了吧？所以您不用对我太防备，我其实大致猜到你们做了什么，不过没关系，在教育部面前不谈身份，只要事出有因我们都能理解。”
“你，你猜到了？！”何容月颤抖着用手紧紧捂住嘴，像在压抑着什么。
邬亭接着忽悠：“这有什么？我们掌握的情况远超你的想象，你别忘了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是谁。”
“所以你们创造这个世界前就预料到了我们这种情况吗？这里难道不是你们的庇护所吗？”何容月的眼中闪过恐惧之色，她曾对自己的疯狂行为感到崩溃，觉得自己根本不能算是人。可现在她突然感觉到那些真正的人比他们更疯狂。
“这里是希望之地。”邬亭纠正道，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希望在哪里，但不妨碍她突然发现这句话是万金油，非常适合糊弄人。
果然，何容月露出思索之色，神情变幻不定。
也就在这时，荆棋回来了。小家伙大概是跑回来的，额头上带着汗珠，见到邬亭眼睛一亮：“姐姐，果然是你！”
“你爸爸呢？”
“爸爸被一个叔叔，应该是他的朋友叫走了。让我先回来，说邻居家的姐姐带着零食看我来了。”
“零食在那边地上，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每种都拿了点，你自己去挑吧。”邬亭扬了扬下巴，等荆棋欢呼着跑过去，偏头对何容月道，“给你老公打个电话，让他先回来。愣着干什么，我说了这次来是有正事，希望你们三位都在场。”
见何容月迟迟没有动作，邬亭皱起眉，这家人到底怎么回事？
“这，这，你明知道······”
“姐姐，爸爸跟人出去喝酒的时候是不会接电话的，如果妈妈打给他，他回来以后会责怪妈妈的。”
“耳朵倒挺灵。”邬亭啧了一声，“他还在喝酒？我看他那样子还以为他已经改好了。”
荆棋：“以前是天天喝，现在好多了，就偶尔。”
“酒这种东西要彻底戒掉不容易。”邬亭边观察着何容月边道，“不过——何阿姨，你刚刚说我明知道，明知道什么？”
“没什么呀，哦对了，我以为小亭你知道我男人的脾气，你让我打电话我也挺为难的，想来我们家这情况没少让人看笑话，有时候我出门别人跟我打招呼我都不敢应，总是低着头走路······”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他喝酒时候不接电话是吧？我派几个人分头去找，专业搞侦查的，只要不是人间蒸发都能给找出来。”邬亭从口袋掏出手机拨号。
“等一下！”
荆棋喊住她，见邬亭抬头，他抿抿唇抱怨了句：“妈妈，你太紧张了，就算之前不怀疑看见你这样子也肯定觉得不对劲了。姐姐，吃冰淇淋吗？”
“吃啊。”
荆棋从冰箱里拿了四小盒冰淇淋，给在场包括王思在内一人一盒。邬亭接过时，笑着问了句：“没下毒吧？”
“当然没有！姐姐是不相信我吗？”
“把实话说出来，我就信你。你爸到底去哪儿了？刚才我碰见的是你爸吗？”
“姐姐，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我爸爸妈妈在警察局一直没回来，我去你们家吃饭。吃完饭，你请我吃冰淇淋。”荆棋晃了晃手里的木勺，“你将这个比作我爸爸，告诉我怎么使用它。”
咔擦。
还未使用的木勺在荆棋手里被掰成两段，然后被扔进垃圾桶里。小男孩仰着脖子，对邬亭露出个可爱腼腆的笑来：“家里有铁勺子，用不到木勺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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